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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1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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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来,李寂然叮嘱月宝,继续去阿达家蹭午饭,他则搬出茶桌,依旧坐在门口,等待应聘者上门。
不料等到日上三竿,也没一个人影过来。
李寂然疑惑地拿起手机查看,看到自己发的招聘帖子竟然被管理员锁了,理由是涉嫌诈骗。
我没诈骗啊!李寂然愤愤不平地要去发帖控诉管理员的偏见与独裁,却发现连账号亦被屏蔽。
无奈的李寂然,此时再守在门口就是一个笑话。他气呼呼地一挥袖,索性出门,自己去找余下的土地接班人。
行走在街头巷陌,找了一阵,临近中午时,李寂然仍然没找到合适人选。最后,找累了的李寂然于路边树下休息。不经意地一瞥,他却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人。
这熟人就是乌五,当然他现在换了装束,不再是书生打扮。
故人相逢,李寂然高兴地朝他招手大喊。乌五闻声,也看见了李寂然,他欣喜地走到李寂然身前,躬身行了一个古礼:“想不到于此又遇见了李兄……”
“客气,客气。”李寂然叉手还乌五一礼。紧接着,李寂然便拉乌五坐到一旁,好奇询问他如何千里迢迢地来到了这儿?
乌五也不扭捏,他略一沉吟,就告诉李寂然道:“我奉几位哥哥的命令,是来寻觅一位至亲的。这至亲是我们的一位小表妹,当年须弥结界封闭之前,她跟随父母就迁栖到了此处。”
“三百年过去,她又不在须弥结界里,恐怕早化为了尘土……”李寂然善意地提醒乌五。
“不,不出意外,她应该还在。”乌五摇头。
“李兄可还记得?在须弥结界中,我曾告诉过你,和尚小情人少女时的模样我见过,她衰老时的模样我也见过。”
“记得。”李寂然点头。
“当时我尚未进入须弥结界,一个人从少女到衰老的漫长时间,早超越了普通乌鹊的寿命……”
“对啊!你那时怎么能活那么长?”被乌五一提醒,李寂然顿时深感疑惑。
“因为我们这群兄弟,外加那个小表妹,在没有进入须弥结界之前,就另有机缘,被一道人开启了灵智。所以我们断定她一定还活在这尘世中,三百多年未见,大家甚是想念她呢。”
……
乌五的这个小表妹,按排列顺序,名字应该叫做乌十七。
但这么多年过去,她或许早换了称呼。毕竟不同于乌五他们困在须弥结界内,她可是一直在这繁华的红尘里生活,要与许许多多的朋友们打交道应酬。乌十七这个名字,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怪异了。
但鬼知道她换的新名字叫什么啊!所以乌五找寻了不少时日,也没有获得她的半点消息。这令乌五颇为沮丧,这不,今天如果还找不着,他便要回去了。
热心的李寂然自是要助乌五一臂之力,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一个人可能知道乌五小表妹的消息。这人就是号称对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妖怪,都非常熟悉的胡三娘。
当即拖着乌五,李寂然就来到胡三娘的酒馆。然而一问之下,胡三娘却是也没听说过乌五的这个小表妹。
不过当两人失望地欲离去时,酒馆里一位外表胡子拉碴,独自喝着闷酒的三十多岁的孤独男子,忽然抬头叫住了他们:“我有一个关于乌鸦的故事,但不知道主角是不是你们所说的小表妹,你们要听么?”
李寂然与乌五立刻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后,两人各自分别坐到这男子的左右位置。
“当然要听。”
“洗耳恭听。”两人齐声说道。
……
“但这故事很长。”男子左右望了望李寂然与乌五,提前告知他俩。
“无妨。”李寂然招手,让胡三娘再送过来两瓶酒。
“我们时间很充裕。”他告诉男子。
“行,那我就开讲了。”男子眯起眼睛,仿佛陷入回忆。
“这故事的主角叫做江生,江生住在一条江边,故事开始的时候,他已经 23 岁了……”男子的声音平静温和。
“江生每天辛劳工作,回家后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搬一把旧竹椅,坐到江堤上休息。顺便眺望天水深处的晚霞,慢慢黯淡下去。”
“在江生屋前的堤上,有一棵古树,冠华如盖,浓荫方圆数十米。这树上栖息着成千上万只乌鸦,一到薄暮时分,这些乌鸦纷纷就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飞回来,在树梢上飞舞,聒噪。”
“江生从小看着这些乌鸦长大,对这些世人厌恶的精灵,他却倍觉亲切。他每天便是如此坐在这夕阳斜晖里,伴着一把竹椅,一棵古树、一群乌鸦、一条大江,有时还有一本书,一杯茶,悠然度过。”
……
“发生故事的日子,是在这一年五月。”男子满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吞下。
“五月是个很有趣的季节,梅雨初歇,有浅浅的风尘在阳光下滋生。某天江生回家,象往常一样搬了竹椅坐到古树下歇息,江风轻暖,他忽然有点渴睡,朦朦胧胧里,似乎鸦声也体贴人心地安静了。”
“这一觉,江生直睡到明月初升,江波皎洁,才被枝叶间的一滴夜露滴醒。醒来的江生微眯着睡眼,他忽然看见一位青衣女子,正坐在自己身畔,翻看着自己带来的《聊斋志异》,一本旧书。”
“江生诧异,他从未见过这女子!他借着月光悄悄打量,发现这是一个很清秀的女子,读书的模样娴静而又专注。专注到江生轻咳一声,她方才倏然抬头,神情慌张地站起。”
“江生顿时失笑,他赶紧安慰女子:‘没事,没事。’”
“女子神色复归平静,低头浅浅一笑,她把手中书卷不舍地放下,对江生说,‘对不起,适才见您睡着了,不敢惊扰,才悄悄取了来读。’”
“‘难得有人喜欢这些老古董,我很高兴呢。’江生回答这女子,同时把书又递回这女子手里。‘月色太暗,看书伤眼睛,我借你拿回家去读吧。’江生对女子如此说。”
“‘真的可以借我拿回家?’女子当时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江生。‘当然。’江生毫不犹豫地回答女子,一本书又值多少钱呢?就算索性送给这女子也没什么,只是初次见面,江生觉得这样有点唐突而已。”
“那真是谢谢您了,我一定会尽快归还。女子便有礼貌地向江生致谢,然后转身向堤下走去,消失在月色之外。”
……
男子学江生与那女子的对白,模仿的是惟妙惟肖,略微停顿,他继续往下讲述。
“第二天,江生已然忘了这件事情,生计辛劳,要记住的实在太多,被忘记的也实在太多。何况只是一本书,一个女人而已。直到第四天黄昏,他搬了竹椅,又坐到堤上看水。”
“不知不觉,江生又被暖风吹得睡去。醒来时月圆中天,江生揉揉眼睛,看见三天前的那个青衣女子,又坐到了自己对面,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江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女子解释,他近来十分贪睡。‘因为生计操劳。’女子也露出理解的表情。”
“江生那一刻,再次对女子好奇,他打量眼前女子,现代社会的都市女孩,都是娇生惯养的笼中鸟,很少能说得出这样知道浮生艰辛的话呢。女子亦被江生的目光瞧得有点窘迫,她侧过头去,望着堤下的流水低语:书已经看完了,正放在您的身边。”
“江生取过自己的书,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他随手翻阅,漫不经心地与女子闲扯:觉得如何?”
“觉得这些鬼狐精怪,多半遇人不淑,甚是可怜。女子垂着头,淡淡地、哀婉地回答江生。”
“其实不是遇人不淑。江生放下书卷,为女子解释:人都是如此,贪婪狡诈,以自我为中心。因为浮生苦短,不拼命去争,转瞬就逝了!”
“然后江生叹了口气,继续又说:不象那些鬼狐精怪,有漫长的生命,他们当然可以无欲无求,专心去爱。所以无所谓遇人不淑,爱‘人’本身就是错误。用无涯的生命去爱有涯的生命,怪得了谁呢?”
“那女子静静听着江生的这番话,最终听得痴了。等了良久,江生突然又问女子: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叫我有迹吧。那女子回答江生。”
“有迹,有迹,呵,很奇怪的名字啊。江生当时便笑了起来,笑得眼前女子的脸上,飞起一片嫣红。”
“有迹,假若你是这些鬼狐精怪,你会去爱人吗?”
“会的。”
“会的?”
“是的,会的。”
“为什么呢?”
“因为就算是无涯的生命,也想留下痕迹啊。纵使知道是悲哀的结果,也要心甘情愿地去伤心一回。然后……”
“然后?”
“然后抚摩着这深深的刻痕,陪伴无涯的一生。”
……
这醉酒的男子,再次模仿江生与女子的神态,说了长长的一段对白。
说完后,他眼里流露出悲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