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寧越

37、37

　　晚饭后，温寒照常在工作后去了健身房，方木便在旁边看了会书，然后跟他说起了野营的事情，让他不用担心，说自己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温寒一边做着引体向上，颇费力说，“好，不过你们两个女孩子毕竟不太安全，我又没办法跟着你们，我派个人给你们打打下手，不会影响你们心情的。”

　　“嗯……不用了，子川说他会跟着我们。”

　　温寒从架子上下来，“他？”

　　“嗯。”

　　温寒没有再说什么，走向了另一个器械，方木接着说，“我们想去黄龙看日出，所以后天才能回来。没问题吧？嗯？”

　　“我发现你并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

　　“什么承诺？”

　　“你说了出院后要跟我待在一起的，我回家陪你，或者你去公司陪我。”

　　“嗯……你也没回家陪着我呀……”

　　温寒停下动作，看她说，“你要我回家吗？”

　　方木忙摆手，“哎呀，你那是怕我乱来，但是子川已经回来了，我不会再出什么事了，你就不要担心了吧。”

　　“不啊，我更担心了。”

　　“为什么？”

　　温寒认真看她，“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

　　“……”

　　“当初他为什么要离开，除了因为他做的那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他不仅是要离开这里，他需要离开的，是你。”

　　方木一瞬间安静了，她和温寒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温寒的声音安静中带着一丝寒意，“你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姐姐，如果你们继续在一起，他可能会继续对你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方木欲言又止。

　　“怎么？”

　　方木试着说服温寒，“这次子川回来后，我觉得他已经变了，整个人都，都豁然了……而且毕竟他也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了，劫后余生，他不会再糊涂地执迷于不可能的事情的。”

　　温寒凝视着她，“你真的觉得他已经放下对你的感情了吗？”

　　方木有一瞬竟然觉得无法面对温寒的目光，只是点了点头，“我真的觉得他变了……而且不久之后，他就会离开这里。”

　　“哦？去哪里？”

　　方木的声音有点低，“他说想去美国学导演。”

　　然而转瞬她就微笑看向温寒，“虽然我和他是姐弟，但其实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必然会越来越少的，毕竟我们彼此都有自己的生活了。”

　　曾经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然后渐行渐远，就像两条无限渐进的线，再怎样靠近，都注定不会有一个交点。

　　她的目光坦然而宁静，似乎早已经看透一切，她说这话是为了自己放心，他知道，温寒敛下眸子。

　　可是，十五年的痴恋，人真的可以在短短一年之后就放下吗？

　　温寒说：“明天一切都小心点。”

　　他答应了。方木微笑点头，“嗯。”

　　“如果你真的没有睡着看到日出的话，记得拍张照片发我。”

　　“没问题。”方木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浑身都汗淋淋的，她也不介意，他虽然原则性很强，可是对她是真的有求必应。

　　“可是，方木，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

　　“嗯？”

　　温寒凝视她，“你们可以像过去一样相处，甚至如果他愿意，住在我这里都可以，这些我都不介意。但前提是他真的已经对你死心了。如果被我发现，他借弟弟的名义，继续对你持有非分之想的话。”

　　“我不会放过他的。”

　　温寒那种淡然冷静却不置可否的语气让方木猛然怔住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一排绵密的针，然而下一秒，他就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明天玩的开心点。”

　　次日。

　　“想不到啊，苏子川，有生之年还能让你给我当司机！”林秀在后座呵呵乐道。

　　苏子川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过你早回来了，你怎么不找我们呢！你也太没良心了。不是我说，苏子川你有时候做事真的是没良心。”

　　“……”

　　“你这次回来呆多久啊？媒体好像还不知道你回来呢，你小心点，不然又没你好日子过了。”

　　“……”

　　“嘿嘿，我就喜欢我们仨在一起这种氛围。比如说现在，我就算再怎么埋汰你，你都不会攻击我。因为我有方木在身边！”林秀笑嘻嘻一头钻进方木的怀抱中。

　　方木笑，问子川，“是不是快到了？”

　　“嗯。这边上去再十分钟吧。等下要爬一个多小时，你真的没问题？”

　　方木说：“我早没事了。没问题的。”

　　林秀瞅了一眼车后，“真是难得，霸道总裁今天没派人跟着？”

　　方木慢慢点了下头，“嗯，我跟他说子川在，就别派人跟着了，免得我们玩的不开心，而且狗仔队也不至于追山上去吧。”

　　到地方后，子川把大部分装备背在自己身上，走在前面，方木和林秀在后面跟着，他刻意控制着速度，时不时回头确认两个人有好好跟着自己。
　　方木的体力其实还算不错，林秀却是差远了，还没爬多久，她就开始呼天喊地，“不行了，真不行了，老娘要累死了，苏子川你停下来，我们休息会。”

　　苏子川终于不耐烦道，“照这个速度，三小时都爬不完。”

　　“赶什么呀，我们是看日出的，又不是看日落。”

　　“大姐，天要黑了。”

　　方木便走下去，拉住林秀的手，“走，我带着你。年轻人，你有点朝气好不好？”

　　林秀打量方木，见她小脸通红，“看不出来啊，你这可不像大病初愈后的模样，过去一年，你就今天最嘚瑟。”

　　方木心情好，也不跟她计较，“这爬山是挺舒服的，以后我跟你常出来吧。”

　　“嘿你得了吧，从今天的实践发现，我个人并不适合爬山，还是逛街看电影适合我，以后周末咱还是逛逛街什么的吧。”

　　方木笑，“行啊，我陪你逛街，你陪我爬山。”

　　林秀忙摆手，指指子川，“我陪你逛街，他陪你爬山。各司其职，互不耽误。”

　　方木见子川的心情似乎也不错，他向来喜欢户外运动，便笑说：“以前你爬山的时候应该带着我才对。”

　　“你也没说想去啊。”子川伸手拉了她一把。

　　“你走之前我们多爬几次山吧。”

　　“走？”苏子川愣了愣。

　　“你不是之后想去美国嘛？”方木微微一笑，接着便走到他前面去了。

　　苏子川静了两秒，不禁苦笑。她就那么想让自己离开吗？

　　爬了两个多小时总算到了山顶，方木看着夕阳的余晖就那样温柔却肆意地在自己的面前铺散开来，天地间都是一片柔和的暖色，云朵，树，花，连吹拂在脸颊边的轻风都似乎带着一丝暖意，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好极了。

　　“我们拍张合影吧！”她回头对两人说。

　　林秀累的龇牙咧嘴的，“体力这玩意也带遗传的吗？苏子川体力好我知道，怎么你也跟不知道累似的。”

　　“嘿嘿，快来快来~子川拿手机去前面~一，二，三~smile~~”

　　手机咔嚓一声，林秀忙拿过他手机察看，皱眉道，“哎呀，苏子川，你怎么不用美颜啊？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天生丽质呀。”

　　“你知足吧。”

　　“你长得帅你牛，好了吧。”

　　他把手机一收，“美颜对你也没用。”

　　“你——！”

　　“好了好了，回头我给你美颜，保证把你P的比子川还好看。我们快点吃点东西吧，我都饿死了。”方木递给林秀一包零食，她接过，看到是自己最喜欢的抹茶曲奇饼，不禁娇羞道，“哎呀，方木你对人家怎么这么好~”
　　“我去弄帐篷。”子川一边忙去了。

　　帐篷是简易的，子川也挺快就弄好了，林秀吃了些东西也缓过来了，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晚上在山上自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于是三个人就坐在一起开始聊天。

　　“我跟你说，那时候不是什么东方神起特别火吗？多少女孩子喜欢呀，但我们班上基本上就没人讨论他们，为什么呀？有苏子川呀，女孩子天天就瞅着你。”林秀指着苏子川，笑问：“你说你不就帅点，成绩好点，体育也好点吗？怎么就那么招女孩子喜欢呢？！”

　　苏子川在那吃着方木包的饭团，也没理她，林秀就继续在那说着，“你看看你，脸那么臭，脾气那么坏，不知道那些女孩怎么想的，天天把你当明星一样围着你。不过没想到你后来真成明星了。”

　　苏子川喝了口水，“你天天说我脾气臭，你干嘛还当我的助理啊？”

　　林秀哼了声，“我不大学没考好吗？没地方要我，就只好跟着你混吃等死咯。可没想到啊，这娱乐圈简直是个坑。”

　　“不过立恩对你应该还不错吧。”方木说，“听说他今年就solo了，有没有让你当经纪人的意思？”

　　“这我哪知道？这得问温大公子啊。不过我去当他的经纪人，那你宝贝弟弟怎么办？他那个臭脾气谁去伺候他啊？”

　　“嗯……”方木看了子川一眼，“子川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去华星了。”

　　“什么？”林秀一下坐直，“那你去哪呀”

　　子川说：“你管我干什么？你跟着立恩不挺好的么？华星如果能让他单飞也算重视他了，你做他经纪人，比做我的助理有前途。”

　　林秀一气结，点头，“行！你说的有理！”

　　方木看林秀的脸色有点苍白，不禁有点心疼，搂过她的肩膀，抱了抱，“你别气，子川以后是想有别的发展，他自己都前途不明，怕耽误你了。”

　　“什么发展？难不成你还想回去做医生吗？”

　　一说出来，苏子川的脸色一僵，方木也有点黯淡，林秀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其实医生这职业真不怎么样，看起来挺牛逼的，可是现实生活中可孙子了，你看看现在病患关系紧张的。而且你长那么帅，你那些迷妹为了看你，还不得天天受个小伤，发个小烧什么的，你得多辛苦！是不是！”
　　林秀说的方木又笑了，她打量了眼子川，“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他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那些女孩怎么会出现在你面前，还没见到你就都夭折了，就侥幸活下来一个。”

　　“谁啊？”

　　“夏薇啊。”林秀一说出口，又暗自骂了声自己傻逼，又他奶奶的说错话了，果然方木神情又黯淡了，子川倒没什么表情，不过静静盯着自己面前，没有言语。

　　“啊呀，我困了，先睡了啊。明天早上记得喊我。”林秀说完就赶紧钻进去帐篷了。

　　过了会，子川说，“你困的话也先睡吧，我在这呆着。”

　　“这山上也没什么事，你也睡吧。”

　　“我睡不着。你去吧。”

　　子川这样说，方木便只好也钻进帐篷了。半夜起风了，方木恍惚听见风声呼呼的，她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冷的，睁眼一看，果然空无一人。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两点多了。

　　她叹口气坐起身，想了想，还是钻出了帐篷。

　　子川果然还没有睡。

　　今天晚上的天气极好，满天的星光，仿佛深蓝色天鹅绒上滚着无数颗的碎钻，苏子川就那么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白色的身影与夜色格格不入，看起来有一点孤单。

　　听到身后的声响，他回头，方木对他笑了笑。

　　“醒了？”

　　“嗯，睡不着了。你要不要去睡会？”

　　“不了。”

　　方木坐在他身边，有点诧异，“你一直坐在这？”

　　“嗯。”

　　这得有三四个小时了吧，“你在想什么呢？也不觉得闷。”

　　“我在想……十岁之前的我叫什么……”

　　方木一怔，有些迷茫地看他，苏子川淡淡道，“以前，我从来没有追问过遇见你之前的我是谁，住在哪里，父亲是谁……还有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竟然忘记了一切……”

　　“你怎么会突然……”

　　苏子川淡淡一笑，“过去不问，是我并不介意我的生命中有这么一段空白，因为之后的岁月里我有了你，其余一切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子川……”方木停了停，慢慢说道，“你还年轻，也许再过几年，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也许你会发现，生命中原来还会有比一个人更重要的事情，甚至还会出现一个更加重要的人。”

　　苏子川听着这句话，没有反驳，并不是因为这是一句听起来似乎非常正确的话。

　　而是因为他太了解她了。而她，却不是。

　　这一点，曾经几乎将他逼疯，如今，却有些庆幸。

　　“是么……那你呢？”

　　“什么？”

　　苏子川眼眸沉沉地望着她，“以前你曾经对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们彼此都会有各自的生活，生命中也会出现别人，这些人会逐渐占据我们心里的位置，那时候我们就难免会疏远彼此，哪怕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弟……是这样吗？现在你结婚了，那个家真的会变得比我更重要吗？”

　　见她一时没有说话，他又说，神情坦然而宁静，“你不必为难，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真的想要知道。”

　　我想知道，曾经视若生命的人，真的有可能会被取代吗？

　　是不是一切的存在，其实都可以被取代？

　　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就像那天夜里，我说，你是苏方木，我是苏子川，我为什么不可以陪你一辈子。

　　你说我是个傻孩子。

　　因为你知道，你根本不需要啊……

　　“过去，我无法接受你的生命中出现比我更重要的人，你说我自私也好狭隘也罢，我就是这样的人，因为除此以外，我什么都得不到……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你不回答我也没有关系。”他望着空气里的虚空一点，又安静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都已经无所谓了。”

　　是的，都无所谓了。

　　方木闭目，再睁开，“不一样的。”

　　“……”

　　方木凝视他，“在我心里，我从来不会拿你和别人比较，因为你永远是独一无二的。你难道曾经把我和别人比过吗？”

　　“我是苏方木，你是苏子川啊。”

　　苏子川微微一怔，星光下，他一瞬不瞬凝望着她，眸里似乎有光，良久，他浅浅一笑。

　　似乎刚才她的那句话，已经足够让他心满意足了。哪怕含着一丝刻骨的悲凉和无奈，那也是满足的。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他永远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之比较。

　　因为他是苏子川。

　　这就够了。

　　这么想着，风忽然吹起，刹那间树影婆娑，漫天星光，那双乌黑的眼眸还有他唇角的淡笑，都仿若温柔了时光，让他恍然变成了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俊美如铸，纯净美好，只是微微上斜的眼角似乎藏着几分狡黠的心思，漂亮的唇角也似乎永远含着欲言就止的秘密。

　　苏方木就这么静静望着他，寂静的夜里，她的神色却越来越僵硬，因为她感到好像有无数的正负电子在她的心里各自碰撞交聚，风起云涌，惊心动魄，根本，无法控制。

　　“还有一个小时太阳才出来，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他察觉到她神色有异，以为她累了。

　　苏方木有些狼狈地点了点头，便回身走向帐篷。

　　钻进帐篷，一片昏暗，只有淡淡的星光和林秀平稳的呼吸，她摸着依旧跳动如雷的心口，又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眼前渐渐模糊，却不知道是冰冷的汗水还是泪水。

　　“哇~简直太美了。怪不得他们都喊黄龙山又叫日出山，这儿的日出是真漂亮！”林秀刚起来，顶着个鸡窝头也不介意，拿着手机在那疯狂留影。
　　“海上的日出也很漂亮，改天带你们去。”苏子川淡淡说。

　　“哎哟~难得啊你。”林秀笑嘻嘻说，然后又对身边的方木说，“唉~你听到没有，你的宝贝弟弟说下次带我们去海边看日出呢。一年不见，他有人性多了唉。”

　　“嗯……好啊。”

　　“唉，你怎么不拍照啊？不是说要给大公子拍一张的吗？”

　　林秀提醒，她如梦初醒忙拿出手机对准天边的日出。

　　鲜红的太阳从山的另一边缓缓上升，无限光霞就那样一点点撕裂深青色的天空，铺天盖地，满目明霞，让人无处可避。

　　一股难言的悲怆却悄然漫进她的心口，苏方木颤抖着按下拍照，然后缓缓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