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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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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放学铃声一响,周骥就站了起来。
“周骥,你先别慌,两分钟时间,我们把这道题讲完再下课。”讲台上老师点他名。
周骥伸伸懒腰,重新坐回凳子。
他心不在焉的,一颗心早飘远了。
等到老师宣布放学,他几乎是飞奔到家。
周志平还未睡,老爷子上年纪后培养了俩爱好,一是牌瘾大,二是电视瘾大,倒也排遣寂寞。
都这时候了,他还守在电视机前,戴着副老花眼镜,跟着里面的表演艺术家咿咿呀呀哼哼。
周骥揭开座机遮灰布,问:“爷爷,晚上有人打电话来家里吗?”
周志平拿遥控器慢吞吞地摁着音量减键,扭头骂他:“你个小兔崽子,不好好上课,打电话到家里来戏弄你爷爷是不?不要以为我人老了眼睛不中用了就好忽悠了,我是懒得搭理你。”
周骥按了回拨,电话屏幕上果然跳出他的号码,呼叫的过程中,周骥糊弄周志平:“不是,我手机出问题了,不晓得按到哪里了。”
“你就给我扯把子吧。”周志平压根不信,“给谁打电话?”
“宋泽。”周骥张口就来,“刚才下晚自习忘了给他说,让他明天把他新买的游戏光碟带来给我玩玩。”
周志平便数落他:“你看看宋泽,玩游戏也不影响成绩,他那脑袋瓜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人正数第一你倒数第一,回回去开家长会,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什么时候你也把学习搞好,让你爷爷高兴高兴行不。”
“这不能怪我,我爸读书那会儿也是垫底的,遗传的锅我可不背啊。”周骥振振有词,他催老爷子去睡觉,“这么大把岁数了,还学小伙子熬夜,你以为你十还六|七呢。没听医生说老年人熬不得夜?赶紧去歇了。”
傅真甫一接通,听见他这话忍不住笑出声。
人越老越像小孩,周志平还挺服周骥管的。一边佯装生气地说了句“我心里有数,还用你说”,一边关了电视,背着手上楼了。
老爷子离开后,周骥才问傅真:“好笑么?”
“你平时就这么跟你爷爷说话啊?没大没小的。”傅真躺在宾馆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白炽灯上的飞蛾。
“老头儿不自觉,我不提醒他,他能看到一两点。”周骥说,他有几次半夜下楼喝水,撞见他爷爷还津津有味看着电视。
“厉害了。”傅真好奇,“他不困么?”
“人老了就没觉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多睡的原因,不然老了想睡都睡不着。”
“可拉倒吧你,少给自己的懒找借口。”傅真拆穿他,她说,“先前我忘了你没下晚自习就打你家里电话了,是你爷爷接的,幸好我没先开口。”
周骥笑:“我知道,老爷子还以为是我故意干的,我跟他说手机出毛病了。你爸怎么样?”
“他没事,后天早晨就可以出院回家。不过不能发火,我妈让我以后没事少惹我爸生气。”
“那你现在躲哪儿接我电话呢?”
“宾馆,就我一个人,我妈在医院陪我爸。”
周骥问她:“你一个人怕不怕?”
傅真说:“不怕,就是有点儿无聊。”
周骥便顺着这话说:“你想聊什么?”
傅真想了想,她叫他名字:“周骥。”
夜晚安静的电流,将少女轻软却又带着一丝郑重意味的声音送到耳边。
周骥心脏紧了紧,他神情不自觉变得宠溺温柔,“嗯”了一声。
“你说,我高三转到艺术班学美术怎么样?”傅真拿不定主意,她征询他的意见。
别看傅真心大,整天一副不装事的样子,实际上她是个情感细腻的姑娘。
这一次傅晋气到住院,晚上在病房里看到那台心脏检测仪,给傅真挺深的感触。
云镇木版年画对她来说只是有兴趣,对傅惠来说又是负担。
但对傅晋而言,真正意义重大,这手艺活是他遵循父亲遗愿必须完成的使命,更是傅家一代一代的家族传承。
假若就这样断在他这儿了,他难免会觉得羞愧,仿佛他成了傅家罪人一般。
她能理解傅晋的心情,虽然有些冲动,但她确实愿意接父亲的班,当这个年画传人。
那晚傅惠特意嘱咐:“你还小,别急着选择人生。这话不要对爸爸说,以后你上了大学,思想更成熟了,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了。”
董亚华也对她说了意思一样的话:“你别添乱,想一出是一出,要是你爸当真了,以后你又改主意了,我看你怎么收场。你爸就是只猫变的,有九条命也不够你气。”
傅真与她们想法不同。
她和傅惠不一样。傅惠从小被强制学习制作木版年画,她内心深处是抗拒的,甚至厌恶。她却是耳濡目染喜欢上了,自己主动去碰雕版画纸,玩得不亦乐乎。
这辈子当个手艺人也不是坏事,虽与大富大贵无缘,但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天气好就晒颜料,下雨天就雕画版,多自在多惬意。
她不觉得做这个选择以后会后悔,何况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于是脑子里就冒出了转艺术生的想法——
她考美院,学美术专业,表明决心,安傅晋的心。
周骥听她说完,他表示支持:“可以啊,你有画画天赋,也有基础,走美术应该比理科考得好些。”
他没泼她冷水,傅真还有些不习惯,她唇角上扬:“喂,你怎么不说我是头脑发热?”
周骥轻声笑:“你想做的事就去做啊,而且我听着你规划得挺不错的。”
“哪里不错了?”傅真这样问。
“天气好晒颜料,下雨天雕画版,不如再养只猫养条狗,这生活节奏,简直了。”
“你什么意思啊?”
“我太喜欢了,干脆以后我和你搭伙过日子算了。”
“首先你不能姓周。”
“……”
后来聊着聊着话题扯远了,直到傅真哈欠连天,两人才结束通话。
隔日清晨董亚华来宾馆敲她住的房间门,傅真与她商量:“妈妈,我转艺术生行不行?大学考美院,学点对口专业的东西,毕业回来接爸爸的班。”
董亚华想也不想否决:“你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做两道数学题,把成绩搞好。”
“哎呀,妈,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也没跟你说着玩。你以为接你爸班有什么好吗?一辈子过穷日子,够你受的。”
“我做别的就一定能发财嘛?我瞧着我爸这样挺不好受的。”
“不要你管,不要多事,他慢慢就想通了。”董亚华说。
“哦。”
这时天微亮,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一辆破旧的公交车载着傅真驶向她熟悉的千年小镇。
当她抵达,天光大亮,万物都金闪闪的。
英俊少年懒洋洋倚靠着站台柱子,他笼罩着阳光,仿佛画报里走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