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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日 ...

  •   殢无伤输了,输得毫无悬念。

      他输给了槐破梦,多年以前,他曾亲手自那场枪林弹雨中救下那个孩子,如今的失败,是他应得的回报。

      原来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守不住...

      妖应回来时就看到落地窗边散落一地的啤酒罐,以及坐在窗边独自清醒着的人。

      妖应知道他是在伤心,因为以前阿爹想娘的时候也是这样安静地、喝着酒、看着窗外;但她又不清楚殢无伤为什么会如此伤心,殢无伤好看眉眼间那些复杂的情感她不懂,她只知道殢无伤受伤了,血自伤处渗出,染红了大片衬衫。

      “你受伤了...”妖应也不管这人一身的酒气血气,拽过殢无伤,扯开衣服便去看那伤处如何。

      一道狰狞的伤口横在殢无伤的胸口,位置凶险,却不严重,许是因着酒的缘故,流血不止,久久未能结痂,妖应看得皱了眉,利落地拎出急救箱,清洗、上药、包扎,手下因这人太不爱惜自己而加重了力道,看着殢无伤好看的眉头因她稍嫌粗暴的动作皱起,妖应又觉得心疼。

      “告诉侬,是谁伤了你?”

      殢无伤不言,转过头去看端放在窗台一角的小匣,妖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记得,这是殢无伤某个重要的人的遗物。

      他叫无衣师尹。

      “...无衣师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妖应很好奇,以殢无伤这般冷硬的性子,为何对一个人如此念念不忘。

      是个什么样的人...

      殢无伤曾以为他是懂无衣师尹的,那温润外表下的百般算计,那含笑双眼中的混沌不明,那双形状完美的手与干涸在指缝间的血腥他都再清楚不过。那人的眼相曾清明过,待得转身,双目相对又是混沌一片。

      “无衣师尹在你面前最是真实”,他曾这样说。

      彼此却心知肚明...

      他真不起,他信不得。

      直到那天无衣师尹问他,“无伤,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无衣师尹笑得温柔,那笑意中不是往日里有所需求的伪饰,其中蕴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危险的意味,他单薄的身影隐在一片暖红的暮色中,温暖、柔和,像是要融进那片天幕中一般。

      也许,那天的无衣师尹是真实的,但他却不愿信,也不敢信。

      若有一天无衣师尹死了,殢无伤该怎么办呢?殢无伤不愿去想这种可能性,纵使他明白总有一天满身血腥的无衣师尹会是个不得好死的结局,也许自己亦如是。

      若无衣师尹死了,殢无伤除了报仇还能如何呢...

      那一刻,殢无伤是知道他所希冀的答案的,但他却不愿如此轻易地给他,他怕如此容易得遂了无衣师尹的心意,这人就会像那只白蝶一般,扇扇翅膀便飞走了,再见已是投身于火中,灰飞烟灭。

      “我不清楚...”他这样回答妖应,本以为妖应会继续追问,不想她也学着殢无伤的样子做下来,看着窗外,许久后轻声道。

      “侬也不明白风光是什么样,阿爹阿娘为什么都喜欢风光呢?侬讨厌风光...可是侬已经记不起风光是什么模样了......”

      殢无伤是羡慕妖应的,简单,自由,不像他,困在囚心的梦牢之中,永岁飘零。

      记住只需要一瞬间,忘记却需要一辈子。

      殢无伤在看到白蝶的第一眼爱上了她,在往后的永岁飘零中,他爱她几分,便在回忆中杀她几分。

      后来,无衣师尹将他从一座监牢带入另一座监牢,那人同他一般,也在牢中,那时,世上已无任何囚笼能锁得住那只白蝶。

      殢无伤冷眼看着那人抱着一点微末的希望,在囚笼中挣扎着一点一点地陷了下去,殢无伤救不了白蝶,也救不了他,只能看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既定的结局。

      他恨无衣师尹,也恨自己。

      杀人便是杀人,何必说得冠冕堂皇,那人口中的谎言,与其说是在欺人,不若说是欺己。

      殢无伤从不拒绝他的任何请求,只要他肯讲出口,殢无伤都会做。除此之外,无衣师尹的一切,他无能为力,四魌的恩恩怨怨,他无从插手。

      如今,世上也再无什么能困得住他了。殢无伤看着窗外直至茜红化作浓墨,身边的妖应早已在地毯上蜷作一团,间或翻身念叨几句,依稀听着是“风光”,殢无伤关了灯,取了薄被给妖应盖上,窗外,是不夜的苦境,黑暗中映衬着万家灯火,不知此夜,有多少人无眠。

      “无计先生当初为何阻我救师尹?”素还真又往自己面前的浓咖啡中加了一勺糖,估摸着今晚怕是又无法好好休息了,无衣师尹之前着手于魔城一事,在苦境有仇怨者无外乎魔城以及天盆村因火拼而无辜受累的平民,不排除玉辞心残留的势力,面前这位无计先生无故阻拦...这来历倒是使人好奇了。

      “无衣师尹此人行事不留余地,玉辞心一事上如此,天盆村一事也是如此,积怨已深,魔城那一役只为除他一人而去,势必准备周详。你素还真牵系苦境安危于一身,自然不能冒这个险。

      “牵系苦境安危于一身?哈,无计先生倒是对我知之甚详,这样的话,先生应该听说过,二十年前,素还真有一好友,名叫崎路人。”

      “这...”

      “素某还有要事待办,告辞。”

      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门口亮着盏暖黄的廊灯,为迟迟归家的人引路,屈世途站在那儿为他打开房门。

      素还真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靠咖啡因强行振奋的神经终究还是抵不过灵魂中渗出的倦意。

      屈世途明白素还真是累了,这个人为了年少时的誓言,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坐拥偌大的家业,宽敞舒适的房子里却是空荡荡的,唯一的儿子每年见一面都嫌奢侈。

      “好友,无衣师尹现在怎么样了?”

      “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那只胳膊不清楚以后还能不能完全恢复,刚刚吃了药便睡下了。不过...素还真啊,枫岫来过几次,说他...可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素还真这义弟倒是认得没错,两人都是这般能折腾,不知上辈子是做了怎样的大善事,又得罪了哪路神仙。

      “...忘了吗?这样也好,我想去看看他。”

      “好。”

      推开那扇门,素还真坐在床边,看着那张仍旧未褪去苍白的面容,轻轻抚平他因梦境不甚安稳而皱起的眉头,他笑了笑。

      “屈世途,你说,是不是素还真就理应没有半分私心...”

      屈世途没有回答,转过身去,抬手擦净眼角的一点湿润。

      “你也累了吧,我去给你准备热水...”

      “有劳好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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