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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废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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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祖,师父,阿晏知错了。”
不止不歇的巨大嗡鸣声中,一道极其虚弱且稚嫩的声音陡然闯入了徽栀疏的耳中。那声音中有濡慕、还含有数不尽的担忧与自责。
徽栀疏的意识还有一些恍惚,眼前也是阵阵发黑,但黑暗的微弱光晕之中却隐隐透出一个瘦弱的身影。
师叔祖?
师父?
阿晏?
阿晏......
好熟悉。
徽栀疏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耳畔便又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罢了,你的初衷毕竟是为了徽师侄好,且现下徽师侄也并无大碍,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且起身随徽师侄回罢。”
那声音除了威严之外,言语间的疲态也未曾遮掩。徽栀疏来不及细细思考,便敏锐地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倏地转向了自己。
那目光触及在徽栀疏身上那一刻,徽栀疏只感觉原本模糊的眼前忽然透亮,大片大片的光亮争先恐后地涌入了眼中。光芒太甚,刺得她的眼前有一瞬的失明。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一下眼,耳边的嗡鸣声也顷刻间消失无踪了。
眼前的一切在一瞬之间从虚幻变得真实起来。
视线所及之处,空旷的大殿中,一个身着天青色衣衫的男童俯首跪拜在大殿正中央。那男童身形瘦孱弱,看样子应当尚且不及十岁。男童身上明显的广袖宽袍让徽栀疏不觉皱起了眉心。
但也仅是粗略地扫视了男童一眼,徽栀疏便收起诧异,将视线挪开了,转而望向那道锐利目光方向。只见白玉砌成的台阶之上高高端坐着一位面善长须的白衣老者。她目光转过去的一瞬间避闪不及,便就这般径直地撞进了老者深邃的目光里。
华羲仙君的目光更冷了两分,分明没有释放威压,大殿的气息却骤然压抑了下去。不过须臾,华羲仙君复又开口,声音中已然听不出半分情绪:“徽师侄以为如何?”
她以为如何?
他已然将话说完,她能以为如何?
徽栀疏垂下眼睑,她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这位看似慈善的老者对自己的不喜;自然也不会看不出这位老者并不似看上去那般无害。
她捻了捻指尖,含糊应了一声。她尚且不清楚现下是何情况,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徒增事端。
“既是如此,师侄且早些回九渊阁,折腾了一天,想必师侄也累了。”华羲仙君也不甚在意徽栀疏的敷衍态度,听了她的回答,也不看还跪在地上的褚晏,站起身便抬步离开了,并不想再为此多做停留。
徽栀疏目光虚浮地凝视着华羲仙君挺拔如松的背影,微眯起了眼,有些困惑。就在她以为华羲不会再转身时,他却突然顿下了步伐:“师弟九日后出关,师侄是师弟膝下唯一的弟子,想必是知晓分寸的。”
言罢,华羲也不等看徽栀疏的反应便径直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殿之内。
老者的声音没有情绪起伏,徽栀疏却听得出言语间的不愉与冷意。
师弟?
老者口中的师弟是这具身体的师父?
徽栀疏怔了怔,纵然她已经附身过无数个人的身体,现下却实在不明白当前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毕竟这是她附身在他人身上最猝不及防的一次。
她讽刺地勾起唇角。
褚晏久久没听见徽栀疏的声音,心里不觉打鼓,眼角余光里是她白胜雪的衣角,他捻紧了掌心,指关节都泛起一层毫无血色的白。
忐忑了很久,他还是鼓起勇气拽住了徽栀疏的一角白色衣角,惴惴地开口问道:“师父,您还疼吗?”
徽栀疏被那关切又惶恐的声音拉回了神智,微垂下眼,那男童不知何时跪到了她脚边,两只小手拽住了她的衣角,像是怕被她责怪,他仅是拽住了她衣角的一丝布料,甚至不敢太过用力。
徽栀疏看出男童的小心翼翼,即便觉得自己已经够心硬,却还是不免涌起一丝心疼。她蹲下身,正想开口,心里却蓦然又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深入骨髓的厌恶不费吹灰之力便覆灭了她心底那微薄的心疼。
她甚至来不及控制,显而易见的厌恶便显露在眼底。男童被徽栀疏眼底的厌恶惊骇,讷讷地松开了拽住徽栀疏衣角的手,精致的脸庞上惨白一片。
徽栀疏没立即安慰男童,她自己尚且沉浸在极深的厌恶与自我厌恶中。她没开口,而是捏紧了掌心,微阖上眼,想要强行压制下那股陌生的情绪,她很清楚这样强烈而陌生情绪并不是她的。她已经有太久没有这般大的情绪起伏了,又如何会有这样深刻的厌恶。
这样深的执念必定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只是不知身体原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会对这样一个孩子有这样深的厌恶,甚至也深深地厌弃着自己。
良久,徽栀疏重新睁开眼,眼底清明冷沉,再没有半分适才的骇人。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男童身上,身体原主人到底经历过什么她不得而知,不过适才估计这男童的年纪越不过十岁,现如今她甚至觉得可能估测男童八岁都有一些多。
褚晏知道徽栀疏在看自己,不由得更加拘谨起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生怕行差踏错。但他已然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不错,一时间竟是紧张得额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徽栀疏看出男童的忐忑,但早先涌起的心疼早已经尽数消散,哪怕那股厌恶感已经没了,心疼的感觉却也没因此而回拢多少,左不过是有些绵薄的怜悯之心罢了,毕竟这个孩子才这般小却活得这样小心翼翼。
她迟疑一瞬,还是伸手去拉住了男童的手:“走吧。”
手突然被一片温暖围绕,褚晏下意识地想要退缩,视线中一晃而过的雪白衣袍却止住了他退缩的动作。
不及徽栀疏腰身高的男童仰起脖颈望向自己的师父。逆着光,他看不太真切,只看得见她隐在逆光中半明半暗的精致轮廓和两人交握的手。
光影挡住了褚晏的眉眼,也彻底遮住了他的情绪。
“怎么了?”
褚晏看清徽栀疏疑惑的目光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带得牵着他的她也被迫停下了步伐。
师父的气息近在咫尺,褚晏呼吸一窒,在徽栀疏眼中的疑惑加深之前局促不安地摇头道:“是阿晏走神了。”
徽栀疏瞧了褚晏一瞬,也不知信了没有,不过倒也不再多问,站起身便继续牵着褚晏往外走。
这次褚晏不敢再走神,也不敢再看徽栀疏,仅是紧紧跟在她身旁。但刚走出大殿,褚晏却疑惑了,因为徽栀疏不再往前走,而是停在了殿门外。
徽栀疏也能感受到褚晏的目光,她有些头疼,不过还好原身这个弟子不是个多话的,年纪也不大,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应付。倒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
她没有原身的记忆,全然不知晓那位老者说的九渊阁在何处。
正在徽栀疏犹豫怔忪间,突然听见了一道讥讽的笑声:“师妹这是在做甚?”
一位身着天蓝色衣袍的秀丽女子缓缓走近。女子清疏的眉眼与她身后的黛色远山浑然融为一体,秀雅而大气。通身衣着也很是清丽素净,除却腰间的一枚玉佩外,仅是发髻间簪有一支通透碧绿的玉钗。
若非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他人,徽栀疏很难相信这样讥诮的语气是出自这样一位看似端庄温婉的女子口中。
燕非苑适才远远看见徽栀疏时便察觉到她有些心不在焉,未曾想走近了她竟然还是一副漠然冷淡的模样。她的目光微微下挪,发现徽栀疏竟然牵着褚晏时,诧异一闪而过,但到底念及褚晏不过是稚子,燕非苑虽不喜徽栀疏,倒也不至于以褚晏激怒徽栀疏。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勾起唇角:“徽端师叔快出关了,师妹届时可会去迎接?”
徽栀疏没开口,面上也没有什么情绪,心底却是自有一番计较。适才那位老者提起她的师父要出关了,现下面前之人唤她师妹,又称徽端为师叔。还问她是否要去迎接徽端出关。若是所料不错,她这具身体的师父应该名唤徽端。
见徽栀疏不回答她的话,燕非苑倒也不惊讶,徽栀疏要是回答了,她才惊讶呢。
自十年前那场意外之后,每次有人在徽栀疏面前提起徽端师叔,她向来是不愿意开口接一句话的。
燕非苑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意味不明,明媚的双眼中讥诮意味却甚是浓厚:“徽栀疏,你难道不觉得你自己不孝不尊吗?”
当年徽端师叔舍下半生修为救下执迷不悟的徽栀疏,最后因为修为大跌,不得不重新闭关;却还被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弟子记恨着。
徽栀疏抿紧了唇,没有开口。脑海里却如同炸开了一般,自称阿晏的男童,有一个名唤徽端的师父的徽栀疏……
这一切,若是她没有记错,应当是一本名为《诛仙证道》的男频玄幻小说里面的设定。
《诛仙证道》是一本典型的废材逆袭男频玄幻小说,男主褚晏修的是无情道,从一介废材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地逆袭,最后诛仙证道。
至于诛的哪个仙,自然便是徽栀疏即将飞升的渡劫期师父——徽端仙尊。
而她之所以死后不知多少年还记得这本名为《诛仙证道》的小说,是因为当年她的一个男性同学追过这本小说,又因为书中男主角的师父与她同名同姓,所以他时常调侃似地和她提起过这本书。
本来如果只是听同学提起《诛仙证道》她也不会这般印象深刻,而是她上楼梯时,突然接到了同学的一个电话,同学又和她调侃,说男主的师父在今天作者新发出来的这一章中领了盒饭,然后还顺口嘲笑她,说她说不定也要今天领盒饭,让她注意点。
因为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平时开个这种玩笑徽栀疏完全不在意,甚至笑着附和道:“说不定还真的是。”
谁知道她当时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脚一崴,整个人倒了下去。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徽栀疏的确是死于踩空了楼梯。她本以为死后便是意识消散,没曾想却是不久之后便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醒来了。
她死得意外,突然在另一个人身上苏醒过来,只以为那是上天给她的重生机会,于是好好经营着得来不易的一切,却没想到她不过在第一个人身上活了一年便被抄家而死。
在附身的第一个人身上再次死去之后,徽栀疏以为这已经是结尾,只是没想到她很快又在第二个人身上醒来了。那一世,她又努力地活着,却最终还是没逃过一年之内死亡的命运。
若说到她在第五个人身上醒来时,还抱着一些微弱的、以为只是巧合的希望;但当她从第十个人身上醒来时,却已经是麻木,她清楚地知道她所用心经营的一切终将会失去,她会不得善终。
如今不知道辗转多少次,她终于是来到了《诛仙证道》这本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