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道长不太冷[剑三]》如鱼饮水

43、第四十三章

　　史思明本为突厥人，是安禄山同乡，天宝初年官至平卢节度都知兵马使。自安禄山谋反后，任他为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死后，朝廷对其子安庆绪攻剿甚急，先后收复了两京，而今又围攻邺城。

　　“安庆绪小子不足为帝。”史思明对安庆绪心存犹疑，见他节节败退，更是嗅出了这轰轰烈烈崛起的“大燕帝国”与李唐朝廷分庭抗礼的局势之下一丝溃败的气息。而范阳北面，苍云军如利剑悬于头顶，更是接着朝廷反扑的机会举兵压境。玄甲苍云这一支军队虽是受命于朝廷，却似乎又不像一般军队那般从令如流。他们身着玄甲，不苟言笑，行动间总透出一股外人摸不透的冷肃杀意。为首将领血手凤凰长孙忘情，玄甲军中大都以“渠帅”这个江湖匪号称呼她，听闻她嫉恶如仇，尤其对待叛徒手段残酷，凶名在外。

　　苍云玄甲军迫近范阳城，到底有何目的，史思明心神不宁，而在昨日，安庆绪又派出了使者来范阳找他调兵支援邺城。史思明心中犹豫，只得暂时将使者按下，未即刻遣兵。这两年叛军在范阳城聚敛的金银珠宝再把玩也不能让他舒坦，美酒佳肴也食之无味，项上人头若是不保，再好的东西也没心情享用了。

　　在他窝在府中兀自忐忑之时，有下人进来禀报。他以为又是军情告急，心一下沉了。

　　然而下人只是报，有个名叫叶淮风的纯阳宫道人求见。

　　史思明沉吟片刻，勉强召见了。须臾，一个形容清癯，神色和善的道人揣着佛尘走进了府厅。

　　“贫道叶淮风，拜见节度使大人。”他彬彬有礼道。

　　倒不似山野之人那般粗鲁，史思明想，但他摸不清一个道士来找自己做什么。只是如今各方势力暗潮汹涌，他知道此人不会无事前来，所以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他有何说辞。

　　“道长有何见教？”他面色倨傲，问道。

　　叶淮风恭敬道：“自史大人镇守范阳城，城中百姓日子富足，有目共睹。不似贫道一路行来，所见战火波及之处，百姓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大人定国安邦之才，令人佩服。”

　　史思明冷笑一声，“道长谬赞了，直说来意吧！”

　　“回禀史大人，实不相瞒，贫道不才，今日为作说客而来。贫道出身纯阳宫，投身浩气盟，受盟主之托，为武林太平奔走。前几日筹备粮米救济灾民，见哀鸿遍野，心中万分不忍。昔日唐皇宠幸杨国忠这等无能钻营之徒，却让如安大人和史大人这样战功赫赫之臣备受委屈，以致君臣疏离。如今玄宗退位，安大人已薨，中原生灵涂炭，周围小国虎视眈眈，这场战火再继续下去，只是将大好的国运耗尽，百害而无一利了。”

　　“你话说的倒是不错，但这话你对我说却无用，该对如今的大燕皇帝说。”史思明听出此人言谈间颇有谅解之意，心中十分受用。但他来自中原武林，又让他十分戒备。这道人越是言辞婉转，他便越不敢掉以轻心。

　　叶淮风沉沉叹了口气，“这话贫道只愿对史大人说，与那权欲熏天不惜杀害生父的安庆绪大人说，岂非自寻死路。”

　　“杀害生父？”史思明听得一惊，一时卸下戒备追问道。

　　“史大人竟不知么，安大人虽有眼疾，但身体素来不错，又怎会一夜之间突然过世。安庆绪与内侍李猪儿，军师严庄勾结一气将安大人害死，此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叶淮风道。

　　“你说话可要有证据，否则人头不保！”史思明厉声威胁道。

　　叶淮风对他的虚张声势只付之一笑，“安大人一死，帝位呼声最高的便是史大人，此事恐怕也只有史大人一个人被安庆绪蒙在鼓里了。那等小儿，被唐军打得连连溃败，长安洛阳尽失，到底有何帝王之才？无非是弑父夺位而已。”

　　“叶淮风，你挑拨离间的意图太明显了。”史思明阴恻恻道。

　　叶淮风又叹了口气，“是史大人太过重情重义，可安庆绪连亲生父亲都敢杀，又怎么会对史大人留情呢。如今他在邺城被唐军围攻，最放心不下的，正是史大人啊。大人若是不信贫道，不妨等等看，近日安庆绪必定要派人来范阳试探史大人。”

　　史思明又一惊，心道安庆绪昨日已派人来了，竟被这道人料到了。他面上不动声色道：“他派人试探我什么！”

　　“贫道推测，他会命令大人调兵解围。”叶淮风道。

　　史思明一下子动摇了，心中既对着道人警惕万分，却又想听他分析安庆绪的用意。如今苍云压境，安庆绪又令他出兵邺城，他左右为难之间，却没想过安庆绪此举有何深意。

　　叶淮风窥伺着史思明的神色，继续道：“如今邺城被围，请大人出兵解围，大人必定不会生疑。但此举实则一石二鸟之算计。大人若是出兵，范阳兵力减弱，安庆绪已失长安洛阳，自然要回到范阳，到时大人失去兵权，便无法拒绝他。而大人若是不出兵，便坐实了他对大人的怀疑，他如此忌惮大人，又怎会放过大人呢。”

　　“你这样说，那岂不是出不出兵，都不可了。”史思明盯着眼前风尘仆仆却安辞令色的道人。纵然对他万分戒备，但却不可否认，他所提到的局面句句属实，分析又条条在理。

　　此人的话听之受益匪浅，但听完，绝不可留他性命，史思明眼神阴鸷地盘算。

　　太过聪明的人，又不能为己所用，留之祸害。

　　叶淮风瞥过他眼中的杀意，却视若罔闻，仍是娓娓道来：“贫道倒还是劝大人出兵的好。”

　　“哦？我出兵对唐军不利，你却劝我出兵，莫不是想激我？”史思明反诘。

　　“贫道乃修行之人，实在不忍大人遭歹人算计。大人若是出兵，最多范阳被玄甲军攻占，大人被安庆绪囚禁。但倘若大人不出兵，却顷刻间便要有性命之忧了。”

　　“什么意思？什么性命之忧？”史思明不详的心绪又被搅起，他以严声质问掩饰心乱。

　　“安庆绪在邺城被围，无论如何都需要范阳援军。他若派使者前来，恐怕不会不留后手……”叶淮风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了什么？”史思明嗅到了他话尾的言外之音。

　　“贫道不才，却也有几个消息灵通的朋友。近来听说邺城五千骑兵趁夜出城，暗中往范阳来了，所图为何，昭然若揭。”叶淮风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