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已成往昔》斯别

46、第四十六章

　　本科五年毕业来临之际，同学们有的忙着边考研边实习，有的忙着出国留学，有的忙着另谋出路。不同于别人面对人生选择时的焦灼，周岐早就规划好了未来，她会跟自己最爱的人，一起毕业，一起去第一人民医院实习，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不久的未来，他们还会有个自己的小家，她想自己肯定是个严厉的妈妈，而他定会对孩子百般宠爱。
　　年后，周岐的考研成绩下来了，顺利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其实以周岐的成绩，完全可以获得保研资格，可是为了顾及自家老爹的面子，主动放弃了，特别有骨气的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周岐所在的学校全国出名，医科类专业更是首屈一指，尤其可见本校的研究生有多么难考，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周岐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去给自己的老爹报喜，周教授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接过周岐的录取通知书，不褒不贬的说了一句，算是正常发挥，只是嘴角掩藏不住的笑意，暴露了此刻喜悦的心情。
　　周岐已经习以为常，后来她发现，常年身居高位或者官至要职的人，都有这个臭毛病。
　　不同于周岐，刘眠卿却考取了别的学校的研究生，他们心知肚明，以他的成绩考取本校的研究生是不可能的，所以从一开始，也没抱取所谓的侥幸心理。虽然是本校的学生，可是在录取研究生的时候，尤其是面试阶段，监考官不分你我，这在考研界是出了名的，所以有更多的的学子趋之若鹜。
　　刘眠卿所报考的学校也算是不错的，可是成绩却迟迟没有下来，周岐有些担心，但从心里觉得不是什么撑破天的大事，她一直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要真不是那块料，也不必强求，既来之则安之，所以对于他的成绩这件事，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只是，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每天都是迎着月亮走，踏着星星回。有一次，她在男生宿舍楼下足足等了他六个小时，也没见他回来；平常正吃着饭，他就会扔下筷子匆匆离开；看电影的时候，入场还没到十分钟，他早已经呼呼大睡。后来，半个月见不了一次面更是家常便饭。
　　她很心疼，可是每次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她就会舍不得，只是让他注意身体。他只说他忙，到底忙什么，他却从来没有细说，每次都是一笔带过。她只能对他更好，把他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对于以前的周岐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现在做起来却得心应手。
　　还有一个月，大家就要从曾经无数次埋怨过的校园离开，大部分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回赶，珍惜这段最后的时光。
　　而刘眠卿突然像是闲下来一般，久违的出现在了周岐的宿舍楼下。那一天，他带她去了约定好纪念四周年纪念日时才去的滨湖广场，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去的地方，对于彼此来说意义非凡，还去吃了学校后边的小吃街，一起手牵手在湖边散步，一起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可是刘眠卿却是个慢性子，总是喜欢事情慢慢来。
　　而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是周岐早就计划好在四周年纪念日那天才要做得。
　　直到周岐身处在一间高档的法国餐厅，俯身就能看见窗外这座城市灯火阑珊的夜景时，她依然不敢相信。再过几天，他们在一起就要四年了，他家的家庭条件她是知道的，所以这四年来，他们约会更多的地方是学校，既不用出去找餐厅，食堂里的菜应有尽有，也不需要什么娱乐设施，校园里人工湖旁边的景色也是别有一番韵味。来过的几次，也是跟家里人一起的，她从没有告诉过他。
　　周岐瞟了一眼四周，身体前倾，用手半遮着嘴，小声地开口，“你中彩票了”？
　　远处中央的台子上，一名穿着优雅得体的女生在一架白色钢琴面前，正如痴如醉地弹奏着一首让人心生安静与温暖的曲子，虽然周岐并不能分清各类钢琴的世界名曲听起来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依然阻挡不了她的好心情。
　　大厅里灯光的颜色让人心生醉意，刘眠卿一整天总是笑得温暖的看着周岐，而此刻对面的他，眼里的爱意更是浓烈。
　　如果现在的周岐是十年后的自己，那一天的周岐绝不会如此狼狈。可是在十年前周岐的眼里，这个世界非黑即白。
　　“我们为什么来这儿吃饭？难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周岐心底里有隐隐的期待。
　　“阿岐”，喊出的名字百转回肠。
　　周岐安然浅笑的回望着刘眠卿。
　　他只是摇了摇头。
　　服务员终于端上了餐点，众所周知，法国菜的程序最是麻烦，桌子上摆着密密麻麻的餐具，周岐小时候第一次进出这种高档餐厅，也是闹了不少笑话，但胜在年龄小，在大人看来便是天真可爱。自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法国餐厅？
　　从一开始，为了不让他太难为情，周岐慢条斯理的用餐，吃饭的速度比平常延迟了将近一半，每一步都是清清楚楚。直到周岐艰难的吃完这顿饭，用的力气与精力，仿佛刚参加完一场马拉松一样。可是刘眠卿，从头至尾，根本没吃几口，一直看着周岐吃。
　　中间周岐威胁他快点吃，他说他不饿，她现在有点相信有情饮水饱的崇高境界。
　　等最后一道甜品上来，刘眠卿才开口，“阿岐，我有事要跟你说”。
　　提拉米苏甜甜微苦的味道，冲淡了刚吃完饭时的饱胀感，周岐悠然的抬头，眺望远处的景色，“有什么事就说吧，看你刚才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们分手吧”。
　　周岐瞥他一眼，“别闹了，是不是想吓我，然后再给我一个惊喜”，继续欣赏窗外的夜景。
　　刘眠卿一句辩驳的话也没有，一尘不染的玻璃上倒映出一张表情沉重的脸，嘴角紧抿，眼底里波光粼粼。
　　周岐慢慢地转头看他，似是不相信一般，又似是没有听见一般。
　　“过几天我就要出国了，学校已经申请好了，继续读医”，刘眠卿双手置于大腿之上，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为什么”？
　　周岐讶异于自己的冷静，竟然还能理智地问这样做的原因，可是她桌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在轻微的抖。
　　“阿岐，这几年，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追不上你的脚步，在别人看来一直都是我在高攀你，你知道吗，每次别人在背后说起你，都是替你感到惋惜，只因和我在一起。还有你的父亲，医学院的周教授，第一人民医院的周主任，在心里从来没有认可过我，林叶不仅是他最喜欢的学生，恐怕也是他心里的佳婿吧。这一切，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不管我付出比别人几倍的努力，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每当别人说我踩了狗屎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脸上笑着，可是心里有多不甘吗？我多希望有一天我不再给你丢脸，得到别人的尊重，你父亲的认可，可是我做不到。现在我才明白，这跟我努力与否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这个人的关系”。
　　“不是你想的这样的”，周岐泪如雨下，她想伸过去握住他的手，才发现是徒劳无功，他们面前只隔了一方长桌，但突然成为了彼此跨不过去的沟壑。
　　“阿岐，我不想拖累你，继续待在这里，我是不会出人头地的，更不会给你幸福的，我不想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更不想让你等我”。
　　她眼里的泪静静地往下淌，滴在了衣服上，桌布上，就像他们之前所有的曾经，覆水难收。
　　他微抬的手停下了，他想给自己心爱的女孩拭掉脸颊上的泪珠，可是他怕自己碰到的那刹那，就会忍不住拥她入怀，再也舍不得离开。
　　“所以，你这段时间的忙碌，都是在为你的离开做准备？而今天你做的所有的事情，算是赠与我的分手礼物？而你口中所谓的不想让我跟你过苦日子，就是要跟我分手？”她似是自嘲一般，微闭了双眼。
　　他的沉默就是对周岐所说的默认。精致的纯色碟子里被吃了一半的提拉米苏，就像是周岐缺了一半的一颗心。
　　往后的十年，都没有填满。
　　低头落泪的周岐突然笑了，再抬头时眼里的决绝让人触目惊心
　　“刘眠卿，放心吧，我不会等你的”，
　　优雅的用餐巾擦拭了嘴角，就像落座时一样，起身，落落大方的离开，孤傲的背影，心头一颤。
　　其实，越是坚挺的背影，越是悲伤，伪装的坚强，一击即碎。
　　可是，我们每个人都明白的太晚。
　　十年后的刘眠卿朝十年后的周岐缓缓走来，一步一步，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次，他再也不会丢下她，扔下她一个人，他的阿岐，还在原地。
　　“为什么会回来”？周岐漠然的开口。
　　他停驻了脚步，“阿岐，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