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推倒武当道长》刘重元

12、医闹

　　江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医闹。

　　苏医师绝望得像是1944年6月诺曼底登陆的第一批盟军士兵们，面对着德军密集的机枪扫射，除了祈祷没有别的可能存活下来。

　　不同的是，他脖子上横的是江笋的剑，面对的是江姑娘虚张声势的眼神。

　　江笋知道抹脖子其实死不了人，她遇见过这么自杀的人，她念高中的时候有个男同学模仿霸王别姬里的陈蝶衣自杀，被发现时脖子上整整齐齐一道刀伤，很长很深，软组织翻在外面，血糊了一脖子。

　　就这样，还是救回来了。

　　他只切开了自己的气管，没太伤到侧面的颈动脉和静脉，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痛苦了半个晚上，后来就看开了。

　　江笋记得她念研究生的时候还参加过这个同学的婚礼，新娘普普通通，婚礼中规中矩，除了说“我愿意”的时候双方堪称麻木的脸，是场常见的婚礼。

　　苏医师还算是冷静：“一定要用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是基本都有副作用。”

　　江笋：“快说。”

　　“这种毒主要是扰乱中毒者的真气运行，所以中毒者越强伤害越大。毒本身并不难解，只是中毒者被扰乱的真气会严重阻碍施救。现在的重点是把他的真气给压下来。”

　　“不能硬碰硬，就要借助外力把他的真气给引开。比如找到载体讲真气引出体外，只要一炷香时间我就能把毒给解了。”

　　江笋问：“什么载体？”

　　苏医师说：“珠玉，纯度越高越好，越大越好。寻常的首饰是不行的，要至少夜明珠那么大的，附近好像就那个落月石可以用。”

　　江笋又问：“副作用是什么？”

　　苏医师说：“真气不纯。轻则被玉性影响再次中毒，重则武功全废。不过这个毒不是现在暴雨梨花针的毒，是一些无药可救的毒。”

　　江笋：“你说那么多有半点用吗？不就是让我选怎么死？”

　　苏医师说：“你误会了，无药可救的意思是不用用药，比如我师兄遇见过被玉性影响，痊愈之后吃鱼就恶心有害喜症状的病人，这个确实治不了啊。”

　　江笋半信半疑地收回了剑，问：“他还能撑多久？我去找玉。”

　　苏医师回答得快：“以这位小哥的情况看，武功全废还有三个时辰，致死倒是不至于。”

　　江笋出门就跑了起来，她匆匆解下马厩里的一匹马，嘱咐身边的华山弟子看好病人，立刻扬鞭往汲陵奔驰而去。

　　说来好笑，她上次来汲陵被冤枉偷了落月石，这次去却是真的去抢落月石。

　　宁鲤在她之前很久就出发了，就算那个大妈没有把消息送到，宁鲤也把消息带过去了。

　　南无天确实已经知道了消息，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江笋来后，他们的谈判变成了落月石换毒誓。

　　暴雨梨花针没有解药。

　　燕双归天资并不出色，只是守成之材，但是他这一辈的同门大都是武痴一类，纷纷表示小师弟你觉得掌门这个位置怎么样看你长得那么帅就给你吧，乖不要来打扰师兄们探究武学精妙。

　　但沈易安他父母就认准掌门牌子来的，燕双归也没想到自己随便收了个徒弟，学了个小十几年就快赶上他了，他还打算这趟回去让大师兄接着指导沈易安，他就快教不了了。

　　当然，燕双归再怎么比不上师兄，也是当世有名的人物，随便吊打别人是没问题的。

　　这个吊打不包括己方只有三个拿的上台面的战力去和对方两个绝世高手一城的帮众硬杠。

　　江笋也是不明白了，不就发个誓吗，哪有这么难，实在不行就毁约，难道还真有个老天爷准备一场雷阵雨来劈你。

　　说起来，她这么一天一夜经历过来，确实很多事情都搞不明白。

　　比如新任知府明明已经完全倒向了江北阁，为什么还要栽赃陷害，靠落月石来抓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当时是一群官差来找失窃的落月石，除了领头的言捕头，其他都是战五渣……之后也是先在衙门大狱再转到私狱……私狱人手不多，只有一个看管还反水了……

　　言捕头不是他们的人。

　　落月石失窃的主要作用不是抓他们的借口，而是骗言捕头出手的借口。

　　为什么要骗？言捕头不是家奴出身吗？自己主人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他们的目标不是武当掌门吗？怎么一点动作也没有？为什么老逼着他发誓？他这么进退两难的，最后结果怎么样根本无法预料啊。

　　江笋忽然发现，他们至今根本没有一个人见过那位新任知府，把江笋他们转到私狱的是江北阁的人，控制衙门运转根本就是玄机公子。

　　江笋满手的冷汗，她才发现，自己掌握的信息里最关键的一条是“江北阁的目标是击杀武当掌门”，而这条信息是沈易安提供给她的。

　　她受游戏里对沈易安的印象影响，觉得NPC不会说错的，可是当时沈易安已经中毒濒临昏迷，意识不清，他从哪里得知的这条消息？

　　是谁告诉他的？那个人又是什么居心？

　　江北阁到底要干什么？

　　江笋没有手表的帮助根本估算不了时间，她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她只知道，要特么来不及了。

　　江笋心说，我的对手是玄机公子，游戏到现在最大的副本BOSS，他以才智闻名，特么他到底要干什么？

　　迄今为止江笋的经历只告诉我们队友之间要记得信息共享，要是她知道燕双归下山是为了去查探君临派附近新出现的戚小邑踪迹，或者江笋告诉他江北阁蓄势待发，以君临派灭门为起点，意图巅峰江湖，他们也不会如此被动。

　　他们的一手好牌眼看就要被托管打烂，打出GG。

　　江姑娘站起来掀了牌桌。

　　江笋一剑直指玄机公子面门：“你特么给不给？不给我们就三个打你一个。”

　　她冷笑着：“我算是明白了，你骗我们。什么言捕头，他根本不是江北阁的人，你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其他高手，说不定帮众都是群众演员，全是在虚张声势。”

　　江笋接着说：“你才不怕和武当派撕破脸，你们早就惦记着搅乱武林这一锅浑水。我只是不明白，你重重心思，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绊在这儿？”

　　燕双归不是蠢人，已经反应过来了，面色不好：“君临派……那里真的有……”

　　玄机公子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竟然笑了，撑着头说：“晚了。”

　　他生得一副好皮相，桃花眼：“什么落月石，死心吧，我早给扔了。你的好徒弟救不回来了。你的好兄弟也再次没救了，现在出发去君临派也来不及了。”

　　燕双归心下凉了半截，当下提剑向主位上那人刺去。

　　他内力深厚，这一招不出彩，却有着摧金山倒玉柱的力道，一剑扎进对方胸膛，江笋都听见了肋骨根根折断的声音。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果然，玄机公子好听的声音又出现了，好像被贯穿在椅子上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他说：“言捕头确实不是我们的人，但他很快就会变成你们的敌人。因为武当掌门冲突之下，协同朝廷逃犯，怒而虐杀了汲陵知府。”

　　燕双归闻言一惊，却见剑下那人的脸逐渐垮了下来，松弛，变成了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

　　江笋：……mmp。游戏剧情不是这么写的！

　　玄机公子刚才的声音来自帘幕后面，江笋一剑挑开帘幕，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江笋再次听见了整齐的脚步声，和她昨天晚上听见的一模一样。

　　南无天一把把燕双归扯开，语速极快地说道：“刚才陈纪忽然暴起刺杀了知府，随后逃走，他早就叛逃江北阁了。”

　　他对着燕双归一指后堂的方向，然后转身劈开了右侧窗户。

　　燕双归……他还顶着陈师叔的脸，点了点头，纵身往后堂跃去，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目前唯一能够稍微挽回局面的办法。

　　下一秒言捕头就破门而入。

　　他立刻就注意到案前还温热的尸体，不顾旁边绷紧全身的江笋两人，惊叫着：“大夫！大夫！快喊大夫来！”

　　他满手的血，徒然地想把中年男人身上贯穿开来的大洞给堵上。

　　他这次身后带的人远不如昨晚多，这些捕快手忙脚乱地出门去找大夫，还有人注意到江笋他们，戒备地看过来，犹犹豫豫地，还是没问言捕头该怎么办。

　　江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是南无天先开了口：“这位朋友，凶手还没走远，要不要追一下？”

　　他满脸无辜地指着被劈开的窗户。

　　江笋明白南无生的意思了。他是想说，这位言捕头既然这么好忽悠，不忽悠白不忽悠。

　　言捕头噙着泪，恶狠狠地对身后寥寥无几的人说：“走，追！”

　　他们就这么走了……

　　留下了一具新鲜的尸体和脑子有点跟不上的江笋面面相觑。

　　南无天一拽她：“笨姑娘，还不快去找找落月石。”

　　江笋茫然道：“不是被玄机公子给……”

　　南无天说：“你看他说得那么天衣无缝，真要完全按他原计划进行，你根本不该站在这里。这种人的话怎么能信呢？”

　　“更何况，如果真的被毁掉了，他大可什么都不说任我们浪费时间，何必故意告诉我们？事出反常，他在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