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犬注意事项》四十九盏灯

4、第 4 章

　　芦佳明是个保姆型的经理，脾气好到从来不大声说话，队员们玩嗨了快要做出出格的事，他也是好言相劝，有时候还要靠岳罗板着脸吼他们。现在他居然在大声吼叫，这实在让舒扬有些惊讶。

　　“建二队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事，怎么变成我没事找事了？这事情一拖就是大半年，新赛季马上就要开始了，连影子都没有！”芦佳明道。

　　“你发什么火？二队不是分分钟的事？我明天就让小范把名单圈一圈行不行？”另一个声音懒洋洋的，似乎极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敷衍地应付着。

　　“分分钟？随便划拉几个名字是吗？那这几个队员是怎么回事？周庄伟，你到底在想什么！”啪的一声，是什么东西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另一人不耐烦，态度也变得强硬：“什么怎么回事？我考虑的是大局！这么多张嘴不要吃饭啊？盘子搞那么大不花钱啊？钱从哪里搞？天上掉下来啊？你的要求我都满足了，我倒想问问你还想怎样？”

　　芦佳明似乎是被镇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人放软了口气：“好了好了，别摆出一张委屈脸，这个事情……”

　　说话声刻意压低，舒扬他们什么都听不见了。

　　“怎么回事啊？”舒扬听得没头没尾，摸不着头脑。

　　岳罗呼出一团白烟，弹了弹烟灰，面色阴沉：“周庄伟要卖人。”

　　“卖谁？”

　　“刚才跟我组过的小胖子游侠，那个骑士和牧师都玩得不错的奶，还有谁我没听清楚。”岳罗回忆道，“哦，还有前面跟你一起的姓姜的小法师。”

　　舒扬咬了咬滤嘴，明白岳罗在恼火什么。

　　GTG是光辉世界职业联盟的强队，但又和别的传统强队不同。光辉世界作为一个热门游戏，成绩排名中上的俱乐部均是电竞圈的豪门，不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储备人员说出来都能把人吓得抖三抖。

　　周庄伟和芦佳明过去也是知名职业选手，退役后建立了GTG，当时的电竞俱乐部正在经历野路子到职业化的转变，周庄伟当老板负责打交道拉赞助，芦佳明当经理负责战队的实务，人手不够时一度从训练管到生活事无巨细。刚开始那些年不温不火，战队的成绩在中下游徘徊，一直到舒扬和岳罗进队，一时间锋芒毕露才一跃成为光辉职业联盟的强队，才有了现在光鲜的GTG。

　　成绩是上去了，但很多东西一时半会还改变不了，比起其他队伍，GTG就一个字——穷，周庄伟这种在其他俱乐部的资本大佬面前连小虾米都算不上，根本不带他玩儿的。GTG是一个没有梯队的战队，其他队伍一队二队青训试训人才济济，GTG只有可怜巴巴一个队。青训营是一个短期内投入大于产出的东西，在芦佳明的软磨硬泡下，周庄伟终于在去年松口。

　　“他们会有分寸的吧，再说还有明哥呢。”舒扬安抚岳罗。

　　岳罗不屑地啧了一声：“明哥能压得住周庄伟？没被他吃死就不错了。”

　　舒扬捏了捏岳罗的肩膀，想要再安慰什么，听到开锁的声音，改口道：“嘘，轻点轻点，别说了。”

　　芦佳明一开门看到两个人愣了一下，随即瞄到他们手上的烟，习惯性训道：“少抽点，让小朋友看到多不好。”

　　舒扬笑得很乖巧：“所以我们不是躲到外面来了吗？”

　　“闷了吧？时间差不多，准备回去了，我去喊他们。”芦佳明宠道。

　　沉默的岳罗看到芦佳明走远，毫无预兆地喊道：“小胖子游侠确实玩得不错，有扬扬的风采，可以卖个好价钱。”

　　他这句话冒出来，舒扬和芦佳明都惊了，芦佳明更是没想到一向稳重的岳罗会光明正大对俱乐部的决定指手画脚。

　　舒扬撞了撞岳罗，示意他不要说话，岳罗不为所动，抽了口烟继续道：“小法师就算了，玩法师的外面一抓一大把，不值钱。”

　　芦佳明的视线往旁边偏了偏，两人扭头望去，看见周庄伟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周庄伟的表情有些冷，岳罗无所谓地回视，舒扬在站在他们中间，有一点尴尬。

　　就在舒扬以为周庄伟会发火时，周庄伟忽然堆起笑容，一左一右亲昵地勾住两人的脖子：“小岳和扬扬最近状态不错，新赛季期待你们表现，争取拿个冠军。”

　　舒扬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瞥了眼岳罗，看见他下颌的线条因为咬牙而绷紧。

　　抽完整根烟，舒扬磨磨蹭蹭地往回走。对于即将到来的新赛季他是充满希望的，但不知怎么突然有点没底，满脑子都是岳罗冷冰冰的脸。

　　经过训练室窗口的时候，他看见一群队员簇拥在岳罗身边，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岳罗笑得很开心，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正要进屋，舒扬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姜苇航，他的位置背对窗户，刚好能看清屏幕。舒扬离开时没有退出游戏，人物挂在了竞技场一角，只见姜苇航控制法师走到游侠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切到照相模式，视角调到正面，截了张图。

　　眼前一幕与昨晚网吧里的人合二为一，舒扬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但等到舒扬进门时，姜苇航已一本正经地研究起天赋树，看都没有看舒扬一眼。

　　舒扬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收拾东西，身边的姜苇航忽然道：“你去抽烟了？”

　　舒扬先是条件反射拎起衣服闻了闻，随即反应过来：这熊孩子在嫌弃我？刚想摆出一副社会人的样子训他几句，姜苇航皱了皱鼻子，仿佛大度地叹了一口气：“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舒扬惊呆了，他被一个小崽子做规矩了！更让人生气的是这小崽子说完后就专心致志地配装，根本不给舒扬反驳的机会。哪怕岳罗来喊他走，舒扬都没有回过神，一直到上了车，他才清醒过来，自言自语气愤不已：“还是卖了吧！”

　　夜晚，舒扬洗过澡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趴在床上刷手机，柔软的头发搭在头上，看上去格外温顺无害，没人能想象到他刚进联盟的第一年就把一名老将打得当场痛哭。一只胖胖的橘猫蹲在他背上，身体团成一团，脸埋在爪子里，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惬意地甩着。

　　舒扬打了多少年职业，这只猫就有多少岁，当年他来基地的第一天在门口捡到一只瘦巴巴的小奶猫，从此战队不仅多了个新队员，还多了一只猫，叫小橘子。

　　手机刷到一半，他突然笑了起来，岳罗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他笑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像个中了一千万彩票的智障，下一秒就能断气。

　　“乐什么呢？”

　　舒扬大口大口喘气：“我刷到一篇你跟我的CP文，我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想到你是个负心汉，拿到总冠军戒指后就把我甩了，找了个漂亮小姐姐结婚生子。”

　　岳罗苦笑：“你能别看烂七八糟的东西吗？都不知道你哪里找来的。”

　　舒扬拿脚戳岳罗的腰眼：“岳罗罗你这个渣男，为什么要抛弃我？说！”

　　岳罗抓住他的脚踝：“别闹。”

　　舒扬翻了个身，继续刷新闻：“SK厉害啊，把Luca买来了！今年他们又是挖人又是新人选秀，现在又买了新外援，这是要搞事啊！”

　　SK是个比较年轻的俱乐部，老板是个特别豪的富二代。因为自己喜欢玩游戏所以建了个战队找人陪他打游戏，比赛甚至还亲自上过阵，成绩自然是不容乐观，在联盟底层游荡。但从前年开始他们动作不断，战队队员整体换血，显然不再满足于做联盟吊车尾，并最终获得了四强的好成绩。去年休赛期至今，他们又不断调整队伍，俨然一副强者姿态。

　　“孙老板放话了：今年将会是联盟洗牌的一年，我们SK的目标是联盟冠军。”舒扬摇头晃脑地读新闻，“可以！孙老板有排面！”

　　岳罗拿起舒扬的手机，眉头紧皱。

　　“今年的SK还真得多留意，那几个人组一队感觉没什么短板，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舒扬分析道，“可惜估计Luca中文还说不清楚，他们要是再有个指挥型的人要无敌了。”

　　岳罗放下手机：“明天我们分析一下他们的比赛录像。”

　　舒扬伸了个懒腰，小橘子也伸了个懒腰，人猫同步：“你分析就好了，罗哥发话，我给你当狗。”

　　平时舒扬跟他开玩笑，岳罗总会笑说录下来当手机铃声之类，但今天他非但没有说笑，反而一脸严肃。

　　“怎么了？”舒扬发现他不对劲。

　　岳罗沉吟片刻：“刚才找明哥聊了会，俱乐部确定卖那几个青训生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卖人了。俱乐部与俱乐部之间的人员流动本就是正常行为，但GTG在梯队不健全的情况下，储备人员一波一波地卖，实在令人看不懂，不得不让人怀疑管理层短视。

　　舒扬劝道：“别多想，我们安心打我们的，没人威胁我们的地位不是挺好。”

　　“就凭那几个还动摇不了我的位置！我们队伍的问题你不清楚吗？大波的肩伤，元宝心电图似的状态，严世同那愁人的性子，别人家替补可以开一桌麻将，我们连个看饮水机的都没有！”

　　明知道舒扬只是安慰的话，岳罗还是忍不住恼火。气氛一时沉默，舒扬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舒扬，你不觉得窝囊吗？”岳罗低落，“我们……一个冠军都没有……”

　　很多人都说GTG很强，因为有联盟最默契的搭档，有岳罗这个一流法师舒扬这个一流游侠组成的超一流组合冰法月侠，但也有很多人说GTG是菜比战队，因为他们从未登临巅峰，从大前年的四强到前年的季军，再到去年惜败LH战队获得亚军。每一年都是夺冠热门，每一年都被人踩在脚底，人们笑着说GTG每年都在进步一点点，是安慰还是嘲讽他们心里明白。有最强组合如何，人红粉多又如何，没有冠军，就是一群菜比，就得跪在地上给冠军洗脚。

　　这是岳罗的痛，也是舒扬的痛。

　　许久，岳罗起身：“不说这些没用的了，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你去哪儿啊？”

　　“抽根烟。”

　　舒扬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话：少抽点，对身体不好。舒扬一哆嗦，把话咽进了肚子。

　　“怎么？”

　　“没事。”舒扬把小橘子丢到床尾，钻到被子里继续刷手机，小橘子抗议地喵了一声，找了坑趴下睡觉。

　　岳罗走到门口驻足：“扬扬，你为什么来打职业？”

　　舒扬头也不抬：“方便找个漂亮的女粉结婚。”

　　“说正经的。”

　　“为什么？”手机的光照亮了舒扬半边脸，他偏着头思索半天，笑道，“不是你叫我来打职业的吗？”

　　“是啊。”岳罗低下头，喃喃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