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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取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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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姬的状况很好,原本就只是受了点惊吓,被锥生零抹去记忆后,那更是一切都恢复如常。她天生大而化之的性子,极少将不顺心的事放在心上,虽然很奇怪夜间部那个一直很亲近她的红玛利亚忽然不再粘她,但临近期末,在最令她头疼的考试面前,其他的事当然要后推。
正是因为她活的一样开朗,锥生零在暗中观察了她几日后,就彻底放下心来。傻人傻福,先人所言果然无错。
绯樱闲的失踪,似乎并未掀起任何波澜,至少过去的这几天,风平浪静,万事如常。锥生零所要应付的,也只有装傻的理事长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偶尔闪过猜疑和探究,还有玖兰枢每天更为莫测古怪的眼神。
别人也许不知道绯樱闲的下场,但锥生零知道,玖兰枢一定猜得到绯樱闲已然化为烟尘。玖兰枢没有将这情报告诉元老院,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任由各方暗潮涌动,流言四起。最终,猎人协会与元老院倾向于是玖兰枢杀了绯樱闲再嫁祸给锥生零。肆意戕害纯血之君排除异己,元老院认定玖兰枢已经开始饕夺元老院侵占的权力,他们绝对不愿坐以待毙,即使不能正面对抗,但盘踞了数千年的元老院,一旦开始倾力针对玖兰枢,也足以让这位帝王头疼无比。
一时之间元老院深怀忌惮,猎人协会隐忍不发,玖兰枢焦头烂额,锥生零干脆利落干掉一名纯血,赫然搅乱了三个博弈方的局。
至于此时,锥生零倒清闲下来。
他有自己的事情好忙。
猎人协会上层腐朽不堪,但毕竟传承久远家底丰厚,年幼的猎人遗孤对协会总还有一些憧憬,锥生零要做的便是收拢这群思想激进的孩子。
他们总会长大进入协会,他们对吸血鬼的仇恨刻入骨血,甚至不需要对他们灌输太多的鹰派思想,就能引起他们的共鸣。
为猎人培养新鲜的血液,在不久的将来,锥生零需要他们改组协会,在与吸血鬼正式开战之后,剿杀妖魔。
学期结束,日间部的人类学生纷纷离校,夜间部的却迟迟未走。偌大校园日日寂静若死域,纵是优姬胆大,也不愿出门,横竖人类学生清空,执勤什么的倒也不必。
黑主灰阎似是察觉到了锥生零的冷淡疏远,在担忧不解之余,也有一些愧疚。他将锥生零带入学院,原来是希望他能渐渐放开自己,但他对夜间部的无意识纵容,还是伤害到了那孩子。
终究是他愧对旧友了。
没有黑主灰阎令人困扰的父爱关怀,优姬又天性疏朗,锥生零越发不需要顾及他们眼光,几乎没有怎么回过宿舍,整天与白莉莉待在一起。
他似乎总在沉睡,至少玖兰枢每次隐藏了气息暗中窥探时,他都陷在梦中。
玖兰枢在距锥生零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因为不管他再小心翼翼,侵入锥生零二十米之内都会令他警醒,瞬间睁开的紫眸中,光若冷电,直透心肺。
即使明知道锥生零对吸血鬼的厌恶,他也不想承受其中的一丝一毫。
锥生零前进的太快,总有一天,脆弱的联系会被切断,那个少年会走到一个无人可及的高度。
玖兰枢怎么能容忍?怎么能允许?他想将这个美丽又高傲,强悍又难以接近的少年牢牢困在身边。在漫长的生命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想要夺得某样东西。
只要是君王想要的,就必然要得到,除非他厌倦。
在他出神的时候,锥生零已经知道他的到来,但对方并未触及他的底线,他也不想多费力气驱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关注。
天道有常,无恒生无恒死,无恒强无恒弱,满则亏虚则补,不破便不立。锥生零斩杀绯樱闲,使天道缺损一角,也使自己元神大损,但却也因此,使得体内真元生出异变。
被贫瘠的天地元气和残缺的道所限制而无法凝结的仙元,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地聚集。真元每次通过道心,便从七星龙渊上带走一丝剑气,然后积淀一点纯白色的仙元。
这种改变,不曾让锥生零更为强大,它所代表的是通往仙路的一条窄径,一种可能。
它更让锥生零必须做出选择,他要修的是“剑”还是“仙”。
锥生零端坐灵台,一手是凝成灵珠的仙元,一手是七星龙渊。
他已思索了许多天,这使他无意顾及身外所有动静。说是思索,倒不如说是一次自省。
成仙,这一直是九重天中修行者的毕生追求,无论修行何种法门,万途归一,不过是以期仙踪,在他渡雷劫之前亦是这般想的。
直到在大雪山顶峰,紫金神雷将他肉身劈成飞灰,前尘旧事尽入心头,那道宏大庄严的声音将他送回故地,他才明白自己的本心。
他早已做出了选择,何须迟疑。
少年微微一笑,左手使力,轻飘飘的捏碎了手中的仙元。经脉巨震,磅礴真元从四肢百骸争先恐后的涌出,仿佛原本顺服的流动润泽的地方已经成了可畏的怪兽,不得不逃,不敢再留。
玖兰枢敏锐的直觉骤然拉响警报,他顾不得细看,连转身之机也无,脚下一点,飞身疾退。速度太快,激起的风声如刃,割碎衣襟,空气仿佛突然滞涩浓稠,裹住他的身体。情急之下,他的速度已经突破了音障。
即使这样,也差点来不及。顷刻之间玖兰枢退出锥生零身边近三百余米,在他停下身形,心有余悸抬头张望,即使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仍然倒吸了一口冷气,骇然失色。
在他眼前,马厩草场树木石块都已无声无息消失,像是有一把粗暴的铲子贴着地面将一切铲去压碎,只余下光秃秃的黄土地面,和半躺在中间的锥生零和他倚靠着的白马。
他的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攥住了,他无暇在意自己狼狈的打扮,急忙靠近锥生零。
少年的脸色苍白泛青,却似乎从内里透出漠然冰寒,比平日的凌厉与冷煞更为摄人心魄,此刻的少年,好似剥除了面具与伪装,无意间在玖兰枢面前展现了真实。
玖兰枢如同被针刺了一把,缩回了搂住少年的胳膊。
锥生零缓缓睁开了眼睛,玖兰枢注视着那双紫色瞳仁,真切地看见少年眼中全然的漠视。有那么一瞬间,玖兰枢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但那种轻视又像是一种真正的平等。就好像在锥生零的眼里,他与别人完全相同。不只是别人,好像在那双紫眸的注视下,所有的人,动物,甚至草木山石,清风白云,都是一样的死物。
还好只是那一瞬,少年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寒潭一样的澄澈。
锥生零起身四顾,神识中被变故惊动的不仅有黑主灰阎和夜刈十牙,还有留在夜间部躁动不安的吸血鬼们。吸血鬼被一条拓麻压制,还来不了这里,但是要面对理事长和师傅的责问,才是让锥生零无言以对的情况。
锥生零决绝的散去了体内的真元,弃绝自己动用道术的可能,从此而后,只修剑道,除剑之外,再无他物。剑之一道,非生即死,若无一往无前的决心,行事先想退路,怎成剑道。
弃本逐末,舍剑术而用真元,他已在弯路上走了太久了。
锥生零抽出七星龙渊握在手中,玖兰枢心生忌惮,后退几步拉开了与锥生零的距离。
“我可以告诉理事长,这里是我破坏的。”玖兰枢即使在心神震动惊骇不小的情况下,仍然迅速的抓住了机会。
锥生零沉默不语,似在考量。
玖兰枢又道:“作为合作的诚意,我可以为你掩饰,我也不关心你出了什么问题。元老院我来处理,我只要你保护好优姬……当然这一点你做的很好。”
虽然结尾已然高高在上,但是傲慢的帝王仍然不自觉的放低了身段。
锥生零根本不关心玖兰枢是傲慢还是诚恳,他低下头,自顾将七星龙渊归入长久不用的剑鞘,挂在腰间,淡淡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