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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谢幕】|【序幕】 ...


  •   【7:00AM】

      他不记得自己是先听到雨声,还是先听到闹铃声。
      和窗玻璃上雨点的节奏一样,一遍遍循环的铃声在清晨的静寂中扫过他昏沉沉的意识,洗去梦的渣滓。
      他茫然地把眼睛睁开,并不习惯在这个时间醒来,更不习惯昨晚一直持续到下半夜的折腾以及折腾过后仅剩短短四五个小时的睡眠。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把头埋回去,挪了一下身体,然后困倦地把眼睛闭上。

      突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睁开眼,一把抓起枕边那只嘀嘀作响的手机,迅速解锁屏幕。

      正要点开浏览器,手腕却倏地被身后绕过来的一只手牢牢扣住。
      “唔——”
      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手机从手中跌了出去,沉甸甸地落到床头那几件散乱的衣物上。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除了床单和被褥摩擦时的沙沙声和一深一浅的急促呼吸声,卷在一起,从布料和皮肤的夹层间钻了过去。
      那个人的手还在,而自己本应该属于手表的位置上那道被领带深深勒出来的痕迹也还在,两者仿佛有着磁与铁的属性,一旦足够接近便会自然而然地吸到一起,难以分开。
      那只手由他的手腕一点点摸到手指,动作和几个小时前相比温和了许多,却同样让他产生不了任何抵抗力。
      后颈被人轻轻咬住了,像一头舍不得过早吞下猎物的野兽在舔舐着什么,从颈骨到肩胛骨,一路向下标出濡湿的印记,宣告了所有权。
      他不自觉低喘一声。

      “……结果,”他说,徒劳地匆匆一挣,“让我看结果。”
      “没必要看。”
      贴在后背上的人似乎完全无动于衷,五指一收,紧紧握住他还在试图摸索手机的手,把他的最后一次反抗也锁到了里面,甚至支起身,翻到他上方结结实实地把他压住了。
      那双眼睛瞥了一下还没有完全变暗的手机屏幕,随后转回来对上他的眼睛,说话时嘴角轻轻翘着。
      “你知道么——越在乎输赢,就越容易输。就跟在床上一样,越在乎谁上谁下,就越显出这个人底气不足。”
      他仰躺在枕头上,微微皱眉看着对方。
      全身的肌肉经过一夜磨合,隐隐作痛,一个成年男人将近一半的体重落在胸膛上,连辗转的余地都没有,却不觉得反感。
      “我并不在乎上下。”
      “很好。”
      上面的人慵懒地笑起来,另一边手若无其事地抚摸他的鬓角,把他汗渍干掉后沾在上面的碎发慢慢捋回去,有那么一会儿专心致志地看着他。他无法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只知道自己一直存在于正中间的位置上;那双眼仿佛相机的取景框,时时刻刻追逐着他,专注如初。
      那个人附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把后面的话说完:“因为我还想再要你一次——就这里,就现在。”

      【7:22AM】

      他先听到的是雨声,也只有雨声。

      房间里没有设闹钟,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
      按照正常的生物钟自然而然地睁开眼睛,和以往的任何一个早晨一样,他担任了他自己的钟表,像时针和分针一样规律地在一格格时间分区间推进,有条有理地按计划完成每一项日常。
      起床,叠被,更衣,洗漱,连所用的时间长度也一成不变。
      然后,他打着炉子,放上水壶,把咖啡豆慢慢倒进研磨机,在壶嘴喷出热腾腾的蒸汽之前走到一扇窗前,低头看着那里孤伶伶的一只陶土盆栽。

      盆栽里的小小一簇绿色是唯一和昨天不同的东西。
      发芽了,他想。
      明明经历了近几年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泥土一度冻结,变得硬邦邦的,然而去年埋下的那颗种子还是发芽了,破土而出。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在他日复一日的生活规划之外,一不小心就出现了。

      水烧开了,壶嘴哧哧响着。他抽身走开,把之前磨好的咖啡粉拨到滤纸上,用滚水慢慢浇上一圈,注视着棕黑色的咖啡滑下玻璃沙漏。
      把这些都做完了,他才默默地把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由反面翻回正面,按开,解锁。
      ——1条未读消息。
      【我知道结果了】。
      他看了看发送时间,凌晨三点,离消息发出已经过去了四个半小时。
      他一言不发地喝下一口黑咖啡,味道比他预想的还要苦些。
      【然后呢?】
      他回复。
      短短几秒后,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就好像之前迟迟没有来电是因为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睡,所以一直等到收到他的短信。

      “喂?”
      接通后对方并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陪着那个人一起沉默,等候背景音里淅淅沥沥的雨声被语言盖过的一刻。
      终于,通话另一端的人首先开口,用的是同一句话:“我知道结果了。”
      声音比往常沙哑,不知道是因为只睡了四个半小时,还是因为根本没有睡。
      他轻轻“嗯”了一下,却并没有问对方结果是什么,只是同样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回应:“然后呢?”
      “你想听哪一个结果?”
      “我想听你准备告诉我的那个结果,”他说,“无论结果是什么。”
      对方半晌后才继续。
      “我想当面告诉你,可以吗?”
      “好,”他放下只喝了一口的咖啡,朝房间里的衣柜走去,“告诉我见面时间和地点,我稍稍收拾一下就能出门。”
      但对方轻轻制止了他:“用不着出门——把门打开就可以。”

      他怔了怔,下一秒发现自己已经丢开了手机,穿过客厅,微微喘着气出现在大门后,倏地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和铅灰色的雨幕隐隐约约连成一片,看着像一张由长线短线交错而成的速写,背着光,浑身湿透,显然已经站在那里好一阵子了。他本能地伸出手,抓住那个人的胳膊匆匆拉进门内,接着摸上那件又湿又冷的外套,正要把它脱掉,面前的人却忽然牢牢按住了他的一对肩膀,把他按定在原地。
      然后低下头,缓缓把头埋到了他颈侧。
      他没有动,也没有推开。
      肩膀上的那双手很冰冷,在微微发抖,和手主人落到他脖子上的呼吸一样。而他,有那么两三秒钟也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呼吸了。

      “也许我很胆小,”耳畔传来那个人的喃喃自语,“可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欺骗自己了。”

      【7:50AM】

      钢笔在笔录结束的地方写下了一排小字:“7点50分”。
      他泥塑般坐在长椅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一扇白色的门上方那盏已经持续亮了几个小时的红色提示灯,双手交握,不声不响。
      他听不到雨声,又或者任何声音。
      他的知觉仿佛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旁边那两个身穿藏蓝色制服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合上笔录本,各自默默拉低帽沿,对他点了点头,挥挥手让不远处另两个负责防止无关人员过来打扰的同伴一起撤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终于,他闭上眼睛,向后仰起头,总算能放肆地让一声哽咽涌出喉咙,却没有流泪。
      比起悲伤,他的心情也许更接近悲愤。
      之前护士替他包扎上去的绷带隐隐渗出了血——血流出的地方是掌心,伤口二次开裂,因为他的手里正死死攥着一根钥匙。难以形容的强烈情绪就像钥匙深深刺进手心一样刺进胸口。

      几个小时之前,那个人把这根钥匙缓缓放到他手中,朝他微笑的时候,他好半天才呆愣愣地眨了一下眼,一度觉得自己在做梦。
      几个小时之后,他明明握着可以证明这一切不是梦的证据,却反而开始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现实。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有休息,算一算也已经有将近二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胃部隐隐抽痛。但他觉得即使他现在吃东西,也很有可能咽都咽不下去。
      他甚至恍恍惚惚地想,假如他回到从前那样,把自己困在一种慢性的自我虐待过程里,也许,那个人会忽然推开面前的门,生气地冲出来狠狠教育他一番,然后一切就能重新开始了——
      “哈。”
      他轻轻笑出来,笑自己的想法竟如此荒唐。

      他的笑声渐渐停下后,他把双手摊开,银色的钥匙在纯白的晨光中静静地躺在那里。
      以前曾经有朋友说过,他们就像一套特别定制的钥匙和锁,钥匙打不开别的锁,而锁也只有这么一根钥匙能打开。
      他不想让手里的钥匙连用都没用过,连一次打开自己的锁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丢掉了。

      他不想认输,正如他们那时候的对话一样。

      ——本来我想等结果出来之后再给你,但是仔细想想,其实结果是什么都无所谓,说不定输了更好。
      ——我一开始也觉得输了更好。
      ——但是?
      ——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全心全意投入那么多精力做一件事了,一想到自己原来还记得“拼搏”是什么感觉,就忍不住开心,而且这一回我并不是孤军奋战,所以忽然觉得能堂堂正正地赢一次就好了。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才说完,那个人的眼眉便在他面前一下子舒展开,笑意也是,那只温暖的手揽上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墙上的指示灯在这时候发出“哔”的一声,陡然熄灭。
      他惊醒似地站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把结局告诉你们(喂)。
    P.S.:应该不用我说,大家也应该知道这三段里面的“他”指的是三个不同的人……吧?(抱歉因为不想透结局透得太明显,所以没有直接用名字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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