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怏怏复怏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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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山野里的雀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鸣叫，昭示着白昼的到来。
有方庭院的一扇门，被关得死紧，并下了数道符咒与法术的，将外界阳气全数隔绝。
姻姻呈一个直挺挺的姿势，睡在自家师兄从渊的床上。
除了一个最简单的扭头动作，脖子以下的身体部分，是不能动弹的。
最初醒来那天，见到熟悉的两张面孔时，她整个是懵的，傻傻来了句：“师兄，你们还是被那只恶狐杀了的下落幽冥来与我作伴了吗？”说着，就伸手去抱，但肢体是僵硬的，这才再度傻愣下来。
从渊冷着眸色回道：“这里不是冥界，是御道宗，你回来了。”
明渊也叹：“我与师兄发了追魂令下去，却寻不到你魂魄。刚作罢呢，你自己反到回来了……”
……那日，她心绪复杂翻滚的不知再说什么，只是望着从渊明渊泪个不止。
直至声音都破哑了，才哽咽着问：“你们是怎么……没被杀的，御道宗上下也还好吧？”
从渊已懒得再想那日，扭转身去桌边坐下，翻查书卷的研究着树妖的起死回生术。
明渊侧身坐在床榻，抚摸着她额头也难以理解道：“可能是师兄祭出了各种女蜗法宝吧，那只恶狐到底是念在妖主面上。再者，我御道宗也不是那么无能的，我与师兄还有八大峰主……”
接下来，姻姻也不想再回忆起那天的任何，日复一日的陷入了生无可恋的……溃败里。
她知道自己死过了一回，走了一趟黄泉道的在奈何桥上动了一回武。还遭遇了一只雪白的山羊，但究竟是怎么被那只山羊从冥界带回阳世御道宗的，却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
三十三年的岁月，不是三十三天的短暂。她虽然份属草木类，却也算得上是懂情的妖，不然为何会有这许多的泪流。对魑尤，她是满心愧疚那时吓入呆傻的，没有拼力去救助的任由了他被吞食。
对某只下手狠绝的恶狐，她是满心的愤恨，欲将他痛揍一顿来发泄心中这满溢的痛。
但转念想想，就算将他揍死都好。无爱就是无爱，无爱比不爱了更能伤她肺腑。每当一想到这个残酷事实，她纵使万般抵触的劝自己别再去想，但还是抵不过一颗心，像是摧枯拉朽般的一寸寸坍塌。
那些三十三年间相处的所有点点滴滴，偏要不断涌现入脑中的，将她折磨的只求从没有过相遇。
恨不得，只求死去，恨不得跪求了那碗孟婆汤。弃了这场已被伤透的妖生，堕入一场新的轮回里。
如此日日夜夜的生无可恋中，听闻着外边飞鸟的欢快，她还是再一次的睁开了眼。
看见从渊明渊两位师兄又站在床前后，各种情绪激涌而来的，致使她又是忍不住的滚滚落泪起来：“师兄啊，怎么我还没死成，这都多少天不能动弹死不死活不活的了，不如你杀了我吧。”
从渊侧身坐于床榻，将几颗丹药朝她嘴边喂递过去：“张嘴，吃下去。”
明渊在一旁陪着笑：“师妹，别瞎说，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还能再走再跳的。”
姻姻未语泪先流：“明渊师兄，不用再骗我了，那只白毛山羊说，要把我埋起来重新长过身体才能好起来。可是，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被埋起来，不想再不得动弹的几十年上百年啊，我不想……”
她越说，越哭得厉害，小脑袋扭来扭去的，死命抵抗吃丹药。
从渊哪里由她，一把捏着她下颌，强行的塞入了进去。
屋内的某只白兽，见了他这强横手段，也走近了床榻边：“那什么，你这样喂她吃再多的丹药也是没有用的。吾皇本来还不到可以化形的年岁，是得了外助的力量才能化形的拥有强大力量，奈何桥上也只是怨气过大所致。吾皇必须要被埋入地里吸纳灵气，重新长出身体的凭借自己力量化形才是。”
说着，挤开明渊，轻盈跃上床榻，走到姻姻头边一蹲的，坐了下来：“吾皇啊，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权势太盛极易被覆灭。但如果作妖没有一点梦想，那跟条死鱼还有什么分别呢。你这样颓废下去也不是办法的，天下苍生泛泛，美貌的男子那么多，何必单恋一个，你看看这个……”
抬起一只蹄子，指了指从渊：“模样也还不错的，不如先试着将就将就的玩弄一番……”
明渊嘴角抽抽了两下，想说什么，却碍于师兄已有过警告，这兽也来头不小而作罢。
从渊则是连眉头都懒皱一下，因已深知妖即是妖也，哪会遵循人类礼数。
姻姻懒得扭头看从渊，却转头望着白毛山羊：“你是什么东西，我认识你吗，你为什么在我御道宗不走，为什么要喊我吾皇。我到是想玩弄一番我师兄，但他绝不会任由的把我手爪都要废掉的。”
白兽一笑：“嗯，叫我山羊也行的。我自然是认识你的，那年你在悬崖还没有灵识的时候就认识了。我每次去看你，都忍不住想……嗯，没什么。至于喊你吾皇嘛，那是因为你救过我的命。”
姻姻依旧生无可恋的在脑海想了一番：“我不记得救过你命啊？”
白兽也不强辩的还是老话重提：“吾皇，乖乖的被埋起来吧。你这样躺上百年千年都无法动弹的。早一点被埋起来，多多努力的，说不定一二十年之内就能再度化形并长得貌美如花呢。”
“呵……”姻姻凄惨一笑：“要貌美如花做什么，貌美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兽愣了会儿，深深叹了叹气的。把头低下去，狠狠朝她额头撞击。
见她脸颊滑泪的陷入了昏厥，才扭头朝从渊望去：“可以了，埋起来吧。”
从渊也抬首起来冷冷与牠对望：“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白兽不动如山的微笑着：“吾皇说我像山羊比较多，那就是山羊吧。”
从渊隐忍得身体都在微颤，却最终还是呼出这气的，大感厌倦起来。
“那么，能否告知一下。”朝那白兽望了望的，盯着床上那昏厥的小身板看着：“她，究竟是为何物？”三十三年了，他这御道宗先是莫名的来了那尾白狐与这小树妖，现在又莫名的来了这只羊。
他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他这御道宗，也不是可任由妖魔鬼怪来登门入住的！
厌烦飙涨间，他很想不得不顾一切的，与何物来痛战一场的发泄了这心中憋闷。
“那什么，我不善武的。”
是了，这白兽仿佛可以洞察他心思。而且，半点戾气也无的眼神纯粹着。
“那她究竟是什么？你再不说，我便将她焚烧掉了事，免得扰我清静的再给山门招来祸害。”
明渊一听，忙几步过去的扯住他衣袖：“师兄，使不得啊！”
从渊怒得一把将明渊挥出老远去：“你也给我一边去。”
白兽也被吓得，微微张嘴难合。好一阵才抬蹄“嘘”了声，道：“我不想撒谎的，但也不想说。这样吧，我保证不给你这山门招致什么灾祸来。等她能再度化形了，便带她离开这里，可好？”
从渊捏紧的拳头不由再度松懈，狠狠闭了闭眼的又再睁开：“望你说到做到。”
…… ……
九重天阙，生于虚空之上，广阔得无有边际。其间，还分三十三太虚境域。
仙雾缥缈环绕中，金乌拂照的灿烂光晕下。有各类神鸟在云中，悠然的穿梭来去。
一声金钟鸣响过后，云雾中，以各种坐骑祥云为驾的仙者们，从四面八方涌现。依照位分高低，井然有序的朝那金雕玉砌的凌霄殿内鱼贯而入，随即便目不斜视的垂首静待着帝君天后的驾临。
这种岿然不动的秩序，已维持了，连在场的一些神者仙人们都已忘了有多久远的年头。
一切都照常的平和着，仙者各司其职的，联合掌理三界之事，却也度日悠然。
只是，最近有一事。让这九重天阙的众神众仙们，都心头一紧。某位地位尊贵过金殿之主昊天帝君的远古神尊，在外游历三十三年回来了。不止回来了，还仿佛出现了“天人五衰”之状。
那位神尊，乃九尾天狐帝君，至混沌而生，聪慧异常，随驾女蜗征战过洪荒，制服了各类妖邪的登顶成神，乃证王之兽，脾性极烈得难以亲近。如果他出现了“天人五衰”之状，岂不是代表着……
众神与仙者也不敢多猜，等了有那么片刻，有磅礴金气驾临，压逼得他们更是不敢直视。眼见帝君帝后在仙婢的伴驾下慢慢的登入了高座之后，大殿陷入了一阵静默里。
帝君用了几声咳嗽作为提示，有仙者便步出列来。
手执玉笏的朝前一鞠礼：“禀昊天帝君，据闻九耀神尊已回归了太虚境内。”
昊天帝哪能不知晓最近这九天界内疯传着什么，但他听到这个神尊的名字就是狠狠不快起来。
但也稳住着面部情绪，平静道：“嗯，孤也有耳闻。”想他也已登顶快要万载，居然还得向那早已衰败的妖神族，俯首低头，还得让着那西王母好几分颜面。这帝位坐的，偶尔颇不是个滋味。
见帝君神色犹疑，太上老祖也出列道：“陛下，听说九耀神尊，出现了天人五衰之症。”
昊天帝心头又是一黯，暗道，这老家伙，尽在和稀泥。不就是想说，要他去看看吗。但他，极不想去探望。想他为帝这么多年以来，回回见了那神都得不到什么好话，还要舔着脸的赔笑。
所谓的成王之兽，不过是玩弄阴诡的搅风弄雨着踏他人而上的，才能得到王座。
他已称帝万载，三界秩序也已经大定，谁也再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还需要什么证王之兽，还需要玩弄什么阴诡。远古大妖神族，早已不复存在。这九天三十三太虚内，已不再需要那尊大神了。
昊天帝品味着心内的各种暗潮起伏，面上却还是平静无波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去看看吧。”说着，挥手散了这议会的下了金座而行。行进中，顿了顿脚步的给了一眼太上老祖。
太上老祖明了，忙出列的随在身后。
在场其余众神仙们，也很想跟随上去看看，但那尊远古上神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在场多数连仰望都不够格的不敢着，也只有拱手施礼的恭送帝君帝后以及太上老祖一行远去……
天旭之下，有三十三太虚境界。其中某境内，正纷飞着雪花。
一连多月下来，皑皑厚雪已没过膝盖，但上边全无半点痕迹。有座不大的宫殿，已被掩埋在了白雪之下的，形似个圆形的雪坟包。殿内，唯有一间房，便是主殿。有张极宽大的床榻，席地安置。
全黑色的锦缎上，躺着一人，或者说是一只狐。也不言语的，以一臂横在眼脸上。
床边，有一红衣少年，十五六的模样，列战神之位，已随侍在此好几月有余。他本是待谁都桀骜不驯，待谁都冷言恶语，却唯独对床榻里这不言不语的神尊，毫无一点办法。
急得，不知第几次跪坐在地，哽咽的求道：“您这到底是怎么了，究竟是哪儿不适？”
床榻上的神，艰难的移动了一只手臂，摸上了少年的发顶：“……灵珠子，我没有力气。”
红衣少年，更是悲痛难忍的涌出泪来：“求您不要这样，快些振作起来，那些家伙大多都在传您是天人五衰之症。您再这么下去，就不怕那有心者趁机夺了您的性命吗！？”
他想要激怒他，让他燃起斗志。却不想这一回，居然起不到效果。
床榻上的神，还是一手揪住胸口，一手横在眼脸上的有气无力着。
默了久久的久久，才低低声的说了句什么。
红衣少年听得不太清楚，忙趴伏近他嘴边：“您说什么，我没听清呢。”
这样之下，有道声，吐息艰难的灌入他耳中：“灵珠子……不是我……不是我……”
这声，已近似在泣。红衣少年，忙抓下他用来掩盖眼脸的手臂。
那眼中，果然有着湿意，恍惚，以及一片死灰之色。
他大骇的摇晃他双肩：“什么不是您，把话说清楚，不要这样！不许这样！”
然而这神，仿佛已近乎痴傻的，又低低缓缓的笑了起来：“是我……是我……她若不自行毁灭了……我必然也是会下手的吧……我会下手的吧……所以是我……是我……是我啊……”
红衣少年被他这模样震撼，软了手臂的溃败一边，听他痴了的呓语接连不断。
忽地，见他卷缩成一团的扯着自己的发：“灵珠子……疼啊……好疼……好疼啊……”
他大惊的醒回神来，忙上前制止他：“哪儿疼，您说，我这就去给您找丹药来。”
满目憾痛的神，抬起头来抓住他：“找丹药？不，不要丹药……找她回来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只要她以后都乖乖的，这次便原谅了。灵珠子、快去找她回来，告诉她，我已不生气了。”
少年也急：“找谁，总得让我知道叫什么，现在人在哪儿吧？”
紧抓的手忽地一坠，那眼神又复归死灰的揪住了胸口：“没了……没了……疼……好疼啊……”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怏怏复怏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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