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寧越

6、6

　　护士进来为子川挂上吊瓶，护士走后，屋里便只剩下方木和子川两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子川打破安静道，“正好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半夜自己开车？Zoe呢？”

　　“经纪人也是人，也不能二十四小时陪着我。”

　　“那你……”

　　“我怎么了？”苏子川露出一个微笑。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半夜开车撞到桥梁栏杆吗？”他依旧在微笑，眼睛明亮得像冰水里的石子，“你该庆幸我还能四肢具全的，活着坐在这里。”

　　感受到他的咄咄逼人，苏方木感到心口一窒，她说，“我知道你肯定在怪我……”

　　“你知道？”愤怒、失望、悲愤、辛酸百般滋味涌在心头，竟不禁让他笑出了声，“可惜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像个傻子一样等你，像个疯子一样找你……”

　　“我有我的原因。”

　　“……”

　　“我有事情要问你。

　　“……”

　　她轻吸一口气，“当年，我和温尹分手，真的只是因为夏薇吗？”

　　他的眼睫蓦地一颤，盯住苏方木，“这就是你为什么离开？”

　　“你先回答我。”

　　他眯眸似乎不解，“他对你那么重要？”

　　“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喜欢他！”

　　“……”

　　“在追求你之前，他就追过夏薇，她没答应罢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还没死心，依旧和夏薇暧昧，所以我干脆就让夏薇回应他一次……结果就是你看到的。”

　　“他根本不配你的感情。”苏子川冷冷嘲笑。

　　虽然她早就得知了真相，但从子川口中亲耳听到，她依旧会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让她心惊。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再跟你多提一次那个人。”

　　“……”

　　“……所以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那个男人对你那么重要？！”

　　“那是我的初恋，不管好坏与否，你都不该擅自干涉！而且，”方木声音微沉，“你更不该瞒着我。”

　　子川蓦然禁声，“……”

　　“这让我没有安全感，你今天可以瞒我这件事，那明天呢？你会不会还瞒着我别的事情？”听到这里，苏子川的瞳孔猛地一顿，唇色似乎更加苍白了，苏方木接着说道，“而且，自从你进入娱乐圈，我听到许多乱七八糟的传言……其实我想要问问你，我也希望你跟我说一说，可是你从来不跟我谈你的工作，也从来不让我接近你的圈子，就连华星你都不让我去……你虽然跟我亲密，但其实你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告诉我的。我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自己也越来越不了解你了……”说到这里，方木的双眸好像笼上了一层雾气，她其实也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他本来就是如此，她真的不知道。

　　子川望着她，心底陡然升起一丝不安的陌生，他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可是他却不知那是什么。

　　他静默着，然后缓缓一笑，“如果我没有出车祸，你还打算在温寒家呆多久？”

　　“你……怎么知道……”

　　他微笑着，微微眯起眸，似在打量着什么，“如果当年我犯下的错误更大，你还会怎么做？”

　　她会不会选择永远消失？

　　从他的世界永远消失？！

　　方木声音发涩，“我知道你这一个月很辛苦。对不起……”

　　“辛苦？”苏子川笑得更厉害了，他怎么能不笑。

　　“我知道了。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在惩罚我，惩罚我当年设计破坏了你完美的初恋，惩罚我之后为了顾虑你的感受，所以才选择闭口不言，惩罚我，因为那些传言！”苏子川点了点头，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没关系，你可以惩罚我，如果我当年的所作所为真的让你这么生气……”

　　复杂的情绪揉搓着她的心脏，微微发痛，“我没有想惩罚你……我只是……”

　　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方木默默咬紧双唇。

　　“只是什么？一个月还不够你想清楚？”苏子川继续笑着说，“或者你还没有和温寒聊好天？”她是什么时候和温寒有过交往的？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难道她没有事情瞒着他么？！

　　方木望着他气急败坏的脸，她知道他的脾气，“温寒的事情我会稍后跟你说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苏子川刚要继续说，脑仁突然钝痛，他禁不住呻吟一声。

　　方木脸色一白，忙凑过来，“怎么了？”苏子川猛地抓紧她的手，那么紧，紧的手指顿时青白。

　　“子川……”

　　苏子川一瞬不瞬地盯住她，声音都哑了，“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这么做。”

　　“即便我做错了什么，即便真的错的不可理喻，错的你想把我杀了……”

　　“那就杀了我吧，也不要……离开我。”

　　“你不能这么对我……”他的眼眶通红，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那一瞬间，苏方木的心疼的骤然一缩。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放心……我不会了。”

　　……

　　温宅。

　　“大公子，这个房间需要清理吗？”李泽问。

　　温寒四面打量了一番这间客房，“把她用过的东西，”停了一下，“收起来吧。反正她也没带来什么。”

　　李泽答应退下。温寒的目光被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他拾起一瞧，是一张揉成团的纸，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打了开来。

　　原来她有画画的习惯，并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画得并不算好看，但能看出很精细。一个男子睡在沙发上，手枕着脑袋，闲适随意，时间和阳光都静悄悄地洒在他的身上……

　　温寒当然知道那就是苏子川，他握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扔进了垃圾桶。

　　……

　　“你也真是的，干嘛非要半夜自己开车。你该打电话给我呀！”林秀一边抱怨，一边给他削苹果。

　　苏子川淡淡道，“你的车技还不如我呢。”

　　“是是是，可我好歹自己没撞上过桥梁杆子，你要再使点劲，你就直接出去钻河里了！你可真了不起！”这样一想，着实让人后怕。

　　苏子川依旧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你看看你什么表情？真不怕死啊！唉，你跟我说说，你那天也没喝酒，你怎么就撞上去了呢？”

　　“……”

　　“还是方木不在，你就神思恍惚……不会你头又疼了吧？”

　　苏方木在一边正把熬的粥从保温桶倒出来，林秀这话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子川瞪了她一眼，“再啰嗦你就回家吧。”

　　方木担心地望着子川，“你头最近又疼了吗？”她知道他向来就有头痛的顽疾，跟他十三年前受伤有关系，其实过去发作的并不厉害，反而是他进了娱乐圈后，就频频发作，想来还是这个圈子压力太大所致。

　　“别听她瞎猜，没有。”子川看到她从家里带来的日用品，于是岔开话题，“我不过就是手臂骨折，很快就能出院的。”

　　方木摇摇头，“还是多住一段时间让我放心。”

　　“让大明星留院观察？温大公子答应吗？”林秀问。

　　方木点点头，“温寒说接下来三个月，他不会派通告给你。你好好休息吧。”

　　“温大公子真好啊！”林秀感叹，“对于你这么一个不听话的艺人，放别家公司早就把你冷藏了！华星对你真是厚道！”

　　“不过多亏你休息，我也能放三个月假了，嘿嘿。来，奖励你个苹果吃！”林秀笑嘻嘻地把苹果递给他，她是子川的个人助理。

　　苏子川说没胃口，林秀撇撇嘴，自己咬了大大的一口。

　　“你日本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方木问。

　　苏子川慢慢搅着粥，“我之前不想去日本，是因为我不满意那个角色。现在既然又有好的机会，我自然乐意去那里发展。”

　　“你这次答应的倒爽快。”方木笑道。

　　子川嘴角轻斜，“谁叫你欠他一个人情呢。”

　　“人情？”林秀疑惑，方木失踪期间躲在温寒那里的事情，因为事关温寒，她没跟林秀说，她知道子川还没释怀，一时也没说话。

　　“不过我有个要求。”

　　方木一愣，“什么要求？”

　　“反正你也辞职了，日本是个不错的地方，”子川看她，“我想让你陪我去。”

　　就在方木和林秀走后不久，Zoe就来了。

　　“好香啊～什么味道？”

　　Zoe看到子川床头的空碗，知道是方木的手艺，不禁感叹，“什么时候我也能尝尝方木的手艺？”

　　子川没理他。

　　Zoe看他脸色不佳，也不再说笑，“对了，你手还疼吗？头呢？现在方木回来了，睡得着觉了吧。”方木失踪期间，苏子川整夜整夜的失眠，Zoe那时候真担心，搞不好哪天他就猝死了。

　　“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查件事。”

　　“什么？”

　　子川慢慢吐出两个字，“夏薇。”

　　当年那件事，只有自己和夏薇知道，这件事被方木知道了，只可能是从夏薇那里透露出去的。

　　但是，方木回来后，虽然告诉了自己不告而别的原因，但苏子川心底依旧隐隐不安，好像她还有一些事没有告诉自己，一些很重要的，却不为自己所知的事情。

　　Zoe苦笑，“子川，你终于要找她了。”之前夏薇失踪，子川连找都不找，让Zoe一度心寒，那可是他几年的女友啊，他怎么能那么冷酷。“不过，现在全h市的警察都找不到她，我又怎么能找到她？”

　　“因为他们没有线索。”

　　“你有？”

　　“一个月以前，就是我姐姐失踪前几天，她可能和我姐姐有过接触。”

　　“你是说一个月以前，夏薇曾经出现过？还找过方木？”

　　子川点头。

　　Zoe想了想，“不过，我们要不要把这个线索透露给警方？”

　　“不要。”子川果断拒绝。

　　“可是之前，他们不是还因为夏薇和方木的失踪找过你的麻烦吗？搞不好这次能找到夏薇呢，那正好可以打消你的嫌疑了！”

　　子川眼眸深沉，“我本来也打算这么做。”

　　“那你现在为什么……”

　　那个警察，之前测谎的那个警察，他竟然在最后问起自己失忆的事情，他的那番说辞，子川很怀疑。而且这件事确实冒犯到了他！十几年前自己的失忆，是他心底最阴暗的，最深的一个秘密，任何人都不可以碰它，甚至自己，甚至方木！

　　而那个人竟拿着警察的身份来质问他这件事！

　　“之前给我进行测谎的那个警察，你去查查这个人。不清楚之前，不要给警方任何消息。”

　　Zoe点点头，“不过子川，刚才我接到电话，3HE想要取消和你的合约，他们……不想让你代言了。”

　　3HE是当今亚洲排名第一的青春时尚品牌，目前在亚洲各个国家，已设立超过一千家的连锁店，足可见其火热程度。

　　“他们以你品行不当，损害品牌形象为理由，要求与你解除合约。我已经联系了律师，想必大公子也会和他们谈一谈。这根本就不合理！你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呀，前段时间，夏薇和方木连番出事，你情绪不太好也是情有可原嘛！而且他们也不是不知道你的脾气……”3HE是子川代言的商家中代言费最高，影响力最强的一家，无论如何，Zoe想为他争取回这个代言。

　　苏子川倒没有很激动，似乎这个消息在他的意料之中，“当初我是怎么拿到这个代言的，你还记得吗？”

　　“3HE当时定的是jm家的金元……”Zoe回忆道。

　　“金元比我早出道，人气一直居高不下，他的形象其实比我更适合3HE……当初他们为什么突然选我？”子川嘴角轻勾，透出一丝轻蔑之意。

　　Zoe想了想，“那时候3HE打算收购M&N旗下的mogo子公司。”M&N是manson和narsh(娜莎)一齐创办的服装品牌，只是如今，这再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服装商了。

　　子川冷笑道，“选我就是想讨好娜莎。现在不要我了，理由也不是很简单？估计他们以后都不敢要我代言了。”

　　“娜莎……怎么了吗？”前不久，子川还为了方木的事找过她。

　　“能怎么？”子川冷笑，“对我不满意了呗。”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外界都以为娜莎就是子川的背景。但是Zoe知道，其实子川根本没有什么背景可言，今天他所取得的一切，都是靠他的天赋，外形，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才获得的。曾经为了争取一个角色，子川用了15天的时间，从63kg硬是减到了49kg，一米81的身高，49kg，那简直就是一副骨头架了！那时候他完全可以接接广告，拍拍偶像剧，可是他仍坚持争取那个角色，还不是主角，而且那个导演可是出了名的看不起偶像艺人。

　　但是后来证明子川的选择是正确的。那部电影获得了华语电影史上前所未有的成功，他演的是主角的少年时期，是一个在狱中受尽摧残，立志复仇的少年，可谓出彩异常！通过那部电影，21岁的他开始打破人们的偏见，撕去偶像的标签，逐步向实力派转变。如今的苏子川不可说完全成功了，但是人们看到他，已经很少会想到，他其实是一个半路出家，年龄还不到二十五岁的艺人。

　　可即便这样，因为娜莎的一个不高兴，他就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一个代言。Zoe默然。

　　子川望着自己的手，淡淡道，“艺人再光鲜，也不过就是戏子，演得再漂亮，当家的不满意，他就要立刻在台上下来。”

　　他的眼神微微恍惚，“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选错了路。”

　　Zoe忙说，“子川，没关系的。你有大好的前景，一个3HE的代言算什么。总有一天，会有他们求我们的时候！”

　　子川笑了下，没说话。

　　这时Zoe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这倒提醒了他另一件事。

　　看子川的样子，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估计会让子川更不开心！Zoe悄悄抹汗。

　　“子川，你……你看了今天的苹果新闻了吗？”苹果新闻向来以劲爆的独家八卦出名。

　　“怎么？”对于那些关于自己的八卦新闻，苏子川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Zoe颇为为难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子川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看向手机，瞳孔顿时一缩，入眼的便是娜莎给他的那些照片，上面是异常醒目的标题——温大公子恋情终曝光？副标题是：灰姑娘竟是苏子川之爱？！

　　方木和林秀到家的时候，门口不知怎么乌压压一堆人。

　　两人走了过去，林秀嘟囔着，“真奇怪，这些都是什么……”话还没说完，有人发现了她们，“看！是苏方木！”

　　林秀见状不好，连忙把车钥匙往方木一扔，喊道，“你快回车里，这些人是狗仔队！”

　　方木吃了一惊，忙往回走。这些狗仔队是怎么认得她的？

　　“苏方木，你和温寒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和温寒的关系，苏子川知道吗？”

　　“温寒和你是情侣关系吗？你们已经同居了吗？”

　　问题如机关枪一般袭来，那些狗仔队刹那间涌了过来，林秀一人之力也挡不过来，她又急又气，“苏子川在医院，你们找他去！你们再这样，我喊保安了啊！”

　　“保安呀！保安大叔！！”

　　方木走到车边，才发觉一件事，她……她不会开车呀！平时上班，她有时候坐子川的车，但大多时候，她都会走上一段路，去坐地铁。

　　早知道就听子川的话，乖乖学车了……

　　这时候有几个狗仔队已经来到她的身旁，方木忙要进车里去，可惜已经被他们围住了。

　　“你和温寒什么时候确定的情侣关系？”

　　“苏子川一直避免让你接近娱乐圈，他对你们的关系怎么看？这件事会影响他在华星的地位吗？”

　　方木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脸色苍白，转身，转身，再转身，还是他们，她只得狼狈地想从他们之间穿过去，但哪有那么容易。

　　“传闻说，你在温宅足不出户长达一个多月，这件事是真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方木猛地站住。

　　“不是的！”她不能再给温寒添麻烦了！

　　“那你这段时间都在哪里？你不知道苏子川一直都在找你吗？”

　　“我在……我在一个朋友家。”

　　“可是有人拍到你在温宅！”狗仔队把手机一亮，咄咄逼人道。

　　“……”方木看到那上面的照片，脸色煞白，她张了张嘴唇，说不出半个字。

　　怎么办……

　　怎么办……

　　她无助地往后退，要说些什么呢？要说些什么才能不牵涉到温寒呢？

　　“我……”

　　这时几个黑衣人忽然出现，方木一惊，他们为她挡住了狗仔队，另有几个走去了林秀那边，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到方木身边，“苏小姐，请这边来。”

　　方木认出，那是温寒的管家李泽，她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轿车，难道……李泽护送她到轿车边，车门打开，见方木还在犹豫，温寒只好拉她进来。

　　“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