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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姬遥死了。

      死的很惨,尸体被吊在房梁上,形容可怖,不堪入目。
      作为一个皇子来说,简直体面全无。

      身为帝王的第九子,姬遥本该无比尊贵,享尽世间荣华富贵才对。
      但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帝王喜爱他的前提下,而现实却是,帝王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说极度厌恶也不为过,不然也不会将堂堂皇子丢在后宫一座院子里给一个废妃养了十四年。

      十四岁的皇子从出生至今,连宫门都没出过一步,说出去都是一个笑话。
      其中各种心酸,日子何等艰辛,不提也罢。

      至于姬遥是怎么死的,他捧着下巴认真回忆了下,好像是因为太饿了,偷吃了几块桌上的糕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姬遥被毒死,死后,房间里偷偷溜进来一个人,把他挂到了房梁上。

      不出一天,宫里人都收到了一条消息,那位胆小怯懦的九皇子,在自个儿屋子里悬梁自缢了。

      九皇子是个小透明,死了就死了,浪花都没掀起一片,连为他假哭的人都没有。

      房门被打开,宫女嬷嬷翘指捏帕捂住口鼻,满脸的嫌恶不耐,随即一招手,几个侍卫上前,将姬瑶抬走了。

      彼时,姬遥的灵魂出了窍,但尚未被黑白无常给勾走,他就飘在高处,来来回回,面无表情望着下面的人。

      几个抬尸体的人一句话也不敢说,闷着头很快就处理好了尸体,出去了。
      姬遥本来打算跟出去看看,没成想魂儿刚飞到院子门处就被弹了回来,于是他知道了,自己出不了这个院子。

      想来来姬遥成了地缚灵,只能待在这个院子,后来又有人过来拆了这里,重新布置,牌匾都换了新的,又不知从哪里请来一尊佛像,摆在屋里避鬼镇邪。
      刚开始,姬遥确实害怕佛像透出的隐隐金黄,他不敢靠近佛像三米之内,否则魂魄就会被灼伤,非常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荒废的宫殿又住进来一个人,是个身形清瘦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明帝的男妃。
      无聊时,姬遥就爱坐在那人对面,对方捧着书看,他就捧着下巴睁着大眼睛凑得特别近看对方,最后摇晃脑袋得出一个结论,容貌清汤寡水,气色太差,肯定是不能得到皇帝的宠爱的,据说他那位父皇喜欢的是明艳妖媚那款。

      这跟男子不像其他姬遥曾经见过的后宫妃子或者男妃,从来不因为失去帝王宠爱而要死要活,他似乎没什么在乎的,大部分时间就是看看书,偶尔还会念经文,浇浇花。

      姬遥就跟在他身旁,冷眼看着他抄文念经。如此又过了几年,姬遥已平和了许多,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不怎么惧怕佛像的金色光芒了。

      再然后,不知到了什么年份,那人病入膏肓,怕是不久于世,来了个每天给他喂药的小厮,最终他还是没熬过,弥留之际,那人从手腕解下处一串随身佩戴的菩提子,交给小厮,算是了却最后一丝因果尘缘。
      姬遥心情不怎么好,怎么说也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下意识抬手想摸一摸那只捏着菩提子的手,原本打算又会抓个空,没成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魂儿却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进去。

      姬遥变成了那串菩提子。
      光阴荏苒,流水年华,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等他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已经被丢在一座寺庙,高阁台上供着一尊几丈来高的金尊佛像,宝相庄严,肃穆无比。
      菩提子,或是说姬遥,就藏在案台的角落处。
      想着他这翻际遇倒不知是福是祸,没被无常鬼差勾了魂,出了那身死之地,却被束在这死物当中。
      仿似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般。

      梵音绕绕,洪钟清冽。
      这寺庙名为古刹宝苑,座落在京郊不远处的莲花山上,僧侣有将近三百余人,寺内供奉着十二佛,凡间信徒众多,平素香火最是旺盛,不独初一十五。

      姬遥附在菩提子上,听着台下僧人敲着木鱼念经,正昏昏欲睡。

      俄而,殿里进来一位光头的小沙弥,对着蒲团上跪坐的人低声道:“师傅。”

      玄因断了经文,抬首问:“有何事?”

      小沙弥躬着腰,神色愈发恭敬道:“成国公府来人了。”

      静默了半晌,才听得玄因叹息说道:“罢,知道了,为师这就过去。”

      宝刹正殿,两个衣着华贵的贵妇正一左一右掺着一位神色悲泣的老妇人。

      “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玄因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袈裟,手持佛珠,向老夫人施礼,“善哉善哉。”

      “玄因大师,请一定要救救我那苦命的孙儿啊。”
      眼前这位满头银丝的妇人,正式成国公府老太太殷氏。她见玄因过来,连忙迎了上去,神色悲苦,戚然出声。

      玄因叹了口气,“老夫人何故如此,令孙福缘深厚,必定逢凶化吉。”

      殷老夫人并未因这番话而放缓了神色,面容反倒愈发颓丧,嘴中苦涩道:“此翻徽儿那孩子昏迷已经三天,实在是药石无灵,老身无法,唯有舍了一张脸皮,求大师一定要救命。”

      话刚说完,老太太眼眶又红了,一旁的二夫人连忙递上手绢,安慰:“娘快别伤心了,徽儿吉人自有天相,有大师在,身体定会好起来的。”

      玄因无法,吩咐小沙弥准备纸笔,思忖良久,落笔写下一张方子,交给殷老夫人,嘱咐:“按此方抓药,喂小公子服下,明日一早带令孙来此,老衲为他施法。”

      殷氏闻言大喜,刚准备跪下道谢,被玄因一把扶住,“切莫如此,出家人本慈悲为怀,老衲愧不敢当。”

      当晚,玄祭外出义诊归来,听说此事,连忙来见玄因。
      玄因正在打坐,玄祭面色难看,艰难开口道:“师兄怎能如此草率,成国公府祖先无德,业障祸及后代,他家子孙后代该有此报应,况师兄的身体哪里经得住消耗,万不该答应下来。”

      小徒弟灵悔也是一脸哭相,他方才九岁,还不会克制情绪,哽哽咽咽道:“成国公府的老夫人今日来逼迫,师傅无法了才会答应,怎地有如此自私的人,端只顾自己家人的安危,旁人的命都不是命。”

      “灵悔慎言!”
      那小徒弟还准备说几句,却被师傅打断,吓得喏喏不敢开口,只缩在一旁。

      “你何苦骂他。”玄祭抬抬手让小徒弟出去,才道,“师兄不是不知,成国公府那孩子命中有一死劫,要化解,怕是难。”

      玄因捻捻佛珠,叹息:“稚子无辜,总无法看着人家枉送一条性命,唯有尽力一试罢。”

      玄祭沉吟许久,终究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翌日一早,方卯时,成国公府众人就来了古刹寺。
      小沙弥指引着下人,边走边道:“请先带小公子先去后舍焚香沐浴净身。”
      四名下人用软轿抬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去了后院。

      玄因布置场地,净手,焚香,念经,祈福,最后对着佛像叩了三叩,半晌后吩咐:“请小公子进来。”

      殷老夫人及其他几个女眷想进去陪着,门外守着的小沙弥拦了下来,举着手略躬了躬腰,道:
      “几位夫人请耐心等候,师傅师叔在里面做法,切勿打扰。”
      不管抱有什么心思的,此时也只能按下蠢蠢欲动的内心,及至偏殿等候。

      室内。
      成国公府的小公子,人事不知地躺在软塌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玄因且念完九十九遍心经,玄祭又点上檀香。

      “取金针来。”
      灵悔连忙奉上手中的锦盒,打开。
      玄因点好穴位,正准备下针,玄祭却突然出声阻止。
      “师兄,且慢!”

      “师弟何事?”

      玄祭几步走至佛像金身前,至侧边,伸手至佛台中取出一串菩提子。
      “此物是何?”玄因问。
      “少时因缘际会下巧得,这物也在寺中听了几十年的经文,如今颇具灵性,给那孩子带上,就算给他积福了。”
      玄因道,“你有心了。”

      姬遥在菩提子中呆的好好的。每日听人念经,心静愈发平和下来,似古井一般无波。
      今日却与往日不同,看了一场故事,末了被人拿下来,戴与一少年人手上。
      他心中略感古怪,特别是触及那少年皮肤之时,隐约感觉有事要发生。

      两个时辰后。
      玄祭出来,成国公府的几位女眷围上来,殷老夫人急急问:“玄祭大师,老身那孙儿是否好了?”
      玄祭不似他师兄那般慈眉善目,面相颇有些冷冽,又因种种原因未摆出好脸色,只冷冷道:“诸位请随我来。”
      把几人带到偏二殿,玄祭让殷老夫人亲自在红纸上写上孙儿的生辰八字及姓名。唬的对方连忙发问:“大师,这是何意?”

      玄祭也不隐瞒,“小公子命中带劫,师兄倾尽全力总算留住他一条命,保不保得住,端看怎么养了。如今我把他八字寄名,舍他做了师兄最后一名弟子,搁在佛祖座下度化。”
      殷老夫人心中大惊,恐对方要化了孙儿去,遂出言道:“徽儿这副身体,还请大师怜惜,如何都做不得佛门弟子的!”
      知她误解了,玄祭只叹道解释:“老夫人莫担心,不过做一个俗家弟子,无需剃度出家,只初一十五来上香磕头即可。”

      殷老夫人听完这话嘘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嘤噎道:“是老身无状了,实在是,实在是那孩子命苦啊。”

      玄祭面沉不语。

      如此,那国公府的小公子傍晚才醒了过来,不过因身体羸弱,体虚气短,方一刻钟,人又昏睡过去。
      “老夫人放心,师傅已为小公子号过脉,无碍,慢慢调养即可。”

      因成国公府来人众多,但小公子却不能立刻回府的,遂殷老夫人只带着几个儿媳仆从先行回去,留下两个小厮伺候孙儿,只待他身体好转后再来接。

      沈成徽五日后才清醒过来。

      “大师,是你救了我?”

      这少年才十五岁的年纪,却仿佛已然看淡生死,脸上并未有过多情绪,眸中氤氤氲氲,深幽不见底,一片死气。

      玄祭并不回答他,两指搭在对方左腕上,闭眼,少顷换至另一手,如此过了一刻钟才诊完脉,提笔捋袖另开了方子,交给成国公府的小厮抓药去了。

      玄祭虽为出家人,偏偏面相不比玄因和善悲悯,反而有些冷冽,多引人误会。
      沈成徽与他对视,无动于衷,心里对救命恩人并未有太多感恩情绪。

      他垂着眼睑,嘴里却平静道:“原以为必是活不成了的,倒是不怕,唯一只恐累祖母劳神伤身,却是我不孝。如今却因大师之故捡回一条命,活命只恩无以为报,只能来生来再报了。”

      他话里的敷衍谁听不出,但玄祭身为出家人,也并不在意。

      “阿弥陀佛”玄祭并未让他继续说下去,出声道:“佛家讲究因果,万事论缘份。何况救小施主的乃贫僧师兄,若然施主有心,待身体好了,且去给他磕三个响头罢。”

      “自当如此。”说完这句沈成徽便停了嘴,喝下一大碗苦药歇下。
      大病伤身,精力不济,片刻后又沉沉浮浮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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