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眼角，你的指尖》夜遥

3、第 3 章

　　唐欢大学里的同学有一大半跟她一样成了老师，最要好的两个姐妹，杜娟毕业后回了北方老家，沈小晓还跟她在同一个城市，只不过已经改行，沾老爸老妈的光，混进收入丰厚的事业单位，钱拿得很多，活干得贼少，整天闲着怨天由人。
　　唐欢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47中还算是个宁静的地方，反正学校已经是这样了，奖金多多少少之间的差踞还不足以让老师们起争斗之心。唐欢很满足，隔上一两个星期，跟沈小晓总要见一回面，上街胡吃海喝一通，再买几件便宜又好看的衣服。
　　又到周五，跟作文簿上的诗们打了一下午交道，唐欢发誓要对自己好一点，过一个爽翻的周末。因为今天约了沈小晓，她也没骑车上班，刚过五点就拎着包离开学校，坐上公交车往约定地点出发。车行半路接到电话，沈小姐突有紧急公干，来不了了。
　　没办法，唐欢一个人也没心思逛街，下一站下车，调头再坐车回家。从车站走回住处要路过那间菜场，想着反正没饭辙，唐欢向向杰妈妈的麻辣烫摊走去。
　　四五张小木桌边已经坐满了人，向妈妈认出了唐老师，烫了一大碗菜端过来，还死活不肯收钱。周末的晚上生意格外好，唐欢吃完以后跟向妈妈闲聊几句。
　　“怎么没有看到向杰来帮你的忙？”
　　向妈妈忙得抬不起头：“哦，他生病了，我没让他来。”
　　唐欢没再多打扰，离开以后拿出手机，翻到撞伤向杰那天要来的他的手机号码，想了想，还是拨过去。向杰才睡醒的样子，说话声音很沙哑。
　　“你怎么样，有没有到医院看过？”
　　“嗨！”向杰咳嗽两声，“看什么看，睡一觉就好了。”
　　“这可不行，药呢，有没有吃药？”
　　“吃了吧，吃了。”
　　“吃了什么药？”
　　“谁知道，我看看。”唐欢听到手机里一阵塑料袋翻动的声音，接着向杰告诉她是板兰根。
　　“你咳这么厉害，光喝这个可能不管用。最好还是到医院去看看，挂两瓶水才放心。”向杰那边嗯嗯啊啊，唐欢最后叹口气：“算了，把你家地址给我。”
　　是离唐欢家不远的一处低矮老式建筑群，横七竖八的巷道里，墙上到处是大大的拆字。问了两位老大妈终于找到向家，老旧四合院里他家住西厢的两间房，外头几家共用的天井里堆的什么都有，杂乱不堪。敲开向杰的屋门，里头陈设很简单，还算整洁。
　　床靠墙放，床头窗下就是书桌，唐欢看到书桌上一包药，拿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就过期的板兰根，旁边堆着一堆撕开的包装袋。
　　“怎么吃了这么多？你一回吃几包？”
　　向杰有点头晕，坐回床上：“三四包吧，记不得了。”
　　唐欢哭笑不得，拖着他直奔最近的医院。这个钟点只好挂急诊，向杰一开始还逞能，后来真是烧厉害了，窝在急诊室外头长凳上全身发冷。这么晚了看病的人还很多，排在前头的号半天也没听见叫一个，唐欢来来回回地走着，急得一头汗。
　　买瓶矿泉水回来，拧开盖子递给他：“多喝点水。”向杰接过来放嘴边喝，一不小心漏出来，衣襟上湿了一大块，唐欢赶忙帮着擦。十一月份天气向杰穿的还很薄，指尖底下他胸口的肌肉十分有弹性，唐欢觉得自己的脸当时就红透了，收回手来心旌荡漾。可看向杰病歪歪的样子，她又在肚子里唾骂自己几句，扶他靠坐好，把矿泉水瓶口凑近他嘴边让他喝。
　　他身上滚烫，嘴唇也烧得通红，勉强咽下去两口水，摇摇头，一整个身子竟然全部倚在唐欢身上。从他身上传来一股好闻的肥皂香味，和某种唐欢并不熟悉的清新气息。她试着把他往一边搡一搡，向杰也许是因为生病，比平时多了几分孩子气，耍赖般哼两声，难受得闭起眼睛。
　　好容易排完队，病情其实很简单，感冒没有及时诊治转成了肺炎。医生当即开单子住院，唐欢刷卡付了押金，费老鼻子劲把向杰扶到病房，又赶回菜场通知向妈妈，一通忙下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向妈妈十分担心儿子，可刚才自己赶来的时候太急，吃饭的家伙和雇的那个小丫头还全扔在菜场呢！唐欢见她焦急的样子，安慰着让她先回家去。“可我这一走就过了探视的点，今天晚上就赶不过来了！”同病房的病人家属刚才提醒过，唐欢也知道，对向妈妈点点头：“没事，有我在这儿还不放心吗！”
　　向妈妈千恩万谢地离开，唐欢这才发现自己答应地有点贸然。向杰正在输液，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住的三人间病房里，另两位家属或是护工全是男性，一屋子只有她一个女人，鼾声里找不到一丁点睡意。
　　还好向杰的床靠近阳台，付了十块钱租金让护士打开病床边折叠躺椅的锁，到水房里胡乱洗了洗，唐欢饿着肚子窝在躺椅上，百无聊赖，看了一会儿输液管里不停下落的水滴，然后她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向杰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他长的这么好看，她还会不会如此这般大义凛然地伸出援手？
　　病房里的大灯关着，走道里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气窗照进来，向杰睡得很沉，眉头紧皱，好象还是很不舒服。他的脸向唐欢的方向半侧着，挺直的鼻梁在脸颊上投下浓浓的黑影。
　　向杰戳着针的手突然一动，唐欢立刻跳起来。他可能是在做梦，哼哼叽叽地在枕头上转头，想抽开手，唐欢哪敢让他乱动，用大劲死死按住，他使力的时候胳臂上的肌肉一阵耸动变硬，唐欢低低唤他的名字。
　　“向杰，向杰。”
　　然后他就安静下来，然后他的眉头也慢慢舒散开。
　　唐欢有点傻，她看着向杰唇边几乎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有好一阵子没有听见病房里如雷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