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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下山 ...


  •   沈道长这个人吧,据说属于那种有天赋还拼命努力的学霸,放现代人家都不屑于参加高考。由于他的颜值对江笋的杀伤力并不大,江笋也就把他当成了从小到大那些别人家的孩子,强出一筹师之,强出数筹NPC之。

      好像他本来也就是个NPC来着。

      华山高而险,山上常年刺骨冰寒,大家都裹着袍子,便是姑娘爱美,也得披个斗篷。江笋很不适应这种极端的天气,早晨起来用鲜活的山泉水洗漱,略放一会儿,水的热气就全跑了,再放一会儿,水面上就起冰渣子了。

      这样的气候,沈NPC自然不会穿他原本站在武当大殿前的那套万年白色道袍,多数时候还是一身纯白,或是直裾,或是褙子。

      他穿得挺拔,有时底衣是深蓝色,外面一件袖子宽大的浅灰色外袍,站在华山的漫天风雪中,好像下一秒就要飞升而去。

      江笋策马过去,在山门前翻身下马,也礼貌地向沈NPC打了个招呼。

      还真不是江笋自夸,现在的这张脸当初她可是捏了两个多小时,那叫一个明媚善睐丹唇皓齿,媚眼如丝芳泽无加。只有一个缺点,游戏里是自带桃花妆容,现在可没有妆容自带。

      有江笋也不敢,这不是等着烂脸吗。

      没有妆容加持的妩媚美人就像一条被冒失渔夫钓上岸的鱼,在集市上和那些陌生的鱼摆在一起,都不知道聊什么好。

      他们一行人从华山上下来,沿途风景从白雪纷飞的肃杀逐渐转变成了东风碧草、柳摇新绿。山下已经一片盎然春景了,空气潮湿,略带一点寒意,树叶上的露珠常沾湿衣襟袖口。

      按次序来守夜,第一晚他们还在华山上,沈道长守上半夜,江笋守下半夜,百无聊赖间她眼看着黎明时沈道长的睫毛上挂着满满的露珠,觉得好玩,想要看他睁眼的一瞬间会怎么样。

      就守在火堆边抱着膝盖盯着沈道长的睫毛看,盯了半个多时辰,几乎在脑海里把陈道明老师的作品过了一遍,又过了几首经常循环的鬼畜。

      她还在因为鬼畜兀自傻笑,沈道长就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露水眨落在眼睛周围,默不作声地循着她的目光看回来。

      “江姑娘,你看了我多久?”

      他声音不大,但一点刚醒之人的困意都没有。

      江笋被抓了个正着,略有些尴尬,老老实实地回答:“约莫半个时辰。”

      话刚说完,一向面部表情不怎么多的沈道长的眉毛就以肉眼可见的弧度拧在了一起。江笋以为他不满这种近乎偷窥的行为,连忙道了歉,还保证以后绝对不这么干了。

      沈易安说:“你误会了,江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警觉性太差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用手抹掉眼角的露水:“在下惰懒,让江姑娘看笑话了。”

      江笋:……你这叫我怎么接话。

      刚及格的学渣冷漠地看着拿140+的学霸痛心疾首为什么考不了满分,并拒绝安慰他。

      霸之将考,其言也婊。

      学渣江笋一点也不想理他。

      受央视几十部古装剧误导,江笋一开始以为在农业社会买东西是件很方便的事情。风尘仆仆的大侠远道而来,点完酒菜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结账:“小二,不用找了。”

      实际上并没有这么潇洒,她虽然算是华山直系弟子,但社会关系极其简单,无父无母,收养她的师父失踪,唯一的师兄出门在外,仅有的经济收入是师门发的月钱,当真是穷的一身正气。

      他们一行人大部分时间也遇不上乡镇城市,而是在荒山野岭里赶路。就算能碰上较大的城池,找个邸店落脚——对了必须提一句,武侠影视剧里常出现的客栈,其实并没有现实原型——住宿和进餐是分开的,找零钱也相当麻烦。

      他们从华山白雪皑皑的山崖上一路下来,身上的衣服也渐渐换成了轻便的款式,沈道长也换回了江笋在游戏里看熟的那一套道袍。起先的路程还在华山的势力范围内,沿途不少酒家正店甚至就是华山的财产,这些地方不论,自然是不用付钱的。

      等到了真正需要用银钱的时候,江笋他们已经离开华山将近十天了。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才堪堪进了汲陵城门,找了家叫“久住王员外家”的邸店住下。久住是旅店常用语,是老字号的意思。

      总共二十个人,要了十一间房,房费是六两银子,给了十两的整银锭,南元老招呼江笋接下零钱,其余人就上楼整顿去了。

      江笋一开始没发现不对劲,还颇有兴味地看账房找钱。

      先是用戥子称了下江笋给的银两,确定分量没错,然后用夹剪把银锭给夹开,确定里边没有铅条什么的滥竽充数。

      江笋看着那个文质彬彬的账房一边拼命按住夹剪,一边让跑堂的伙计使劲挤另一边的把手,忍不住说:“要不我来帮忙吧?”

      账房笑了一下:“谢了您的好意,我们还是自己来吧。”

      江笋琢磨了会儿觉得他们可能是怕自己动手脚。

      在把银子崩飞三次之后,他们终于剪开了银锭。然后又称,一块六两六,一块三两四。账房把银子在身上擦了擦,将小块的递给江笋,又开始在抽屉里翻碎银块。

      翻了半天,翻出来块五钱七分的,最后还有三分银子凑不出来,给了铜钱。

      江笋接过那一手的零碎,深刻体会了现代移动支付的伟大。

      南长老和武当的陈师叔——沈易安等一行武当弟子都叫他师叔,江笋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决定在汲陵修整一下,让他们就在四处走动放松一下。

      这就是江笋第一次直面这个世界的红尘琐碎,也是她第一次直面不熟悉的景色。

      汲陵这个城市,在游戏地图上是没有的。

      是个小城市,城墙破旧但也还没损坏,集市虽小也还算热闹。

      天刚擦黑就满街人影参差,箫鼓喧嚣。不时有姑娘纤腰一握,聘聘婷婷走过去,如昼灯光下,像画一样。

      邸店里跑堂的伙计介绍说当地有一家极有名的面馆,号称关中第一面馆,推荐他们去试试。武当陈师叔和南元老照样是一副矜持理性的样子,大概也知道自己去了几个弟子绝对玩不痛快,笑了笑就回房了,让弟子们去玩闹,不必顾忌。

      华山一行,除了江笋,只有一个剑宗的小师妹,叫宁鲤。同门同宗自然相互关照,小师妹今年只有十六岁,脸上还一团稚气,倒是个精明的小姑娘,砍起价来一套一套的。还喜欢和她的几个师兄师弟斗嘴,尖牙利齿,脸上尖锐的傲气藏都藏不住。

      看起来出身不错,父母爱护,师长关照,同门师兄弟也乐得惯着。

      宁鲤作为一个半大孩子,中二病还挺严重的。她会给身边每一样东西起名字,并强迫自己的师弟叫,后来和江笋混熟了,也半强制地要求江笋记住那些东西的名字。

      比如她现在手上拎着的油纸伞,杏黄色,叫小白。

      江笋并不讨厌这种肆意浪费的能量和毫无根据的自信。再说这姑娘确实算个清秀美人,横着眉毛的模样别有风味。

      到底还是半大的孩子,南长老一走,就笑嘻嘻地过来挽江笋的手:“师姐,我们去看河灯吗?我都打听好了,就在映日湖前边,那里的脂粉摊子调出来的颜色最好,往夫子庙走一刻钟有家面馆,说是关中第一面馆呢。我们从夫子庙那回来,刚好碰上河灯呢。”

      她的声音清脆,像是一口咬下生鲜瓜果,脆爽,多汁,嫩生生的。

      等到了面馆,却是真的人满为患,硬生生把他们一大群人给冲散了,江笋也乐得不用和一桌子异性一起吃饭,这些天她为了一副文雅吃相不知道少吃了多少东西,于是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分开了。

      两个人就好找座位了。

      随便找了个角落猫进去,大碗的牛骨仔端上来,热气腾腾,香气诱人。

      吃到一半就听隔壁桌两个男人在讨论前些日子官府剿灭的土匪,说搜出来多少良驹美妾,尤其是大当家的小妾,长得和天仙下凡似的,说着说着就开始讨论如何对这群小妾严刑逼供,让她们说出土匪的家私藏在哪里。

      因为讨论针对的对象是女人,还是漂亮的、“罪大恶极”的女人,这些讨论颇为恶心下流。江笋听着皱眉,强迫自己不去听,加快了吃面条的速度。

      宁鲤听不下去了,一把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扭过头去喝道:“大叔!你们就积点口德吧!”

      那两个男人约莫是看见了宁鲤腰间佩着的长剑,诺诺答应着,不再讲这个话题了。

      江笋勾了勾嘴角,刚要接着吃,又听见这两个男人在聊自己的侄子。

      “要论起来,老子那个狗日的侄子才叫一个不得安生,从小熊得很,买了两斤裸子糖他偷出来全吃光了,他妈打他哭得那叫一个惨,又死性不改,记吃不记打。”

      和讲话的大叔同桌的人声音不大,模模糊糊好像说了什么,听不清楚,只听得见刚才那个声音:“你懂个锤子,你不要瞎几把乱说,谁没皮过,还不是长出了个人样。”

      这会听清了大叔同伴的回复:“那你侄子现在在干嘛啊?”

      “现在啊?早死了。被他邻居那家的儿子砍死了。”

      江笋手一哆嗦,筷子就掉在了桌子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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