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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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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静走了,李寂然坐在屋檐下,他展开夏静送来的画卷,发现画得甚是潦草。
其实这画卷没什么意义,李寂然早就知道画中人的相貌,甚至他在哪里,李寂然也知道。
两个人都想见彼此一面,偏偏,李寂然却不敢让他们相见。
因为谁也没办法判断,见面后会发生什么?
伤脑筋的李寂然,最终把画卷收好,如同方才的夏静,他抱膝坐到屋檐下。
眼前俱是来赏桃花的人,李寂然却不看花,而是寂寥地看着这些人。
就在这时,李寂然望见从路边又过来了五个人,李寂然认识他们,正是陆峰与陆小瑜,加上王哥,以及两位一同乘坐过他马车的女孩子。
隔着人群,他们也瞧见了李寂然,一愣之下,五个人里有四个人神情恐惧,唯有憔悴了许多的陆小瑜,反而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李寂然起身,主动对他们微微一笑,并客气地挥手打招呼。
但李寂然的热情,换来的却是四声惊叫。
陆峰拽着陆小瑜,王哥搀扶着一位女孩,他们动作飞快地掉转头,没命地跑了。
剩下的那位可怜没人管的女孩,她左右望了望李寂然与跑远了的同伴们,一咬牙,也当机立断地脱下自己的高跟鞋……
光脚的她跑得一点不慢,甚至很快地就超过了遗弃自己的同伴。
李寂然的手,尴尬地定在半空之中。
“唉,你们听我解释嘛。”他无语道。
……
人生的寂寞之一,就是做了好事还被人误解。
郁闷的李寂然,索性再一次出门,这一回他走得远了些,寻着孤魂身上的标记,他一直走到城郊,一处被人废弃了的农家小院前。
小院的院门破破烂烂,一推就开,李寂然抬步入内,穿过一片萋萋荒草,走进一间四处漏风的厢房。
从衣袖里掏出夏静的画,挂到厢房的墙壁上。
李寂然后退数步,重新认真打量。
看得出来,画中的院落就是眼前这儿,除去满地荒草,建筑物的痕迹几乎一模一样。
画里的院落中央,摆着两张竹椅子,竹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
他们神态亲昵,头靠着头说话……
“多好的一对璧人啊!”李寂然感慨。
在他身边,厢房阴暗处,一缕孤魂渐渐浮现出身形,望着墙壁上的画,它模糊的面目间,不断有晶莹的东西斑斑点点地撒落地面。
“鬼如果哭泣,流出来的就是精魄。”李寂然叹口气,提醒孤魂。
“别伤心过度,散了神魂。”
“是,城隍大人。”孤魂忍住悲喜,应诺一声。
“你终于找到她了,对么?”它期盼地问李寂然。
“找是找到了,你们之间那天大的误会,我却也想不出法子化解。”李寂然皱眉。
“究竟是什么误会?”孤魂再也忍不住,向李寂然打听。
“你且听好了……”李寂然紧盯着孤魂的面目。
“那时的她,灵魂真的被人封印在一只粽子里,夜里子时,她就会变回粽子原型。”
“而你后来找不到她,凌晨吃的那只粽子,其实就是她!本来她如果能平安熬到天亮,就能变成真正的人。”
李寂然的声音,在破败的厢房里回荡,孤魂一脸诧异,一脸不敢置信。
它慢慢地,慢慢地后退,最终它背靠一堵墙,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原来她对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孤魂不断地喃喃低语。
“我吃了她!我竟然将她吃掉了!在即将天亮前的那一刻,在她满怀希望的那一刻……”
“哈哈哈哈!”孤魂突然疯了一般大笑,笑完,又无比悔恨地埋头痛哭,自责道:“我是猪啊,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它的精魄不要命地从眼睛里流淌,转瞬,它身体的颜色就淡了一层。
李寂然摇头叹息,俯身一掌将它拍昏。
掏出一个小瓶子,李寂然把昏迷的孤魂吸纳进瓶内。
“你可不能就这样魂飞魄散,你们之间的恩怨,还须你们自己解决。”
李寂然对瓶子里的孤魂无奈说道。
……
从郊外回城,顺道,李寂然又来到河边教堂,年轻僧人与唱诗班还在斗法。
大妈们意志力顽强,年轻僧人的佛法高深,双方拼的是旗鼓相当。
那流浪的男孩却是不在原处了,早上看热闹的那人倒还在。
李寂然过去询问,那人告诉李寂然道:“他带着弟弟妹妹们捡破烂去了,晚点还会回来。”
“他还有弟弟妹妹?”李寂然好奇。
“不是亲的,都是与他一样的流浪儿童而已。”
“他年龄最大,就收留了他们一起相依为命。”
“原来如此。”李寂然点头。
等待了一会,李寂然果然看见流浪的男孩带着三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出现了。
三个小孩子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流浪的男孩也有一串,但他却没吃。
他举着糖葫芦,径直走向年轻僧人,合十对年轻僧人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把糖葫芦放到年轻僧人跟前,地上还特意垫了一张干净的白纸。
见此情形,李寂然终于知晓了年轻僧人昨天的糖葫芦是从何而来的。
它非偷非捡,而是一孩子的布施。
这男孩自己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却照顾着三个同伴,还能义助年轻僧人,并布施与他。
说起来,他才是最需要布施的人呢,但瞧他举止,却显然不这么认为。
李寂然暗中赞赏这流浪的男孩坚韧大气,脑袋里此时却突然灵光一闪,他从这男孩联想到夏静。自己等人俱以为夏静对被吃掉一事愤怒不已、耿耿于怀,会不会也是一种错觉呢?
子非鱼,安知鱼之悲喜?旁观者,有时也会更迷惑吧?
与当局者而言,他人认为是天大的恩怨,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心愿,他们彼此所求的,或许不过是一个了结。
想想,就连看起来最痴情的孤魂,它难道是想与现世的夏静重结旧好吗?不,它所惦记的根本就是那只粽子变的女人,而非夏静啊……
……
当晚,李寂然给夏静打了一个电话,邀请她出来,说是已然找到了那男子。
两人在酒馆门前会合,李寂然二话不说,带领着夏静就直接出了城,前往那废弃的农家小院。
推开小院的破门,李寂然与夏静走进荒草萋萋的院落。
泠泠月夜下,李寂然一挥衣袖,眨眼间,满庭的荒草消失无踪,院落神奇地恢复成二十多年前的洁净原貌。
两把小竹椅,也如同画卷里一样,放在了院落之中。
夏静脸露微笑地走过去,选了一把,一屁股坐下。
“没错,就是这感觉。”她抬起头,对李寂然颔首。
“顺便,帮我把衣服与鞋子也换了吧。”
“没问题。”李寂然朝夏静一指,夏静身上的衣裳鞋子,顿时也变成二十多年前的那套布衣布履。
就连她的容颜与发型,也跟着改变。
懒洋洋地靠着小竹椅,夏静笑吟吟问李寂然。
“下面,是不是该他出场了?”
“别急。”李寂然回复夏静,走向对面的厢房。
“他死去多年,我先替他准备一具躯壳。”
“死了啊?”夏静闻言惆怅地捋了捋鬓边垂发,“不过也好,不用面对大叔似的他了。”
“帮他弄年轻一点!”夏静叮嘱李寂然,“比那时还要年轻。”
“明白。”李寂然转身关上厢房的门,他掏出小瓶子,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人儿。
这小人儿是李寂然特意从城隍洞天用功德值兑换的,有七日的寿命。
将小瓶子里的孤魂灌进小人儿躯体,李寂然伸手一拍小人儿的头顶心,小人儿飞速变大,同时它眼睫毛扇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去吧,她在外面等你。”李寂然对小人儿躯体内的孤魂说。
嗯,小人儿这时不能被称之为小人儿了,它已经如同正常人大小,身上也穿着二十多年前的衣服。
称之为年轻人更合适。
……
推开厢房靠近庭院的一扇窗户,李寂然看见孤魂操控着年轻人的身体,拉开门,跌跌撞撞地走向夏静。
等走到夏静跟前,这年轻人噗通跪倒在地。
“我对不起你!”年轻人一脸悔恨。
夏静板着脸,盯着年轻人的眼睛不言不语。
良久,她悠悠地问年轻人一句:“好吃么?”
“什么?”年轻人一愣。
“好吃么?”夏静却是不舍地追问。
“味道不错……”终于反应过来的年轻人喏喏回答。
“必须说好吃!”夏静恶狠狠地提醒年轻人。
“是,好吃!”年轻人羞愧地垂下头颅。
“这才对了。”夏静拍拍旁边的椅子,吩咐年轻人。
“你起来,坐到我身边。”
“其实吃了就吃了,我毕竟欠你更多。当然你不知道,也别问为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
“但有一点你必须牢记,我变的粽子必须是最好吃的粽子!”
夏静絮絮叨叨地与年轻人说话:“等会我们再上屋顶,你把以前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又说一遍与我听。”
“我把以前说过的,也重新说给你听……”
“然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去投胎转世。”
“忘了那个粽子精。”
……
偷听的李寂然忍俊不住,笑出了声音。
夏静与年轻人一齐转头看着他。
“我这就走,绝不妨碍你们。”
李寂然赶紧举起手表态,拎着旧藤箱,他匆匆走出小院。
掩上身后院门,李寂然望了眼天空,很遗憾,今夜不会有流星。
从怀里掏出半串糖葫芦,李寂然用力咬下一颗品尝,放了一天一夜,糖葫芦表面挂的糖汁返潮了,幸好还是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