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眼角，你的指尖》夜遥

6、第 6 章

　　学生无故缀学，虽然已经是高三，不在义务教育的范围内，学校多多少少还是要做点挽留工作。班主任裴老师挺着大肚子不能走动，这个责任自然又落在了既同校为师、又是远房亲戚的唐欢身上。
　　领着教务主任上门了解情况，放学后去的，家里没人，紧接着又领去了菜场。教务主任是那种从农村里考学考上来然后留在城市里的人，也是苦出身，对向杰家的情况特别理解，在向妈妈的忙碌间隙跟她很深刻地谈了谈，向妈妈看看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唐欢，叹口气：“我其实多苦点也能供得上他，可这个讨债鬼自己不想上，我管也管不了他。”
　　然后直奔那间酒店。唐欢和教务主任分骑两辆自行车，这个时候酒店门前车来车往，他们被拦下来之后，向杰才看见缩在车群里的唐欢。他大张双臂，胸怀敞开着，眼光复杂地看了看唐欢，再看看唐欢旁边的教务主任。
　　向杰跟同事交待了两句，跟两位老师走到人行道上的花坛边。教务主任现在的劝说听起来十分苍白，向杰刚工作也不敢太耽搁，草草说几句只好偃旗息鼓。教务主任是真心为这个学生惋惜，唐欢看得出来，却无言以对。
　　接下来的几天，唐欢陪着教务主任又上门劝说过两次，最终放弃了。向杰办了退学手续，离开了47中。
　　离开的那天唐欢陪着他办的手续，正是上课时间，偌大校园里空空荡荡，向杰在篮球场上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唐老师，那天你来我们班监考，我那样耍你，你生不生气？”
　　“怎么会，我早忘了。”唐欢也笑。
　　向杰回头看看四楼高三（5）的教室：“我不是个好学生。”
　　“别这么说……”
　　“我有自知之明。”向杰比唐欢足足高出一头，他低下头看唐欢，“唐老师，我以后会很好的，你放心！”
　　唐欢一连几天的夜晚，无所事事的时候，都会想起向杰这个时候的眼神。
　　跟向杰的接触莫名其妙多了起来，最初是向妈妈谢意最朴素的表达，一天一碗麻辣烫，汤多料足，可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而且每次都不要钱闹得唐欢也非常不好意思，就买了几样东西去看向杰，要他注意身体，才出院时间不久，工作又辛苦。
　　一来二去的，就这么熟了起来。唐欢也对向杰坦言，实在吃多了麻辣烫，不想也不能再吃了。向杰哈哈大笑，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带了副羊皮手套。
　　“天冷了……”
　　只用一个塑料袋装着，连包装都没有的手套。唐欢立刻戴在手上，皮质很一般，里头是长长的兔毛，不值钱，却很暖和。
　　期中考试结果出来，唐欢带的班考试平均成绩在全年级八个班里排名第二第三，第一年的新老师取得这种成绩，唐欢心里很高兴，年级组长在会议上也把她表扬了一番，这两天唐欢走路都蹦着。经过她一番苦劝，收上来的周记簿里也能看见几篇说得过去的文章，唐欢是个有心人，特别注意几个文章写得还不错的孩子，时时加以指导。
　　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
　　果然唐欢一大早赶到学校带早读的时候，二手自行车的煞车线再度绷断，她这回倒没撞着什么人，笔直朝着一辆行驶中的昌河面包车而去，十分惨烈地摔断左腿。昌河车主把唐欢送到医院打好石膏付好药费，完后酸溜溜地来了句：“小姐你要撞也拣辆高级车撞，现在满街的宝马奔驰，你非撞我这个破车！”
　　唐欢一个人躺在医院急诊室里，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昌河车主赶紧又劝：“我说说而已，你哪不舒服？还有哪伤着了？”
　　给同事打电话说明情况，不多会年级组长和另外一位三十多岁女老师赶到医院，车主付了医药费，又给了不少营养费，还丢下手机号码，年级组长二话不说，复印了他的身份证和驾照，复印件背面写下事件经过，要人家按了手印才肯放人。
　　这下上不了班了，出了这种事，学校里什么也不说，她自己先不好意思，学校不象别的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她上不了课，势必要麻烦别的老师。
　　还有一个人独居的苦恼，倒是有几个要好的同学，可是怎么能麻烦人家，当真花钱雇个钟点工吧，唐欢又舍不得，只好自己克服困难。别的还行，吃的喝的都堆在床边上，就是上厕所不方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还有洗澡。现在这种天气，一个星期不沾水唐欢已经无法忍受，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把裤子脱下来，再用塑料布把腿裹起来，刚打开水龙头淋湿头发，门被拍响。
　　娘的！
　　唐欢在肚子里骂一声，伸头出去大声问：“谁啊！”
　　“唐老师！是我，向杰！”
　　唐欢顿时没了脾气，重穿衣服去开门实在心有不甘，她用浴巾裹住自己，挪到门口把锁打开，然后抵住：“先别进来！等着我喊你再进来！”
　　躲进洗手间里，唐欢隔着门喊一声进来吧，我在洗澡，你先等一会儿。没敢洗多大功夫，跟水亲个嘴赶紧身子。唐欢又愣住，拿进洗手间来替换的都是内衣裤，虽说都是长裤长裤，但是紧紧贴在身上，叫她怎么好出去跟向杰见面。而且……她低头看看自己，在家的时候，她都不穿BRA的。
　　叫他递衣服进来？
　　唐欢自己汗毛倒竖，当然不行！
　　只好把门再开一条缝，对着外头说道：“向杰，你能不能……能不能到房间里去坐一会儿，再把门关上……”
　　这可真是……唐欢没话说了，走出来的时候左脚落地时候劲大了点，哎哟一声，房间里的向杰连忙问：“唐老师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唐欢抖抖索索穿好衣服，用力做几个深呼吸，这才柔声道：“向杰，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