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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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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苍云军虽远驻雁门关，却也隶属于大唐军队，受命于李唐天子。没有朝廷的命令，玄甲军亦不能轻率进攻范阳。叶淮风请长孙忘情将苍云军调集在范阳城头顶，虽不出兵攻城，却也已达到了他威胁史思明的目的。
接下来，李凌楼请郭子仪说服朝廷招安史思明，威逼之下，利诱之间，他也无路可选，势必只能斩杀安庆绪的使者。一旦安庆绪和史思明两人彻底决裂反目，邺城便处于夹缝之间孤立无援，唐军可将贼子逐一击破。
请苍云退兵本在计划之中，叶淮风已和长孙忘情约定，一旦史思明归降便可退兵。他只不过是借口寻一个金蝉脱壳之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这等龙潭虎穴自然也不是轻易可以脱身而出的。史思明为他践行的那杯酒，叶淮风虽有预料酒中恐怕没放什么好物，但为了取得信任，他也断不能拒绝。叶淮风途中运功试探，却也没发现身体有什么异常。史思明还指望他去说服苍云退兵，想来也就算下毒也不会下即刻发作的剧毒。既然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叶淮风就立刻放下心来，欣赏着沿途的秋景，不紧不慢地一路往北走。
久别江南故土，儿时在西子湖畔的日子恍如一梦，如今印在眼前的唯有北方的宽阔长河与纷落枯叶。这个时节，江南的草木还没有泛黄吧，湖中或许还有渔女泛舟采菱角。叶淮风脑中浮起童年趣事，不禁浅浅一笑。然而心头的沉重，却始终无法减轻。这一场经年未歇的内乱，让多少人被迫离开故乡，颠沛流离。他此刻的心愿，并不是回到自己的家乡，而是尽早结束这场伤国伤民的战乱。
途中叶淮风便接到了消息，史思明斩了安庆绪使者安守忠等人，率十三万大军归顺朝廷。朝廷封他归义王，继续兼任范阳节度使。长孙忘情依约退兵，叶淮风来到广武城时，只见关城巍峨，玄甲如云。
城上一女将英姿飒爽，玄甲白发，天罗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孔。
一别十二载，雁门关血战的那一夜，却仍历历在目。
长孙忘情步下女墙，快步朝叶淮风走来。她慨然按住他的肩，天罗面具下的眼神百感交集，“叶道长，别来无恙！”
“燕帅。”叶淮风心中亦然感慨万千，双唇微颤，拱手相拜。
“玄甲军能重新收回雁门关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叶淮风虽平日里巧舌善辩，然而此时此刻却只反复说着“太好了”，心中千言万语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长孙忘情微微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虽只有十二年前短短两日相处，但生死相交的这份信任却浓烈如酒，经年香醇。如今相见，彼此如同多年老友般相知默契。叶淮风不必多言，她已明白他心中想说的那些话了。
雁门关城，天高地阔。积雪覆盖着枯草，夕阳的光辉倾盆而下，染红了茫茫雪野。
一片碑林，寂静地矗立在这天地之间。
叶淮风祭拜了那场战役中亡故的玄甲军英灵，站起身时，面色十分苍白。
“叶道长，你面色不好。史思明为人阴险歹毒，定是对你多有为难。你可是身上受伤了？”长孙忘情关切道。
“贫道无妨，燕帅多虑了，”叶淮风对范阳城中经历避过不提，却叮嘱道：“史思明多疑善变，虽暂时归降，但还望燕帅能对他多加提防。”
“道长放心，忘情心中有数，”长孙忘情道，“叶道长的恩深义重，苍云铭记于心。”
“贫道只是个跑腿打杂，”叶淮风苦笑摇头，“比起苍云将士们的浴血奋战、戍边卫国，贫道根本不值一提。”
“燕帅，贫道还有事待办，就此别过了。”叶淮风眼中不舍，却不得不辞别。
“道长务必保重自己。”长孙忘情恳切道。
“多谢燕帅，你也亦然。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叶淮风扬起拂尘，湛然一笑，再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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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淮风离开雁门关，一路向西，赶往长安。他之前接到浩气盟叶羽的消息，托他去长安接人，如今约期已近。
途经枫华谷在茶馆歇息，他稍稍用了些茶饭，起身付银两时，忽觉眼前一花，景物恍惚起来。
“道长，您没事吧？”店家担心地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样子。
“有些醉茶，不碍事。”叶淮风拿起拂尘，匆匆离去。
内息已乱，叶淮风运功压制毒素蔓延。史思明赠他的那杯毒酒，到底开始发作了。这毒看似温和，发作缓慢，叶淮风却察觉它一旦开始了发作，便愈演愈烈，难以抑制。
此时还留在鱼龙混杂的茶馆是不智之举，叶淮风无力骑马，只快步走出。
他头晕眼花，心跳如鼓，耳边嗡鸣不已。摇摇晃晃走进一片枫叶林，他盘膝而坐，运功逼毒。短短几步路，毒已蔓延到四肢经络，他运行真气，将毒从全身经络逼迫到双眼之中。既然无法将毒素逼出体外，便只得暂且将其收拢到最薄弱的器官以便压制其四下蔓延。
一时叶淮风双眼剧痛，眼前景物朦胧一片，只能看见隐约树影。
忽而却听得有人冷笑一声：“你这道士确实脑子快有胆识，怪不得主上要我暗中跟着你。”
“想必史大人嘱咐阁下，倘若我没被毒死，就请阁下再补一刀。”叶淮风抽出长剑，迎声而立。
“你竟……如何知道？”来人一惊。
“猜的，看来猜对了。”叶淮风道。
“你！”来人咬牙切齿，抽出一口阔刀。
叶淮风提剑缓缓运功，不紧不慢道：“杀了我也没什么好处，不过多了一具尸体。但若是将我交给华山，阁下能换到绝世的武功秘籍和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岂不更好。”
“哈，我以为你这道士多清高，却原来如此贪生怕死！”那刀客抓住机会反唇讥讽，“我不要什么武功秘籍和金银珠宝，我只要你的命！”
叶淮风感到刀风袭来，他陡然一避，勉强辨别出刀客身影，出剑逼退他半步。
叶淮风借枫树躲闪，再次开口道：“史大人之前想要贫道的命，可他既然已归顺朝廷，那么现在未必还想要贫道的命。阁下为什么不把贫道带回去问问史大人呢？”
刀客攻势不减，桀桀笑道：“主上想要你的命，与阵营无关。他说只因你太过聪明，不能为他所用，留之祸害。”
刀尖划开了叶淮风的右手，他长剑脱手，迅而后退。刀锋却继续直逼胸口而来。
叶淮风侧耳倾听着林中风卷落叶之声，又谆谆善诱道：“贫道对史大人一片赤诚之心。阁下若是一定要杀贫道，便让贫道先为史大人立下些功劳再死。这样既成全了贫道，也让阁下有功表于尊主，何乐而不为？”
“临行前主上特意叮嘱我，无论你这臭道士说什么，都一个字也不要理会！一旦听了你的话，就必定要落入你的圈套！”刀客手中阔刀对着退无可退的叶淮风迎头劈下，“道士受死！”
这一刀却堪堪停在他的额前，半寸也无法再劈下。
叶淮风足下绽开沛然气阵，清气冲天，两指轻轻格住刀锋，“对贫道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理会吗？那么贫道劝阁下现在收刀离去，否则将有杀身之祸，阁下也依旧要置若罔闻了？”
镇山河气阵之内刀剑不伤，毒蛊不侵，叶淮风长袂凌风，鬓发飞扬，安辞定色地对峙道。
“镇山河这气阵虽厉害，你又能撑多久？”刀客恶狠狠道。
“一瞬足矣。”叶淮风手指轻弹，气阵散去，刀锋猛然朝他头顶落下。
便在此时，剑光一闪，晃过人眼。一柄锐利长锋挥开阔刀，将刀客逼退数丈。漫天纷飞的血红枫叶中，雪衣剑客从天而落，太虚剑意清洌凛然，天地为之一肃。
“你刚才是不是想死……”与清冷剑气相反的，是剑客宛如即将火山爆发的语气。
“当然不是，我已听出爱徒你来救我了。”叶淮风拢着袖子靠树一站。
“你不是聋了吗？”云深咬牙切齿质问。
“再聋也分辨得出爱徒轻功掠来的声音。”叶淮风好声好气地说。
云深琢磨了下他的话，怒气忽地不知散到哪去了。他哂了一声，飞身穿过纷落枫叶，剑取刀客。其剑如风卷碎雪，清泠孤绝。刀客没料到忽然杀出这么个人。方才那道人是话太多只晃虚招，现在这道人是二话不说剑剑要命。
“你是何人？”刀客急问。
“杀你的人。”云深冷冷道。
“你知道我是何人，就要杀我？”刀客又忙道。
“伤我师父者，在我眼里，都是死人。”云深不耐烦道。
这道士又凶又狠，刀客心惊胆寒，仓皇招架。云深剑意猛然狂涨，一剑朝刀客胸口刺去。刀客慌忙用刀面挡住，云深却一言不发地将他逼得不断后撤，宝刀发出持续不断的颤声悲鸣。
眼见刀锋要折，刀客即将毙命于长剑之下，叶淮风远远道：“壮士，杀了你对贫道也没甚好处。不如放了你，让你欠贫道一个人情吧。”
“臭道士你好啰嗦，我都快死了，你还在那里废话！”刀客慌乱道。
“叶淮风……”云深瞪了他一眼，却倏然收起了剑。他转身拂袖便走，抱着剑立在一旁。
刀客看傻了，似是没料到他这么凶却竟这么听话，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壮士，你要记得你欠了贫道一个人情。”叶淮风衣带飘飘立在风中，含笑道。
“你这道人，确实很烦……”刀客又气又怕，嘀咕了一句。
“我们走吧。”叶淮风转头招呼云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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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为何不杀他？”云深问道。
“他的刀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却不知如何误入歧途，投了史思明这等人麾下，”叶淮风用剑探路，一边走一边道，“如今用人之际，他若能弃暗投明就好了。如今我还要赶去长安，日后有机会再好好说服他。”
“师父中了毒，双眼看不清楚，先去找晏先生治疗毒伤。”云深拉住他的衣袖急道。
“无妨，徒弟别急，我与秋墨已约在长安相见。”叶淮风解释道。
“你……趁我养伤，孤身一人跑去范阳城和史思明周旋，你为何不肯等我！”云深忍无可忍道。
“事态紧急，机不可失，”叶淮风无奈地搔搔后脑，“本来想趁着你养伤偷偷溜下山，没想到竟被你发现追来了……”
“你……”云深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转头看向他，却忽见枫叶飘零，叶淮风正朝他舒然微笑。
十二年来，每每思念他，云深都只能望着枫叶出神。然而此时此刻，他终于可以注视他，听他说话，拥抱他。
就算这世上所有的树都变成枫树，所有的枫叶都红透落尽，在云深心中，却也不如眼前的这一抹微笑动人心神。
“师父，无论你要去哪里，就算是修罗地狱，我都会陪你一起，”云深忽然站住，拉住了叶淮风的手，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所以……绝对不要再一个人走掉……”
叶淮风柔声道：“阿深，师父不会走掉……这次是师父不好。”
“师父没有不好，你是世上最好的人，”云深轻轻摘下落在他肩头的红叶，“你的剑，为天下人而挥。那云深的剑，就为你而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更，还有两章吧，可以完结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