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三岁的女孩子》殷沐歌

2、初中

　　四月，他骑着自行车驶过她压过三年的路，来到了她三年前开始的地方。班主任荒木老师年轻又有热情，很快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同学们对他的称呼很快从荒木老师变成了荒木。

　　鹿丸对所有的社团都不感兴趣，除了将棋。但是在入部的第一周就把将棋社所有成员赢了个遍，个别不服者屡战屡败，最后不得不甘拜下风。在那之后鹿丸觉得将棋社也没什么意思，便递交了退部申请。学长们不甘心损失一员大将，要求他在将棋部有需求的时候务必作为外援参赛登场，只有鹿丸答应这个条件，才准许他退部。鹿丸同意了，此后的日子，属于鹿丸的社团活动时间，统统交付给了风间书店。是消遣，也是打工，风间家能干的长女长期在外地上学，风间书店的经营稍稍有些吃力。虽然鹿丸似乎更应该给家里的药店帮忙，不过药店的打杂多少需要点专业知识，他显然不具备，更何况，给自己家打工，是没有零花钱的。

　　以前手鞠只是在隔壁镇子上学，两家是邻居，即使不同校，周末，节假日，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可是手鞠如今远赴他乡念书，不到学期结束，一般是不会回来了。明确地知晓这个事实，鹿丸还是有些失落。她疾走在通往成年人世界的道路上，而他还在艰难地甩开童年的纠缠。

　　中学不比小学，课堂内容突然难了起来，鹿丸再也无法觉得课堂无聊透顶，勉强听起课来。期中考试的时候，鹿丸意外地考取年级第一。他被荒木单独叫到办公室去，被他大力拍着肩膀，好一顿夸。鹿丸没有特别努力地追求这个成绩，只是正常地考试正常地答卷，便收获了这个结果，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他正困惑于为何只是为了表扬他而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去，心觉荒木真是精力旺盛过头。就在这时，荒木忽然提起这个学校过去的事，引起了鹿丸的注意。

　　“哎呀我也真是够幸运的，刚毕业带的两届学生里都有人破了学校的考试记录。春天刚毕业的风间同学刷出的那个成绩，我还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突破了呢。本来我们明成之所以成为升学名校的原因之一就是平日里考试的内容会比其他学校更难，老师们评分也比他校更严格。没想到这么严格的考试下，三年前被刷新了一次，现在又被刷新了一次，而且你们还都是我带的学生。老师我真是高兴啊。”

　　“风间？”鹿丸忍不住问道，还是三年前，不会这么巧吧？

　　“风间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可能我认识。”

　　“哦，对，你们可能还真认识，她也是你们镇子上来的。风间手鞠，认识吗？”

　　鹿丸摸了摸鼻尖，“算吧，她在我们那儿很出名。”心里却想他们何止是认识，她是他童年的冤家，只不过是大了他三岁，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报仇之前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又在他快把她忘了的时候，又一阵风似的席卷而来。

　　“这样啊，我想也是。你知道吗，她在这儿的三年基本刷新了学校所有考试的记录，堪称明成建校以来最为传奇的学生。奈良同学，你在你们镇子上也挺出名的吧。”荒木顿了顿，提议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照这个节奏，继续刷新她留下来的所有记录呢？”说完，荒木自己好像也知道他刚才提出了一个多么强人所难的要求，掩饰似的哈哈大笑。

　　“……姑且先让我看看她的记录……” 鹿丸挠了挠鬓角，移开视线。

　　荒木连忙手脚麻利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动作之熟练仿佛早有准备，叫鹿丸不由怀疑这才是荒木专门叫他来办公室的真正理由。鹿丸接过文件，不由吃惊地瞪圆了眼。

　　这份记录是怎么回事？这真的都是她考出来的成绩吗？且不说连续三年每次考试都考取了年级第一，甩开第二名至少30分是怎么回事？还有一年级第三学期期末那个满分又是怎么回事？连作文都是满分吗？

　　于是鹿丸诚实地回答，“这恐怕不可能吧。”然后把文件还给了荒木。

　　“不行吗？还以为你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呢。”荒木叹了口气，“看你平时一副毫无干劲的样子，以为这样能激励你，保持这份状态直到毕业呢。”

　　“让您失望了。”鹿丸回应，却心道果然荒木你蓄谋已久。

　　荒木摆摆手示意鹿丸会谈结束，鹿丸告辞后离开。他慢吞吞的踱着步子磨蹭回教室，皱着眉，心想：刷新手鞠留下来的记录吗？勉强也算是报仇的一种吧。他回忆起才刚看过的手鞠的成绩，叹了口气，考得那么高，真是麻烦的女人。

　　如果说鹿丸升入中学后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是个由于卷子简单而产生的意外，那么接下来的考试，事实雄辩地证明了，无论鹿丸看起来多么在学习这件事上提不起精神，可他就是这个学校当之无愧的学霸。明成中学作为一所升学名校，对学霸的向往在学生中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于是鹿丸在学霸的基础上，凭借干净的外形，和不知何时从将棋部泄露出他代表学校参加将棋全国大赛的视频，赢得了一些女生的倾慕。可是他不仅对学习并非热心，对异性也是没有什么热情。

　　狐朋狗友们怀疑他的取向，背着老师把不良杂志传给鹿丸，偷偷问他喜欢哪一个。在纷纷扰扰的“那个胸大”“这个白”“她好萌”中，鹿丸瞥了一眼，指着页面上一个金发的女子说：“这个不错。”

　　一瞬间万籁俱寂。

　　“鹿丸你喜欢她？”“不是吧，她年纪很大了哎，都老了，一直也没什么名气。”“不过胸倒是够大。”“鹿丸你居然是喜欢年上的吗？”

　　“可能吧。”他敷衍着回答。虽说是随便指的，但也不会特意去找一个看不顺眼的人。

　　狐朋狗友架起胳膊，手肘顶了顶他的肋骨，“怪不得那么多女同学跟你表白，你一个都没答应。原来喜欢这种类型的。”

　　鹿丸觉得心烦，推开摆在他面前的不良刊物，从桌洞里摸出另一份不良杂志。过了这么多年，倒是一直都挺喜欢看漫画的。他翻开近期的热门连载，再一次读了起来。

　　他已经看了很多遍，故事情节早已烂熟于心。棒球部的王牌投手，机缘巧合地在阳台上看到了青梅竹马的邻居家女孩背对着窗户试穿新买回来的泳装。他们仓皇地对视了一眼，一个转过了身，一个迅速地拉好窗帘。双双心跳不止。

　　他把头埋进漫画杂志里。同样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同样隔着一条后街的距离，他只在阳台上看到过她伏案苦读的身影。漫画，果然只是漫画。

　　转眼又是升学的二月，鹿丸听从荒木的建议，报考了丰礼高中。这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事。在一点一点刷新了手鞠在明成中学留下的记录，将那些记录上的风间手鞠，大体都替换成了奈良鹿丸后，似乎理所应当地，他应该要追随着她的步伐，进入她即将毕业的高中。

　　就算没有手鞠，丰礼也是鹿丸最好的选择，至于理由，自然也是同当年荒木告知手鞠的一样，位于静冈的丰礼，是值得他们升学的高中里，离家最近的一所。哪怕仍然隔着几百公里远的距离。

　　他早起上学前取走了属于他的那封信，在学校当着荒木的面拆开，毫不意外地被丰礼录取。晚上回家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将录取同时书拿给父母。这一次鹿久和吉乃知晓鹿丸长期霸占着明成中学的年级第一，倒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吉乃仍由衷地，坦诚地为儿子高兴了一把，在晚餐的正当中，又起身去厨房新做了两道菜。

　　这一次，还没等吉乃将鹿丸考取丰礼的消息散布出去，隔壁风间家的手鞠考上了东京大学的消息，又迅速地传遍了整个镇子。鹿久揉松了鹿丸的冲天辫，笑道：“看来你还得继续努力三年。”鹿丸看着鹿久狡黠的黑眸，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明明一个字都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