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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聂小倩(上) ...

  •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下着绵绵细雨。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一个人在官道上孤零零的走着。
      这个人,名叫宁采臣,浙江人。宁采臣自小正直,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鬼神。对于他而言,自己的身心端正最要紧。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最自豪的就是身心端正,不受外物干扰,酒色财气等等,皆不能动摇自己的信念。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就要撞鬼了。
      宁采臣走了一会,雨渐渐变得很大,很急。宁采臣看到边上有一颗大的白杨树,连忙走到树底下多雨。大雨下不久,久雨下不大。现在的雨很大,时间却很短,一会就不下了。宁采臣看了看天,继续上路。
      宁采臣之所以冒雨赶路,是因为还有几个月就要入秋了,入秋也是乡试的时间。每个人的一生都要经历大大小小的应试。上学的时候应试,不上学的时候也要应试。小的时候要应试,长大了还要应试。所以应试绝对是人生一件大事。而且是最重要的大事。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个幽静的地方,好好用功读书。通常这个时候,那些富裕的都会在省会里包下一个小院落,以供专心读书。像宁采臣这样不富裕的,就会找一些寺院来学习。寺院里的大师们都会觉得是做善事,不收钱。宁采臣的家在温州,距离杭州比较远,现在动身正是时候。
      刚到杭州,去客栈寄存下行李的时候。宁采臣把店小二叫了过来。
      宁采臣问道:“小二,你们这里哪儿有寺院之类的?”店小二奇道:“公子问这个做什么?”宁采臣叹道:“当然是读书啊。”店小二说道:“公子为什么不去包一间小院,雇个佣人。既幽静,又有人照顾,可以专心读书。”宁采臣说道:“我如果有钱,就不会去寺院寄读了。你们这里到底有没有寺院?”店小二说道:“有是有,就怕您不敢去啊。”宁采臣问道:“有什么不敢去的?”店小二说道:“那里闹鬼。”宁采臣怒道:“这个世上哪有鬼?不会是你们赚不到房钱,吓唬我吧?”店小二说道:“我这是为了你好。”宁采臣回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快说,在哪儿?”店小二无法,只好说道:“您从北门出去,顺着官道往北走不远,就看到一个分叉路口。您顺着那个往西北分叉的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就会看到一座寺院。”宁采臣继续问道:“远吗?”店小二说道:“半个时辰左右的路程。”
      宁采臣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有鬼怪的。出了北门,顺着小路走了一会,忽然见看见庙宇的一角。心中微喜,原来自己的运气不错,这么轻易的就找到了。加紧步伐走了过去。
      这是一座破落的寺院。写着兰若寺的大匾,也掉落在了一边,里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齐腰高的茅草。进入大雄宝殿,佛像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底座。到处都是蜘蛛网,到处布满了灰尘。穿过大雄宝殿,后面是个荷塘,里面的荷花已经七零八落,更残破不堪的是荷叶,稀稀疏疏的飘荡在荷塘上。
      荷塘三面是三座院落,左边的院落茅草更高。拨开草丛进入,见里面锅碗瓢盆,样样齐全;炉灶桌椅,应有尽有。原来这里是寺院的斋堂。后面的院落,进去后发现是方丈等人清修的地方。右边的院落,一路走来,没发现什么茅草。将门推开,里面是一排连体床,原来这里是和尚的僧寮。
      这个院落里有三四个房间,宁采臣正要去第一个房间看看,门忽然被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温文儒雅,体型高大,儒衫装扮的人。宁采臣见到一个书生,顿生好感,连忙施礼道:“这位兄台,请了。敢问兄台前来是否应考?”他木然的看着宁采臣,说:“我不是来应考的。”宁采臣说道:“兄台可是这里的主人?不知在下可否在这里研习文章?”他说:“我不是这里的主人。你可以在这里读书,不过别胡乱跑。这里有鬼,弄不好会送命。”宁采臣说道:“哈哈,不会的。兄台岂不是在这里住得好好的?”那人说道:“我也不想在这里,现在我在这里是有原因的。”宁采臣微微一笑,说:“不知兄台是何方人士,尊姓大名为何?”那人说道:“我叫燕赤霞,秦人。”宁采臣说道:“既然大家都来赶考,可否进房研讨一下文章?”燕赤霞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里你还是别进来了。”说完,将门关了起来。
      宁采臣心道:“这人真没礼貌。”此处既然有别人在这里住着,那么宁采臣同样也可以住下来。顺着侧门出去,外面居然有一条清幽的小路,直通而下。顺着小路走了不远,是一个院落,里面住有人家。宁采臣一直以为这一代很荒凉,原来有时候不能太高估自己,心中以为的事情,往往都是错的,这里不就有人居住吗?
      走过院落之时,隐隐听到里面一个女人说:“这丫头,去哪儿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这鬼精灵,到处乱疯!”那个女人说道:“这个丫头,总是让我操心。”这个丫头是谁,不关宁采臣的事,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采臣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惹事的。当下疾步而过,看看小路通到哪里。
      顺着小路走下去,拐了几个弯,走了一会,进入了官道。原来这里直通杭州,只不过比原先的路远了半刻钟的路程。晚就晚吧。回扬州拿了行李,径直向寺院而去。回到寺院的时候,那个古怪的人依旧关着门。宁采臣也不理他,自己收拾着那满是茅草、蜘蛛网的房间。
      等收拾完了已经是戌时左右了,隔壁的书生仍旧没有动静。心中总是感到好奇:“他在做什么呢?怎么连读书的声音都没有呢?”既然有了这种想法,虽然已经收拾完,却没有心情读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房门,想看看他在做什么。当时心中只是想:“看一下又死不了人,绝对不会出事的。”
      手刚伸出,门被打开了。燕赤霞看着宁采臣,说道:“有什么事吗?”宁采臣心里大窘,呐呐道:“没什么。”顿了下才说:“有道难题想和兄台研讨一下,不知兄台可否赏脸?”他忽然笑了:“没什么还要和我研讨试题?”宁采臣心里更是窘迫,只感觉脸颊发热。连忙说道:“我要去复习一下。”燕赤霞把宁采臣叫住,说:“夜深了呆在自己房间里是最好的。不是自己的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听他这样说,宁采臣也想看一下,连忙接上问道:“不知兄台可否令在下进房一谈?”燕赤霞说道:“不必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没有探寻你的秘密,你最好也不要探寻我的秘密。”听他这么说,宁采臣知道再也探询不出什么来,索性进屋睡觉。
      刚刚转身,发现左边厢房里面灯火通亮,窗户上映射出一男一女的影子。两人互相依偎,显得很亲密。宁采臣心道:“刚出去一天,两边都住上人了!”
      左右无事,进屋看书,看到“精於物者以物物,精於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於道而以赞稽物。壹於道则正,以赞稽物则察,以正志行察论,则万物官矣。”这一段,不禁心下黯然。到现在宁采臣都是一无所精,更别说统御大道了。
      次日刚起床不久,就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姑娘。宁采臣连忙施礼道:“在下宁采臣,不知这位姑娘,有何贵干?”那姑娘嘻嘻一笑,道:“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干嘛?说点普通人说的话语不好吗?”宁采臣叹道:“姑娘教训的是。”那姑娘道:“我叫聂小倩,你是来赶考的吧?”宁采臣回道:“是!”
      聂小倩道:“现在已经是夏后季节了,在外面说话多冷啊。不如我们进屋详谈。”宁采臣说道:“不可不可。姑娘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日后遭人蜚语。于姑娘声明受损。”聂小倩说道:“不必这样,我不怕的。”宁采臣悠悠的说道:“可是我怕。”聂小倩笑道:“放心吧,这里没有第三者。不用害怕。”说完就要向里闯。
      宁采臣将门关闭一扇,一边倚在门上,一边抵在门框上,笑道:“请吧,我这里不欢迎你。如果你再不走,我就去告诉对面的燕大哥了。”聂小倩一怔,脸色变了变,然后笑嘻嘻的说道:“那我们下次再见。”说完施施然的走了。看到她远去的背影,宁采臣心下暗道:“鱼饵虽香,上面却有鱼钩。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来找我,百分之八十想讹我的钱财。我又岂能让你们称心如愿?”想罢,关门出去弄早餐。
      回来的时候,燕赤霞的房间里已经传出了响声,右边的房间里仍旧没有动静。不禁心道:“居然有人比我还懒!”关上房门,各自读书。
      到了晚上的时候,聂小倩居然又来了。她换了一件蓝色长裙,看起来更精神了。宁采臣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来做什么?”她笑盈盈的说道:“来这种破落寺院寄读,想必公子也是清贫之人。小女子素来喜欢结交正气之人。见公子身有浩气,这里有黄金一百两,可助公子找个好地方,安心应对这次乡试。”
      她的话还没说完,宁采臣已经知道来意。当下也笑着说:“那谢谢了。”说完,接过了她的金子。她笑道:“这才……喂!你怎么这样!”原来宁采臣接过后,一下扔到了墙外面。宁采臣见她如此,叹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觉得我傻吗?平白无故的,人家凭什么送你东西?”聂小倩恨恨道:“哼!有你的!我还有事,先走了!不过我还会来的。”宁采臣笑道:“不送,不送。下次我一定会恭候大驾。”
      刚刚转身,却发现燕赤霞倚在门框上,眼含笑意的看着宁采臣。宁采臣施礼道:“幸会,幸会。”燕赤霞道:“客气了。”就说了三个字,又关上了房门。
      宁采臣看到这个奇怪的人,心里想道:“到底她什么时候来?还会耍什么花样?”看她古灵精怪的样子,宁采臣肯定猜不透。既然这样那就不用猜了。猜不透,为什么要去费力气呢?这样岂不是傻瓜的行为?更何况,如果她有目的,肯定还会再来的。
      果然,次日晚上聂小倩居然真的来了。她仍旧穿着那一身蓝色长裙,笑盈盈的说道:“这位公子,我有件好事要告诉你。不如我们进去说说。”宁采臣叹道:“这件事,你都说几次了?还是在门口说罢,最起码这样方便。”聂小倩凑到宁采臣耳边,悄声道:“其实我是知府的女儿。不如我去打点打点,这样你就准过。”说话之间一股股冷气迎面扑来,宁采臣笑道:“你还是回去吧。不是凭着自己实力得到的东西,即便是得到了又能怎样?”聂小倩说道:“你可别后悔。”宁采臣说道:“我绝对不后悔。”她说:“那再见!”宁采臣懒懒的说:“再见!”
      聂小倩走后,宁采臣忽然想起,左边房间的这位兄台,似乎一直没动静。上前敲敲门,喊道:“这位大哥,在里面吗?”里面寂然无声,宁采臣轻轻用力,房门居然开了。宁采臣回房间拿了蜡烛,轻轻走了进去。
      刚刚走进去,就感到全身发凉,胃里翻腾不已,似乎要呕吐一般。想退出来已经吓得双脚发软,走不动了。里面一排连体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身无衣而仰于床,嘴大张且眼外凸。精血枯竭犹如饿死之鬼,胸腹皆开而心肺全无。宁采臣明显的感觉到一股冷汗自额上流下。
      过了不知道多久,宁采臣才回过神来。连忙奔跑出去,跑的太快,蜡烛居然熄灭了。宁采臣敲开燕赤霞房门的时候,燕赤霞静静的看着宁采臣,说:“什么事?”宁采臣说道:“死……死……死人了!”燕赤霞看着宁采臣,过了会才淡淡的说:“我知道!他来的那天完善已经死了!”宁采臣虽然很害怕,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燕赤霞冷笑道:“他来的时候,就在那里看着他。当时见他动作轻浮,就已经告诉过他,不要接近女色。结果到了晚上,他见到那女鬼,自己就投怀送抱了。”宁采臣怒道:“什么女鬼?开什么玩笑呢。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鬼?你怎么不制止他?”燕赤霞说道:“你见过鬼吗?”宁采臣摇摇头。燕赤霞说道:“你没见过怎么知道没有?”宁采臣说道:“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就知道没有!这根本就不现实!”燕赤霞说道:“什么是现实?什么叫现实?这个大千世界,什么东西都有,难道你都知道?”宁采臣一时无话可说,只是继续问道:“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救他?”
      燕赤霞嘿嘿的冷笑道:“谁说我没制止他?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死在她的手上,宁采臣也愿意。’”听他这么说,宁采臣忽然想起那晚的那个影子,悠然的叹道:“人心不古。”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我们快去衙门报案!”燕赤霞说道:“报什么案?你说的话衙门的人会相信?如果你把他们叫来,你就是凶手。不是凶手也是凶手。”宁采臣叹道:“不是这样吧!”
      燕赤霞说道:“反正他也是死了,在这里喂野狗正好。或许野狗吃了他就不至于饿死。”宁采臣一惊,说道:“怎么能这样呢?他怎么说也是个人吧!”燕赤霞忽然说道:“虎狮豺狼是不是和人一样,都是有生命的?”宁采臣点点头。他继续说道:“猪牛鸡羊是不是也和人一样,有生命?”宁采臣继续点头。
      燕赤霞说道:“人可以杀虎谋皮,宰猪吃肉。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可以吃人肉?如果一头饿狼十几天没找到东西吃,吃了这个人的尸体或许还能存活下去,这有何不可呢?”宁采臣说道:“如果你是畜生。说这些没问题。可你并不是呀。”燕赤霞说道:“畜生永远都是畜生。人有时候却不如畜生。人只会比其他东西更贪婪,更残忍。鲨鱼吃肉,只是为了生存。人吃鱼翅纯粹是为了享受。以有限的资源可以生存,但是享受却可以无限。鲨鱼吃东西会瞬间把它们咬死,不会疼太久;人吃鱼翅,却是活活的割下来,把它们放回水中,让它们饿死。你说人是不是比鲨鱼更残忍?”宁采臣辩解道:“不管怎样,他总有父母妻儿吧?他们知道了,岂不要伤心?”燕赤霞说道:“天下生灵,大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没有父母兄妹?它们的至亲死了,它们不会心痛?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书上没有?”
      听了他的话,宁采臣一时无话可说,呆在那里,书上确实没有这些。燕赤霞说道:“看你比较老实,我也劝你几句。早早离开,莫近女色。”说完关上了门,只留下宁采臣在那里发呆。等宁采臣回过神来,想要问他为什么这样的时候,他已经关上门很久了。
      宁采臣呆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一阵冷风刮过,顿时觉得外面很冷。想了想,还是听他的忠告,明天搬离这里为妙。宁采臣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想道:“野兽咬伤了人,人可以聚集起来将它灭了。可是人每天都在杀野兽,甚至诞生了猎人这个职业。它们为什么不聚集起来攻击人呢?”刚刚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好笑:“它们是野兽,知道什么?我居然被那个怪人的话害成这样。”辗转难眠,很久之后才合上了眼睛。
      刚刚睡着没有半个时辰,就被敲门声惊醒。宁采臣问道:“谁?”外面传来了娇滴滴的声音:“是我。”原来是聂小倩!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宁采臣想到了燕赤霞的话,连忙说道:“这么晚了,不便言谈。还是改日再聊吧。”聂小倩说道:“小女子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公子详谈,还望公子开门。”宁采臣听她说的比较严肃,似乎是认真的。心里暗道:“既然她不是人,如果她想进来的话,也就不会在外面经过宁采臣的同意了。让她进来看看搞什么鬼。”随即穿好衣衫,说道:“进来吧,我已经知道了。”
      聂小倩穿门而过。宁采臣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仍旧感到很害怕,心里暗想:“不怕,不怕,不就是一个女鬼吗。”聂小倩笑道:“原来你见了女鬼也害怕!你看你抖的。”宁采臣强行说道:“谁说我害怕了。能见到这么漂亮的女鬼,我兴奋的发抖而已。”聂小倩说道:“我原本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原来你也这么浮夸。”宁采臣见她没有敌意,强自镇定了下,正色道:“什么事,说吧。”
      聂小倩顿了顿。说道:“我不是普通的人,想必公子也知道了。”宁采臣点点头。聂小倩继续说道:“我十七岁病死,葬在寺外。因为我阳寿未尽,魂魄不能轮回,成为孤魂野鬼。原本这也没什么,却不料被树妖胁迫,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昨天三次勾引公子未成,树妖发怒,明天要亲自前来取公子性命。公子能经受住那么多诱惑,我真心佩服,不想公子命丧于此,特来告知公子,望公子速速离开此地,或能躲过此劫。”宁采臣见她说的认真,沉吟道:“姑娘被那个妖魔胁迫,不知可有效劳之处?”聂小倩说道:“你帮不了我的。如果……你是燕大侠的话,或许有可能。”宁采臣笑道:“明天我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聂小倩立刻两眼放光,说道:“真的?”宁采臣叹道:“你来说这么多话,不就是为了让我求燕大侠,救你脱离苦海吗?看你这样,我就帮你求他吧。”聂小倩笑语盈盈的说道:“在寺的北边,有一片白杨林。我的骨灰在最大白杨树的边上,里面有个鸳鸯玉。只要公子能将我的骨灰带离此地,让我吸收阳气,只需三年时间,我就可再度还魂成人。如若能成功,那先谢谢了。”宁采臣正色道:“不早了,我说过的,一定会帮你”聂小倩笑道:“一个经受了各种诱惑的人,我相信你说的。”聂小倩开心的笑了笑,穿门而出。
      宁采臣看着走出去的聂小倩,心里想道:“不管她是鬼还是人,始终是女的。既然我答应了她,一定要办到。她这么相信我,一定不能让她失望。”想到此处,不便站在这里发呆,也不管边上的房子有没有死人了,宁采臣立即卷了铺盖去敲燕赤霞的门。见他不出来,更用力的敲门。
      过了很久,燕赤霞才睡眼朦胧的来开门。怒道:“天还没塌下来,敲什么敲?”宁采臣笑道:“燕大哥,小弟有要事相托,还望见谅。”说完,不由分说抢入门内。在他身边就是安全的,这个道理宁采臣还是懂的。刚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挂墙上的长剑和长剑下面的数把短剑。长剑下面的书桌上,放着两三本书。
      宁采臣一呆,没想到他的书桌正对着门口。回过头去干笑两声,见燕赤霞满脸怒容。他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早就说过了,不得擅闯我的房间!”宁采臣连忙笑道:“燕大哥!实不相瞒。小弟有事相求。”燕赤霞说道:“哦?什么事?”宁采臣把聂小倩的事情对他说了。燕赤霞听完之后,眉头皱的很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宁采臣心道:“会不会他不想帮我?”
      果然,燕赤霞说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宁采臣说道:“我相信你能够帮我。真的我相信你。”燕赤霞说道:“这并不是什么理由。”宁采臣说道:“你我都是读书之人,理应互相帮忙。不是吗?”燕赤霞说道:“我不是读书之人,我是寻道之人。”宁采臣叹道:“那正好啊!伏魔卫道,正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燕赤霞说道:“这不是我的道。”宁采臣叹道:“不如这样吧。我拜你为师。徒弟有难,师父当然要帮忙了。”燕赤霞说道:“你不是学武的料子,更何况我也不想收徒弟。”宁采臣心里很无奈,说道:“你就这么忍心?”燕赤霞说道:“要我救她,其实很简单。以命易命,用你的命来换她的命。你愿不愿意?”
      听他这么说,宁采臣顿时无话可说。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宁采臣和她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二十句,她是什么样的人,生前品行如何,宁采臣一无所知。更何况她是一个死人。用活人的命换死人的命?宁采臣心下在犹豫。
      燕赤霞说到:“怎样?命只有拿命来换,才是平等的。你是不是不愿意了?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的命才是最珍贵的。”宁采臣听他的话语里带着嘲笑的口气,怒道:“换就换,用我的命换她的命。也值了!”燕赤霞说道:“真的?”宁采臣心里其实很后悔,但是话说出来了,只能硬撑到底,当下说道:“真的!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燕赤霞说道:“说吧。”宁采臣说道:“第一,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守信之人。等你救出聂小倩,随时可以要宁采臣的命。第二,我家里只有一个老娘,我死之后,你要帮我照顾到她过世为止。”燕赤霞说道:“一言为定,等我杀了树妖之后,自会帮你照顾你的老娘。既然你已经把被褥拿过来了,今晚你就在这里睡吧。”听他这么说,宁采臣也略感安心。
      然而想到自己的性命不会超过三天,又怎能睡得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漆黑如墨的眼前,怎样都不能入睡。不多时就会翻一下身。总是在想:“我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到底值不值得?”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想起聂小倩说的话,向北而去。
      寺院的北边,果然是一片白杨树。东找西找,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早靠近西北的方向,找到了那棵白杨树。站在树的面前,不禁惊叹。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大的白杨树!三人合围居然抱不过来。唯一不爽的就是阴风阵阵,令人生厌。宁采臣被这棵树惊呆了,半天后才发现树下面的坟墓。当即用工具刨开,将里面的骨灰坛弄了出来。打开之后,里面果然有一块鸳鸯形状的玉。一对鸳鸯相依相偎,栩栩如生。宁采臣将这颗玉放入怀中,带着聂小倩的骨灰回去。
      刚刚推开燕赤霞的房门,见他双目紧闭,盘膝坐在那里。宁采臣默默的将聂小倩的骨灰包了起来,想起过了明天就没有性命了,轻轻叹了口气。燕赤霞双目紧闭,说道:“你吃完午饭后,睡一觉吧。晚上就没时间睡觉了。”宁采臣说:“好的,如果明天我死了。你将聂小倩的骨灰带出去。”燕赤霞说:“我知道。”说完就什么都不说了,宁采臣见他闭目不语,自己也无心吃饭,更无心睡觉,宁采臣只剩下一下午零一晚上的生命,当然要把能看的看个够。
      风轻云淡,草绿花红。世界依旧美好,并没有什么改变,宁采臣也并没有去很远的地方,只不过是在寺院的门前坐了下来。宁采臣忽然想到,走的越远,回来同样需要相同的路。与其走那么远,不如就近坐下来。也偶尔想过逃跑,但是这岂是宁采臣的所为?
      宁采臣就这样坐着,一直到了傍晚。宁采臣的心里想了很多很多事,如果自己不来这个寺院,如果自己没遇到聂小倩,如果自己能考中等等等等。但是没有如果,过去的事情是不会再来的。“你为什么没有逃走?”原来是燕赤霞,他的话吓了宁采臣一跳,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宁采臣的身边。“答应的事情,岂能反悔?说过了就是说过了,一定要做到的!”宁采臣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说了两个字就走了进去,他说:“很好!”
      宁采臣没有理他,看着夕阳。夕阳如血,血如夕阳。夕阳为什么是红的?难道是死的人太多?这个问题宁采臣都想到天黑了,都没想明白。或许这个世间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而宁采臣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了。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什么去想呢?自己实在是太傻了!明白这一点后,宁采臣疾步回到了僧寮。
      燕赤霞说:“你抱着小妖女的骨灰,我们到外面去。你抱着小妖女的骨灰,别弄丢了。一会要迎来一场恶战。”宁采臣好奇的问道:“什么恶战?”燕赤霞说道:“小妖精是树妖的奴隶。你把她带走了,树妖会来抢回去的。”聂小倩插嘴道:“不是奴隶。姥姥虽然强迫我,可从没有亏待过我。”燕赤霞叹道:“你还年少,很多事情都不懂。”宁采臣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办?”燕赤霞说道:“跟我来。”
      宁采臣不明白他的意思,仍旧抱着聂小倩的骨灰坛走到了外面。燕赤霞把那些短剑插在了宁采臣的四周,原来有六把。燕赤霞说:“现在你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她会在子时出来的。”宁采臣看了看天,现在才巳时左右,月亮很圆,仿佛是十五。周围的东西在这样的月光照耀下,一览无余。宁采臣知道自己还要坐很久,默默的坐在那里。
      阴风阵阵,只是感觉越来越冷。将聂小倩的骨灰坛抱得紧紧的,或许本能期望这样更暖和一点吧。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好几年那样长。燕赤霞终于动了,他一跃而起,很快速的挥剑。等宁采臣转身之后才发现,无数的树根从僧寮里伸出。燕赤霞站在前面,地下有很多断树根。他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你又是为什么?我不动你,并不表示我就此怕了你。”燕赤霞说道:“你在这里杀人无数,你不觉得那些死者很无辜吗?”那个声音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只要是动了色心的人,都该死。我本念着你是修道之人,饶你一命。现在看来,不饶也罢。”燕赤霞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来试一下吧。”说完,他挥起了长剑,整个僧寮被劈成两半,树根乱颤,僧寮轰然倒塌。
      宁采臣见状连忙跑开。燕赤霞喝道:“别离开这六把剑。”他说话的时候,宁采臣已经走了很远。无数的树枝向宁采臣涌来,宁采臣只好低下头趴在地上。本能的感觉到冷风自身边一扫而过,然后有东西掉在了宁采臣的头上。宁采臣本能的抓起来,原来是断了的树枝。奇怪的是这些树枝虽然断了,仍旧弯曲扭动,像是壁虎的尾巴。
      那个娇柔的声音说道:“天曲剑法也不过如此。”燕赤霞挡在宁采臣的前面,说道:“天曲九式,斩妖伏魔。我刚才只不过用了第一式而已。”说完,长剑挥动,向发声处挥去。这时,宁采臣才发现一个巨大的白杨树在移动着,看样子有点像自己白天见到的那棵巨树。
      但是不管那棵树的树枝怎样伸展,都无法将燕赤霞逼退。从天上,从地下,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都能让燕赤霞给挡回去。看到这样,宁采臣知道在燕赤霞背后是安全的,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那棵树攻击了一会,忽然整个身体都窜入了地下。燕赤霞说道:“不好!”忽然踩着宁采臣的衣领,快速的跃起,宁采臣顿时感到如腾云驾雾一般。刚刚脚踏实地,刚才站立的地方涌出无数的树枝、树根。燕赤霞冷笑两声,说道:“都是别人不用的招数……”忽然将宁采臣推在一边,这时,只见一根树枝穿过他的左脚。燕赤霞长剑横挑,将树枝自脚背斩断,左脚迅速移动。宁采臣顿时闻到一股血腥味。
      宁采臣见他脸上肌肉颤抖,心道:“肯定很痛。”遂问道:“你受伤了。”燕赤霞说道:“没事。”他对着空中说道:“既然你这么冥顽不灵,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将剑插入地下,全身有一股淡淡的紫气冒出,然后全部聚集在剑上。宁采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股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传入地下。地面在剧烈的晃动,宁采臣站不住坐了下去。地面上一个一个的裂缝里,犹如冒出蒸汽般冲出一股股紫气。然后一个少妇自地下冒出。燕赤霞一跃而起,正要挥剑斩下,宁采臣怀中的坛子忽然发出了“不要”的声音。
      这是聂小倩说的。燕赤霞的剑已经接触到了那少妇的身体,听到这两个字之后,突然就停止了。他的剑仍旧指着那少妇,只不过回头说道:“你说不要?”坛子里,聂小倩说道:“燕大侠。她虽然百般迫我。可是没有她收留,我就成了孤魂野鬼。小倩想恳请燕大侠饶她一命。只不过你不杀她,她肯定还会做坏事的。所以我想恳请燕大侠放她一马,只将她封印了。可以吗?”
      燕赤霞说道:“罢罢罢!女人就是个麻烦。”那女人忽然说道:“我不会让你可怜。你杀了我,早晚会有人帮我报仇的。”她的声音居然和树妖的一样,宁采臣敢肯定就是那个树妖。这时一个男子声音说道:“白晴,你如果死了,你的价值也就是这样了。我又为什么多此一举呢?搭上自己的性命可不值。”想必她就叫白晴,她怒吼道:“柳碎,你居然这样说?难道你以前都是虚情假意?你这个混蛋!”可是不管她怎么说,从此再无生息。那个声音居然消失了。
      燕赤霞说道:“他已经跑了,不会来帮你的。”白晴“哼”了一声,对着宁采臣怒目而视,说道:“聂小倩,你这个叛徒。宁采臣早晚会背叛你的。”聂小倩也不说话了,宁采臣更无话可说。燕赤霞说道:“每个人都有他的自由。你妄图剥夺别人的自由,还在这里理直气壮?”他左手挥动,那些短剑不知为何又到了他的手中。他的手又挥动了下,那些短剑全部不见了。
      白晴说道:“燕赤霞,你好狠。早晚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声音渐渐消失,慢慢变成一棵巨大的白杨树。燕赤霞冷冷的说道:“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此作乱?”转身对宁采臣说道:“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天快亮了。”宁采臣忽然想起那件事,将聂小倩的骨灰坛放下,说道:“我的命,现在是你的了。”燕赤霞忽然笑了,笑的很诡异。他笑着说:“我说过,杀了树妖后,才会取你的命。现在我并没有杀树妖,为什么要杀你?”宁采臣顿时无话可说。
      燕赤霞将剑插在地下,说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原本是要为民除害,消灭树妖。被你们这么一搅和,只能封印却不能灭了她。六阳封印虽然牢固,她迟早会解开的。她解封之后绝对会去找你的。这把怒雷剑与我心心相连,只要妖气逼近,我自然会知道。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完,等她去找你的时候,再继续履行约定。”宁采臣拔起长剑,燕赤霞已经回到了僧寮。宁采臣想要进去跟他告别,见他背着一个行囊,大步的走了出来。等宁采臣想上去搭话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宁采臣也不敢待在这里了,带着燕赤霞的剑和聂小倩的骨灰坛,去杭州租了一间房子。虽然花了点钱,却不用那么担惊受怕。
      乡试完了后,宁采臣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想到:“那个树妖到底什么时候冲破封印呢?”怀中骨灰坛里传来了聂小倩的声音,她说:“在想什么呢?”宁采臣答道:“你找我,就这么相信我?”她说:“是的。如果不相信你,就不会去找你了。宁采臣非常信任你。”宁采臣问道:“为什么?”聂小倩说:“不为什么。相信就是相信。要不然,也不会让你把我带回你家了。”宁采臣叹道:“那我也相信你说的。我看看你怎么由鬼变成人。”聂小倩说道:“你相信我?”宁采臣说:“相信!”聂小倩说道:“哼!哼!”宁采臣不由得笑了。这时宁采臣虽然看不到,仍旧觉得,她撒娇的时候很美丽,声音很好听。
      宁采臣的心里很明白,如果她不信任宁采臣,就不会找他了。她相信宁采臣,就像宁采臣相信燕赤霞可以帮自己一样。其实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同时这件事还告诉宁采臣,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包括善与恶,正与邪,好与坏。
      天渐渐的黑了,在树妖的封印之处,渐渐出现一个黑影。这个黑影轻轻一碰树妖,立刻像触电一样,往后退去。
      树妖怒道:“你来看我的笑话吗?”黑影说道:“我不做没必要的牺牲。现在我来帮你破除封印的。”树妖喜道:“你能破除六阳封印?”黑影说道:“我先试试。”黑影伸出手,轻轻碰了下树妖,又像被电了一下一样,后退了一步。
      树妖嘿嘿冷笑着。黑影叹道:“解不开。明年的七月十五,正是至阴之时。到时候或许是个机会。”树妖吐槽道:“原来你也有办不到的事情。”黑影说道:“连神都没办法全能,更何况我呢。”树妖说道:“你就只剩下自知之明了。”黑影说道:“现在你只能在这里等一年了。”树妖说道:“看来你没什么办法。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一年之后,七月十五。
      天气阴,不见月。
      在树妖封印的那里,无数的雷电从天空落下,依次击打在六把剑上。这六把剑立刻跳了起来,然后消失。旁边有一个黑衣人,露出了笑容。
      黑衣人说道:“好难。不过终于解除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树妖问道:“什么事?”黑衣人说道:“刚刚来的时候,我碰到他了。他还是那么蠢,被我骗到瓶子里去了。”树妖说道:“他的事情不用管。现在最要紧的是去找小倩。小倩被臭男人给骗了。”黑衣人说道:“她愿意被骗是她的事。这是她自身的价值所在。你不用这样。”树妖大怒,说道:“小倩涉世未深。难道你也未经世事?”黑衣人说道:“你想怎么办?”树妖怒道:“把那些臭男人杀光。”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他的价值。每个人的价值是怎样衡量的呢?宁采臣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宁采臣想了很久,或许还会继续想下去。
      原本宁采臣并不想去会试的,可惜母亲总是在耳边唠叨来唠叨去,到了最后宁采臣实在忍受不了她的唠叨,只好进京会试。好在身边有聂小倩陪伴,也不至于那么枯燥乏味。这次就当是去旅游也可以,有的时候离开家去逛逛风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上次去乡试,遇到了聂小倩,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这次又会发什么愉快而又惊险的事呢?遇到聂小倩之后宁采臣才明白一件事,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宁采臣明明不信鬼神,偏偏遇到聂小倩。
      今天的天气并不怎么好,阴沉沉的!春天总会洒下几点雨的。宁采臣不想赶路,聂小倩想浪漫下,宁采臣只好依着她。有时候,你喜欢一个人,就要依着她。
      刚走出城不久,就下起了小雨。连绵不绝,犹如细毛。春雨沙沙,洒入万家。宁采臣并不喜欢雨。每当下雨,宁采臣总是想起很多事。有的人喜欢在亭台楼阁中赏雨,为雨吟诗作对;有的人总是在破庙陋港中怨雨,对雨骂不绝耳。同样的雨,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为什么会这样呢?宁采臣总是想不明白,所以也总是不经然的想起这些事情。但是现在却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一个人如果身子在雨中淋着,脚底下泥泞不堪,是没心情想这些的。
      “你呀,天生就是倒霉蛋!刚走出城就下起雨来了。”雨伞下,聂小倩趴在宁采臣耳边,幸灾乐祸的说。宁采臣心中只有叹息了,过了会说:“为了能让你浪漫,我只好自己不浪漫了。”话还没说完,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浪漫是要付出代价的!”聂小倩笑着说。宁采臣傻傻的笑着,还没笑完,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太婆匆匆而过,看头发有六七十岁老妪,看脸却是个三十多岁的□□。她没带伞,身上微湿,走过来的时候,顿了下,似乎要做什么事,然而只是停下了会,长叹口气,策马而去,践踏的泥浆在雨中四下飞溅。
      宁采臣和聂小倩对望了会,聂小倩做了个无奈的笑脸。宁采臣看着满是烂泥的鞋子,又看了看聂小倩那纯白色的鞋子,叹了口气。聂小倩说道:“叹气也没有,你这么重,我可背不动你。”宁采臣大呼冤枉,其实宁采臣挺想让她背的,只不过有些事只能去想,绝对不能去做,更不能承认。承认之后后果很严重。
      宁采臣们在边走边闹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马声,宁采臣连忙让在一边。过去的居然是原来那个老太婆。虽然一闪而过,仍旧能够看出,她身上多了一把长刀。
      有个问题宁采臣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鬼可以悬空行走,人却不能呢?问了下聂小倩,她也不知道,并且振振有词的:“因为是鬼,所以悬空。如果没有这些好处,干嘛要当鬼?”看着聂小倩幸灾乐祸的笑容,只想捏捏她的小鼻子。“这里好像是那个寺院附近吧?”既然不能办到,索性不去想,不去想最好转移话题,所以宁采臣就转移了话题。
      聂小倩说道:“不是好像。本来就是。”宁采臣说道:“要不要回去看看?”聂小倩回道:“不用了。附近有个小镇,我们去避避雨。如果能找到马车就更好了。”宁采臣无奈的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们就不去了。”聂小倩笑嘻嘻的说道:“你是怕姥姥解除封印吧?”宁采臣问道:“你怎么知道?”聂小倩说道:“就你那小心思,谁猜不到?”宁采臣见自己的想法被别人识破,只好傻笑了。聂小倩说道:“你不放心,去看看也好。到时候你就死心了。”
      刚刚走到寺庙大门的台阶上,聂小倩就东张西望的找着什么。宁采臣看着她问道:“在找什么?”聂小倩说道:“有人在喊救命。你没听到吗?”宁采臣满脸疑问的说道:“没有啊。”聂小倩无奈的说道:“大概我还没完全变成人,耳朵比你灵敏吧。”终于,在个台阶下,聂小倩脸上显出胜利的笑容,她说:“找到了,你快挖挖这里。”宁采臣不知道挖什么,但是聂小倩说的,只有照办。将雨伞交给她,挖了几下,露出一个瓷瓶。“就是它了,你仔细听听!”聂小倩笑嘻嘻的说。宁采臣将瓷瓶连同满手的泥同时在雨中洗净,凑到耳边,里面似乎有人在那里怒吼,宁采臣依稀听到,好像喊的是:“柳碎,你这个死混蛋,快放我出去。你如果敢动晴儿一根汗毛,看我不收拾了你。”“快拔开看看。”聂小倩不住的催宁采臣。宁采臣将塞子轻轻拔开,里面冒出了股黑烟,渐渐凝聚成个人!
      出来的这个人,身穿青布衣服,手拿竹竿。他看起来似乎只有四十多岁,却有满头白发。他对着聂小倩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说:“奇怪奇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聂小倩向宁采臣指了指,脸上带着非常郑重的神色说:“他才不是人呢,我是!”那人这才发现,还有宁采臣这么个人,只不过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说:“不像!不像!”低头沉思了会,说:“通常被人相救的情况下,女人都会以身相许,男人都会结八拜之交。但既然你既非女人,我也不想跟你结拜,索性把这个送给你们吧!”拿出了本薄薄的书。“送给我书,那也不错!原来你也知道我是读书人,送别的没用。”宁采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聂小倩已经将书接了过来,对那人道了谢。
      宁采臣非常好奇,问他:“老爷爷大哥你怎么让人家装在瓶子里了?”那人怒道:“叫大哥,什么老爷爷。”宁采臣问道:“我想问一下这位大哥怎么进瓶子里去了?”那人有些回避,但还说:“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想进去休息一下,就让人家把我装进去喽!”宁采臣更是奇怪,继续问:“那大哥你为什么要到瓶子里休息呢?”那人这次却是回避的说:“什么为什么?睡觉难道犯法?进瓶子就是进瓶子,既不是进罐子,也不是进杯子!”宁采臣还是很好奇说:“这个瓶子和其他瓶子不一样吗?”那人叹了口气,说:“瓶子就是瓶子,瓶子都是一样的!”宁采臣继续问道:“柳碎是谁?晴儿又是谁?”那人怒道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不要这么多话了,好吗!”看了看在一边抿嘴而笑的聂小倩,悠悠的说:“我走了,你和她在一起,好自为之吧!嫁个这么罗嗦的人,有你受的!”走了几步,消失的无影无踪。
      宁采臣边走边说:“他不像是人。”聂小倩说:“废话,看过刚才的都知道他不是人。你知道他是什么吗?”宁采臣叹了口气,说:“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聂小倩无奈的说:“他是一个槐树精!至少有一万六千年的修为!”说完,将书递给宁采臣,说:“一路上闲着没事,你看看这本书也不错。”宁采臣接过一看,封面上写着四个红色的大字:“集鬼剑录”宁采臣原以为是四书五经,老庄周易一类的书,没想到是一本记录剑法的书,不免有些意外。宁采臣对这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随手放进了包裹里。
      经过这件事,宁采臣只是站在门口匆匆一看。里面那棵树仍旧参天而立。宁采臣放下心来,跟聂小倩走了出去。
      他们顺着泥泞的路七拐八转,转到一条官道上来。宁采臣依稀记得走不多远,前面就是有名的安平镇。这个镇子很大,也很繁荣。宁采臣进京会试的时候,曾经和聂小倩在这里住过一晚上。
      宁采臣和聂小倩对望一眼,她的眼中也是兴奋的神色。宁采臣们加紧脚步赶路。一骑快马飞驰而过,马上人的背影似乎有点熟悉,肯定是宁采臣见过的。然而这匹马跑的太快,不一会就完全消失。仅凭背影很难想起来。
      路还是要走的,不管泥泞的还是平坦的。所幸的是,走了不久,就到了个镇上。站在镇口,望着前面不到尽头的商铺,心里有些许回忆。看着“安平镇”这三个字,宁采臣的心里忽然在想,中午该吃什么呢?聂小倩意味深长的说:“你没感到有点不一样吗?”听她这么说,真的感到不一样了。就算是比这个小的镇,在这个时候,也应该很热闹的。做买卖的,逛街的,应该到处都是。
      现在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大街上,除了宁采臣们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生物。聂小倩也不全是人,勉强算半个人半个鬼。宁采臣忽然又想起,刚才有个人骑着快马走在了宁采臣们的前面,难道那个人没有停留,继续前行了?走了会,宁采臣惊喜的说:“你看!”不用说,聂小倩已经看向那里了。大街边的某个酒楼,酒楼外面的木头柱子边,宁采臣们看到了这里的第一个生物!这匹马他们是见过的。刚才就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有马,一定有人,聂小倩笑了,喜滋滋的说:“到那里去吃饭!”宁采臣点了下头,和她走了几步!却听旁边一个声音说:“这里很危险,你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
      宁采臣侧首望去,说话的是一只狗。自从见到聂小倩以来,稀奇古怪的事宁采臣见得多了,并不害怕。只是很奇怪,就问它:“为何?”那只狗反而很吃惊,说:“一只狗说话,你难道不害怕吗?”宁采臣叹道:“宁采臣身边还有个鬼呢,为什么要害怕说人话的狗呢?”那只狗说:“也对!”见聂小倩瞪着宁采臣,遂转过头去不看她。聂小倩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那只狗想了想说:“有个妖精袭击了这里,吸光了所有人的血,那些死掉的人因为心有怨气而成了行尸。我原本是这里的县令,可惜因为受惊过度,灵魂脱了壳,进入了这只死狗的身体,于是就变成这样了。我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反正他们都死了,我却活了下来。现在这里每到夜晚,那些成了行尸的人就会出来。所以你们还是最好离开这里为妙。”
      宁采臣听它这么说,遂道:“如果我们有一只会说人话的狗,肯定能卖很多钱!”那只狗怒道:“我好心提心你们,你们却恩将仇报。”宁采臣笑道:“别介意,开个玩笑。”拿出那本集鬼剑录道:“这个就送给你以表谢意,我相信你能看懂的。不过我们太饿了,先找点吃的为妙。”然后将那本集鬼剑录给了那只狗。那只狗叼起来,飞快的跑了。
      宁采臣跟聂小倩进到酒楼,里面只有一个人,背对着门,独自饮酒。宁采臣从不喝酒,更不会辨别酒的好坏,但一进门,酒香迎面扑来。那人头发已经发白,身形依旧很直。不是男人,是个女人。虽已白头,宁采臣并不能肯定她很老,前面就有一个例子。听见有人来,她忽然说:“这个镇上没人,要吃东西自己做。我在等人。”不仅背影有些熟悉,声音也有点熟悉,宁采臣好像在哪儿听过。经过她的面前的时候,宁采臣忽然想起来。她就是他们刚出京城时遇到的那个美女老婆婆。虽然她只有三十来岁,可宁采臣感觉她还是老婆婆。此刻她又换了件衣服,长刀放在桌子边。
      这个酒楼的厨房里,蔬菜很多,并不新鲜。既然有,总比没有好。宁采臣他们两人分工做事,宁采臣做菜,聂小倩煮饭。米刚煮熟,菜刚上桌,外面有个人说:“我来了。啧啧,到这里你居然也带着这种酒。他呢?”老婆婆说:“他刚刚去弄了一把好剑,大概快来了。”那人说:“他不是有把好剑吗?他的剑呢?”老婆婆叹道:“送人了。”那人说道:“送人了?怒雷剑可是他用命创造的啊,就这么送人了?送给谁了?”老婆婆无奈的说道:“送给谁他自己的事情,我们要尊重他的决定。”那人叹道:“那我就不过问了。这里的事因我而起,总之打扰你们了。”老婆婆说道:“这里的事不能怪你。是那个家伙自己约了我们来这里。”那人说道:“又是他在兴风作浪。”那个老婆婆干笑两声,就此无话。外面突然变的很安静。
      宁采臣把最后一道菜端出去,只见一个儒衫装扮,满头白发,四十左右的人,坐在那个婆婆对面。这个人居然是那个槐树精,聂小倩满脸笑意的看着他。那婆婆仍旧在喝酒,槐树精却在吃瓜子,边吃瓜子边看聂小倩。见宁采臣走了进来,对他说道:“你们居然也在这里。”宁采臣说道:“又遇到您了。”槐树精对宁采臣们语重心长的说:“这里不太平,你们快走吧。到了晚上,想走也走不了。这么漂亮的大姑娘被妖怪抓去,可是大大的不妙。”宁采臣连忙点点头说:“我们是路过的,吃完饭就走。”
      吃着自己做的饭菜,仿佛间回到了家中,有什么能比自己劳动所获得的更好呢?槐树精忽然自我介绍,说:“我叫杨追,敢问贵姓?”宁采臣连忙将饭咽下,回答他的话:“小生宁采臣。”杨追神秘的笑了下,说道:“宁采臣!那这位貌美如花,略带妖气的,想必是聂小倩姑娘了。”他说。宁采臣心中很奇怪,你怎么知道?聂小倩却抿嘴而笑,笑吟吟的说:“杨追?你……你是她的……”杨追说道:“嗯,你知道了。”聂小倩问道:“是谁把你装进瓶子的?”杨追叹道:“我去看一个人,还没找到这个人,就遇到一只夜叉。”
      那老婆婆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们感觉到什么没有!?”杨追对她说:“我感到一股妖气越来越浓了!除此之外,你还能感觉到什么?”聂小倩说道:“我也有妖气。”杨追看了聂小倩一下,对她说道:“不是从你那里发出的。好像是那个夜叉来了。”宁采臣却什么都没感觉到,不论怎么感觉,都感觉不到。不过宁采臣知道,自己没感觉到,并不表示别人没感觉到。那老婆婆冷冷的说:“不是!还有剑气!好近!好强!”杨追大是奇怪,说:“不会吧。强劲的妖气与剑气混合?我先出去看看。”
      一阵狂风吹了过来。杨追在外面大喊了起来:“你们快出来看。好大的蝎子,好大的蜈蚣。你们不出来,绝对不会知道,世界上会有这么大的蝎子和蜈蚣。”那婆婆喝完一杯酒,摇了下头,走了出去。宁采臣看着被风吹满尘砂的饭菜,又看了下满脸尘土的聂小倩,心中只怨老天连饭都不让宁采臣吃安稳。聂小倩安慰宁采臣说:“锅里还有饭。我们先出去看看吧。”宁采臣当然很乐意和她同时出来。
      到了外面,宁采臣忽然吓了一跳。同时感觉到有股令宁采臣非常郁闷,非常想躲避的感觉。宁采臣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宁采臣却有眼睛,看的出前面情况。
      在那个不是很宽阔的街上,站着三个人,分别是那个婆婆,杨追和燕赤霞。在那他们面前,是条长约三十米的蜈蚣。面对的它的强大,宁采臣们显得如此渺小。聂小倩在宁采臣耳边说:“它至少有一千年的修为了!”宁采臣不能确定这句话的真假,但宁采臣相信聂小倩。
      那条蜈蚣不断的扭动着身躯,用它那锋利的牙齿攻击燕赤侠他们。宁采臣握着聂小倩的手,看着他们,宁采臣并不怎么害怕,他知道他们能应付。聂小倩忽然拉着宁采臣,紧张的向前走去,直到对面的店铺方才停下。宁采臣感到后面劲风吹来,吹得他的衣服不断的抖动。尚未回头,后面传来了木头碎裂以及砖瓦落地的声音。
      宁采臣转过头来,见一个比酒楼更大的巨型蜘蛛从地下爬了出来。宁采臣挡在了聂小倩身前,说:“你有我来保护!”却听聂小倩淡淡的说:“你觉得你能保护我吗?”刚说完,把宁采臣拉到了她后面,宁采臣心中叹息,身为男儿岂能让女人保护?
      此刻却不是逞强的时候。身后被人拍了下,是杨追。他对宁采臣说:“这个交给我了。你们到后面去吧。”宁采臣听了,更是无味。自身一个堂堂男儿,岂能不如他?无味终归无味,现实总是那么让人无奈。
      杨追将手伸入地下。无数的树枝从地下涌出,蜘蛛出现的地方,不断的涌出一根根的树枝,将蜘蛛缠住。任凭蜘蛛如何挣扎,越来越多的树根使它徒然。
      这个树根这么熟悉,就像在哪儿见过般。身前的聂小倩微微发抖,宁采臣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想到了什么。”聂小倩的手更加冰冷。宁采臣对她说:“放心吧。不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的。”聂小倩回头看着宁采臣,目光中是无限柔情。宁采臣将她拥入怀中。是的,不论什么都分不开他们。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即便是死了,又有何妨?
      大地震荡,越来越多的树根涌出。那只巨大的蜈蚣同样被卷住,缠绕住。树根不断收紧,最后将两只妖怪活活的勒成数块,无数的残肢断臂散落在宁采臣们身边。怀中聂小倩抖的没那么厉害,宁采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杨追的树枝威力很强,这几只怪物根本不够他打的。结果了这几只怪物之后,杨追抱拳说道:“燕大侠别来无恙。”燕赤侠也是双手抱拳,笑道:“幸会幸会,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杨追叹道:“唉!很不好,所以又麻烦你们了。”燕赤霞问道:“你找我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杨追叹道:“柳碎那家伙,又出来祸害人了。今天务必要除了他。”老婆婆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杨追无奈的说道:“他还把我装进了瓶子里去。如果不是他们,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呢。”宁采臣趁机问道:“敢问这位前辈贵姓?”老婆婆说道:“小女子燕南归。”杨追笑道:“唉!三十几岁的的小女子,还是第一次见。”燕赤侠严峻的说道:“你们难道没感觉到,那家伙来了?”宁采臣问道:“什么家伙?”杨追喊道:“虽然我比你来的早,可也早不了多少。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直躲在那里,不敢出来呢?”一个妖慢慢自墙壁走出,微笑着说:“不愧是老妖物,果然好本领。”聂小倩叹了口气,满目忧愁。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宁采臣以前听到过一次,那次是见到聂小倩不久的时候,依稀记得树妖叫他柳碎。
      燕赤侠横眉冷目的看着他。不知为何,宁采臣感到他身上似乎有很多寒气散发出来。杨追说道:“小晴呢?”柳碎微笑着说:“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杨追嘿嘿冷笑,痛苦的说:“你们前几天还在一起,现在居然说不知道。”柳碎笑着说:“前几天跟她在一起,并不代表现在知道她在哪儿。”杨追怒道:“当初你花言巧语骗走了她,现在又把她甩了吗?”柳碎无奈的说道:“什么花言巧语。我见她被人骗了,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收留了她。你不感激我,却要怪我?”杨追一怔,把白晴拐走的人,的确不是柳碎。可他才不管这么多,冷笑着,说:“一派胡言,什么价值,什么现实,都是你的借口之词。”
      柳碎似乎并不生气,至少宁采臣这么认为。从他此刻仍在微笑就可以看出来。他看着杨追,微笑着说:“纵观寰宇之内,天地鬼神人等等,任何物体都有他们价值所在。所不同者,有的人能认识自己的价值,有的人处在迷茫期,不能认清自己的价值。”杨追似乎已经发怒了,大吼:“废话,屁话,借口。”柳碎说:“像这样高深的道理,你是想不明白的。因为你还在尘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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