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微故事》若渊玄

26、姐姐，我是妖

　　羽人
　　临崖山上，
　　传说有羽族男子居住。
　　羽族男子居多，
　　女子生来羸弱，
　　活不过及笄之年。
　　有人说羽人生得貌美，
　　眉目清秀，虽身形与常人无异，
　　但双臂却与燕鸟一般，皆为羽翼。
　　那年我辞别旧友，要去昆仑寻仙。
　　途径临崖山底，忽然望见天上一片云翳，
　　黑漆漆一片，朝山上飞去。
　　我心中惊疑不已，难不成这山中还有其他鬼魅？
　　虽有些害怕，但却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
　　临崖山高，道路崎岖，但幸得我会些许术法，
　　攀了半日，气力虽还未耗尽，但也疲累十分。
　　因此找了一处岩石倚靠着躺卧下，
　　但耳畔却断断续续传来林草之间虫鸣鸟叫，
　　探头望去，却只见草色油绿，
　　一眼望到尽头，与湛蓝的天空相连。
　　心中更是有些不安，
　　那方才看到的那群异物是什么？
　　忽然我后背不知被谁戳了一下。
　　我面露难色，
　　正要犹豫是否该回头看明这是何方神圣。
　　只见一阵疾风掠过面前，
　　吹得我双眼紧阖，待风止时，
　　我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
　　眼前男子长发如瀑，
　　被玉色锦带束在脑后，
　　黛色长眉平生幽怨，
　　蓝色双瞳正泛着淡淡惊异之色直直向我看来。
　　身着湖蓝色绣着兰草的长衫，
　　可是却无常人一样的双臂，
　　反倒是广袖之中伸出的白色羽翼在阳光下泛着银光闪烁。
　　我扫过他的全身，
　　但却未见敌意，
　　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曾经听走南闯北的师父讲，
　　这世上有羽族人，
　　生来有双翼，想不到今日竟然得见。
　　也不知他能否听懂我的言语，
　　我站起身自顾自俯首作揖道：
　　“在下是修行之人，途径此地，
　　忽见山头有黑影，心有疑惑，
　　故而上山想要探寻一番。
　　若是打扰，还请见谅…”
　　他也随我站起身，
　　比我高了不少，
　　眸间尽是笑意盈盈。
　　“不算打扰，姐姐，你怎么没有双翼…”
　　姐姐？
　　我看起来这么老吗？
　　心头掠过一丝不忿。
　　但又听见他清泠如弦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了，
　　姐姐你一定是得了大病，
　　所以才没有双翼，
　　真是可怜，
　　以后都飞不了了呢…”
　　他惆怅地朝着蓝天望去，
　　深深叹气。
　　我佯装咳了一声，浅笑道：
　　“小兄弟呀，
　　你姐姐我身体康健，
　　健步如飞，是没有任何顽疾的。\
　　至于双翼…”
　　我看着他蓝色瞳孔略有惊讶，
　　抿嘴笑道：“我是人，不是鸟!”
　　“人，原来姐姐你是人…恩…
　　我爹说人没有一个是善茬,姐姐,你肯定坏人！
　　我要吃了你…”
　　那羽人双翼伸展，
　　一脸怒意朝我进攻。
　　到底还是个弱的，
　　没有几下便被我用捆仙索捆在树下。
　　我挑着他的下颚，
　　凑近他狡黠笑道：“
　　原来是个不中用的小兄弟呀…
　　谁说人都是坏的，
　　你姐姐我可是行侠仗义的好人！”
　　他不甘示弱答道：
　　“那你还抓了我！”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双颊，
　　微热的气息喷洒至他的耳畔：
　　“可是是你无礼在先，
　　我这般做可是正当…防卫…”
　　他莹白如玉的耳垂渐渐染上绯色。
　　我闻着他身上草木馨香的气息，
　　觉得贪恋不已。
　　他哀戚的眸子里泛着淡淡水光，
　　嗫嚅道：“姐姐，你放了我吧…
　　我要去找爹爹…”
　　“你多大了…怎么那么离不开你爹？”
　　“我，我两岁了…”
　　我不可思议盯着他，两岁，两岁能长这么高!
　　“我真的没有说谎，姐姐…”
　　恩，大概唤我姑姑我也能接受了。
　　姐姐，还真的是抬举我了…
　　我放了羽人，
　　他转身深深望了我一眼，
　　便朝天际飞去。
　　日暮西山，
　　我生怕羽人带族人前来寻仇，
　　故而急急下山。
　　下山之路因夜露浓重，
　　更是生滑。
　　不远处幽光浮动，
　　竟是一条青色红纹蛇朝我嘶嘶叫唤。
　　我平生最害怕蛇，
　　正想要拔剑时，
　　却不料被身后一股力量莫名拉走，
　　撞入他人怀中。
　　鼻头萦绕着羽人的清香之气，
　　我抬头望去，
　　那百日里的羽人正伸出舌尖舔了舔红唇。
　　他顿时放开我，
　　如风一般疾飞至那蛇旁，
　　蛇还未有反应便成三截。
　　其中一截正断七寸。
　　我吓得惊魂未定。
　　他转身向我走来，
　　紧紧用双翼搂着我，
　　唇角翕动：
　　“姐姐，莫怕，我来救你了…”
　　“你…”
　　“姐姐，你既放了我，
　　我信你是个好人…”
　　昆仑寻仙三年，
　　后来终于得见仙人。
　　可我却不是个修仙的料子，
　　五十多年以后，
　　老态龙钟的样子却是难以避免。
　　我下了山，想要回到故乡。
　　返乡之时，
　　却望见临崖山依旧如那年一般高耸入云。
　　也不知那年遇见的羽人今日在何处。
　　他曾说过我是个好人。
　　他还说他喜欢我，
　　想要让我留在临崖。
　　那夜他救了我，
　　他羞怯地说：
　　“姐姐，你是个好人，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好笑道：
　　“喜欢分很多种，
　　小兄弟，多谢你的好意…”
　　他却吻着我的额角，
　　轻声呢喃：
　　“姐姐，我想娶你…”
　　我嘲笑望着他的蓝瞳，
　　那时在夜色朦胧之中像是宝石一般耀眼夺目。
　　轻声说道：
　　“在人间你只是年岁尚小的稚童，
　　我是人，而你是妖…”
　　“姐姐，我不是妖…我是羽族之人…”
　　“在我眼里，你便是妖…”
　　如今我此般模样，
　　却还是忘不掉那年我初见他时那般惊艳。
　　当年求仙之情胜过一切，
　　情爱便如云烟，
　　我终究不肯承认我也对他心动几分。
　　如今想来，
　　那竟是我毕生最好的回忆。
　　后记：
　　老妪蹒跚离开，
　　可她不知，
　　她的身后不远处正站着蓝衫男子，
　　一如从前模样，俊秀无双。
　　他痴痴望来，却不敢上前一步。
　　你老了，可我却老不了。
　　姐姐，你还会嫌弃我是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