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道长不太冷[剑三]》如鱼饮水

44、第四十四章

　　史思明难以再掩饰面上愈发焦灼之色，他手指不断叩击着膝盖，盯着叶淮风道：“看来你确实知道不少事情，话已至此，有些事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安庆绪已经派了安守忠和阿史那承庆过来传调兵令，如今被我暂时按在城外。”

　　“大人不妨派暗哨查看，看看贫道所说的骑兵之事是否实属。”叶淮风道。

　　“我自会派人查探……”史思明眉头紧锁，“没料到安庆绪如此算计我，倘若贸然出城，岂不是落入圈套……”

　　“大人也不必担忧，既然已经看穿了安庆绪的计谋，大人何不将计就计，请君入瓮呢？”叶淮风积极建言道。

　　“如何将计就计？”史思明反问。

　　“明日大人出城接见使者，便尽量殷勤逢迎，最好紧紧握住安守忠的手不要松开。请他们入城接风洗尘，宴中再将其强留，城外的兵便不敢轻举妄动。”叶淮风道。

　　“我将使者强留，岂非坐实了他的怀疑。”史思明道。

　　“大人当真还想对这等杀父篡位又企图暗算您的‘陛下’继续效忠吗？”叶淮风笑了笑，“安庆绪既然已经怀疑大人，那么卸去您的兵权是迟早的事。大人按下使者后便封城，安庆绪远在邺城，不能得知范阳城中情况如何，大人便可化被动为主动。”

　　史思明道：“叶道长还真是替我着想。”

　　“明人不说暗话，其实大人心中也知道安庆绪并非良主。”叶淮风温和道。

　　“但唐皇也不是什么良主。”史思明冷哂一声。

　　“贫道倒是听说，太上皇对您很是赞赏，还曾抚着您的背说您日后一定会显贵。”叶淮风声情并茂地帮他回忆。

　　史思明缓缓笑了，“叶道长确实是好口才，也有胆识。若是肯留下来做我的宾客，将来也一定会大富大贵。”

　　“只要大人能投明主，悯恤这天下苍生，贫道随时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叶淮风垂眸敛去了眼底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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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史思明出城热情迎接了安守忠等人，紧握他的双手将他请上车同坐入城。城中设宴款待，觥筹交错，宾主酬酢。酒酣之时，史思明摔杯为讯，武士们持刀剑而出。他口中仍是连连称礼，实质上却是将使者强留城中。

　　当晚叶淮风拢着袖子，慢悠悠走出房间。屋外侍卫层层把守，见他出屋，齐齐看向他，却按兵不动。叶淮风咳了两声，讪讪道：“贫道去趟茅厕。”

　　他在众侍卫的目光之中踱入东圊。无人之处，他取出袖中一只灰鸽，四面望了望，抖开袖子运气一掌击打在墙上。东圊外侍卫们只听里面一声气流空响，院中树木间一片鸟雀被惊得飞起。

　　叶淮风望见那灰鸽夹杂在群鸟间飞远，理了理衣服，好整以暇地走出东圊。

　　众目睽睽之下，他羞赧地一笑，揉了揉肚子，又笼着手走回房间。

　　合上门，叶淮风收起暇色，和衣而卧。信鸽已送出，接下来他便坐观形势之变了。史思明虽有狼子野心，却又优柔寡断，生性多疑，与这种人周旋最为耗费精力。倘若一步走得急了，他便立刻心生怀疑；倘若逼得不够，他又迟迟不肯做下决定。所以每一句话，都要让他嗅到实质的利益，同时让他始终看到对方明确的动机，从而隐藏起真正的利害关系。两日来的虚与委蛇，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却让叶淮风殚精竭虑，他躺下不多时，便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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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的破庙中，一名拖着一条木头假腿的汉子一手抓着一只鸽子，一手将旱烟递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叶淮风如是写道。

　　“姓叶的，老子竟然又为你重出江湖一次。”唐断腿啐了口唾沫，老大不情愿地从箱子里取出一颗“人头”，掏出一套奇奇怪怪的工具，盘腿坐下来开始工作。

　　三天后，邺城的安庆绪接到了他派出的使者安守忠的人头。他怒不可遏，当即下令范阳城外五千骑兵攻城，诛杀史思明夺回兵权。一时之间，范阳城腹背受敌，岌岌可危。

　　史思明又惊又怒，同时又对安庆绪愤恨不已。

　　他已封城，何人走漏风声，又谣传安守忠被杀。难道府中有奸细？

　　叶淮风被召见进行辕时，见史思明满脸怒意和烦躁，朝他投来阴鸷的一眼。

　　“叶淮风，我听了你的计策，结果现在腹背受敌，你还有什么话说！”史思明一口白牙咬得咯吱响，冷声质问道。

　　“大人息怒，贫道已提醒过，安庆绪早晚要对大人下手。五千铁骑早已出动，安庆绪需要的只是个攻城的借口，”叶淮风道，“所幸大人也听了在下建议，早做提防，骑兵长于奔走奇袭，如今他们锐气已挫，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可北方苍云把大军压在范阳城北，也不足为惧？”史思明拍案道。

　　“是，苍云就更不足为惧了，”叶淮风接过他言语中的刀枪棍棒，举重若轻地化去，不紧不慢道，“大人可曾想过，苍云为何要进攻范阳？”

　　“为了朝廷围攻安庆绪，将我牵制在范阳。”史思明分析道。

　　“非也，玄甲军是一支有独立作战意志的军队，十二年前雁门关一战，玄甲军被安军击溃，朝廷责主帅薛直治军无方，从此玄甲军就和安禄山大人结下了梁子。苍云所怨恨的，只是安氏。而如今安庆绪令五千铁骑偷袭范阳，摆明了与大人决裂，那么对于苍云而言，大人不仅不是敌人，反而可能是盟友。”叶淮风道。

　　“但苍云压境的动机只是你的推测，他们如今并不肯退兵。”史思明道。

　　“他们不肯退兵，或许只是在观望大人的态度，”叶淮风扬起拂尘一拜道，“贫道曾为浩气盟使者，与血手凤凰长孙忘情有过一面之缘，愿为大人出使苍云，劝其退兵。”

　　史思明从头到脚地审视他一番，缓缓说道：“那便静候叶道长佳音了。”

　　“贫道纵然逞口舌之能，但也需要一定的筹码。”叶淮风亦望向他。

　　“如果苍云肯退兵，史某便斩下安守忠人头，自此与安庆绪势不两立！”史思明思及安庆绪，怒而起身道。

　　“得史大人此言，贫道便多了六七分把握了。”叶淮风又拱手道。

　　史思明此刻却忽然招来了侍从，取了一杯酒，送到了行辕之中。他亲手捧过，递到了叶淮风面前，笑道：“叶道长此行辛苦，史某以此酒为你饯行。”

　　叶淮风瞥着杯中轻轻摇晃的琥珀色酒液，只迟疑了一瞬，便面色如常地接过来一口饮尽。

　　“多谢大人赐酒。”他又礼数周全地拜谢告别了一番，这才抱着拂尘走出了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