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愿此刻永驻》诡笑的妖孽

3、SHE

　　闹了个不大不小的乌龙，睿伊原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毕竟蝙蝠侠算是她的……偶像？这个词听起来不那么合适。怎么说呢，或者用「暗暗欣赏敬佩的人」来形容比较精确。

　　但她错估了自己的疲劳程度。

　　拖着残躯勉强卸妆洗漱完，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就沉沉地落入了梦乡。
　　第二天被不依不饶的闹铃叫醒的时候，她还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蒙感。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把自己从头到脚仔细地装饰了一遍，以便迎接筹备已久的画展。

　　「哦，睿伊！你今天真是太美了！」
　　刚到会场，今日画展的主角一身骚包的白色西装，见到她时眼睛一亮，从西装口袋中拈出一朵玫瑰，故作潇洒地献给她。

　　「……」

　　睿伊向自己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承接伯顿的生意了。
　　这位新晋画坛新锐是个自命不凡、风流成性的智障，不分场合地发情，还美其名曰是在取材。若不是他在画美人像上的确有几分天赋，她才不会自砸招牌为这种人办画展。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的画还没卖出去几幅，伯顿先生。」睿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受邀前来的贵宾正等着你前去招呼，现在赶快给我过去！立刻！马上！」

　　理不清状况的傻瓜伯顿还想缠着她多说几句，睿伊耐心耗尽，正想甩脸色，忽然听到门厅处一阵惊呼喧哗声。经验丰富的经纪人自然知道，这是有重要人物登场的标志，她不再搭理伯顿，匆忙挤出人群。

　　这位重要来宾的身份，令在场所有人都吃惊不小。

　　门厅不算小，可惜门口停着一辆骚包耀眼的兰博基尼超跑，红色的车身充满了野性的气息，原本还觉得气派的门厅被映衬得相形见绌。

　　众目睽睽之下，从车里走出一个挺拔硕长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昂贵考究的银灰色西装，领口袖口处别出心裁地点缀了些许装饰，使得西装主人的优雅高贵中透着几分不羁。来人的身材劲瘦合度，细腰窄臀，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西装了。丝质的领带，皮鞋的鞋带，以及手腕上的表带，规规矩矩的系法充满了禁欲感，然而这些完全禁锢不了他骨子里溢出的性感，以及行走中几乎能喷溅而出的满满的荷尔蒙。

　　上帝是如此偏爱他，给了他一双深邃清澈的蓝眼，还有一副精雕细凿、轮廓分明的完美相貌。满脸潇洒自得的笑容，更是显得他容光焕发，俊美异常。

　　来人是哥谭有名的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

　　——韦恩集团的现任董事长，亿万富翁，以及哥谭有名的大众情人。

　　睿伊从来没有见过他，不过以布鲁西宝贝出现在各大媒体的频率，想不认识也难。她只是纳罕，从未听说这位风流浪荡子在艺术方面存在兴趣，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画展上，难道白痴伯顿和这种层次的富豪还有过私交？

　　她尚在考虑要不要把伯顿拎过来招呼这位贵客，这位意外之客却在众人的惊讶议论声中，自顾自径直走到了睿伊的面前，站定。

　　「久仰大名，亲爱的睿伊小姐。」

　　他略过了姓氏，自来熟地用名字称呼她，语气十分亲昵。清澈的蓝色眼睛荡漾着温柔的笑意，垂眸专注地望着她时，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翳。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画展的信息，看起来很有意思。另外，睿伊小姐和报纸上印着的照片不太一样，」布鲁斯·韦恩趁着她一脸茫然呆怔之际，含笑温柔地牵住了她的手，献上了一个吻手礼：「真人比照片更美三分。」

　　影影绰绰的喧哗声变大，画廊内热闹的气氛更上了一个台阶。得知他专程前来猎艳，男人们心领神会地笑起来，少女们甚至陪伴丈夫前来的贵妇们则艳羡地瞧着话题中心的睿伊，窃窃私语。

　　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唤回了睿伊的心神，她不自在地抽回了手。

　　心里暗暗咋舌，不愧是布鲁西宝贝。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可图谋之物，所以睿伊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哪怕这个理由听起来无比荒谬。只因报纸上的一面之缘，不惜开着超跑大张旗鼓地前来捧场，肆意妄为近乎荒唐，却也浪漫肆意得足以击中每个女人的虚荣心。如果她还是几年前初出茅庐的自己，很难说她不会拜倒在对方的西装裤下。

　　不过，现在的她看人自有一套，韦恩这般权贵子弟，平日声色犬马惯了，偶尔的心血来潮只不过是想为他们无聊的生活来一点调剂品。她很珍惜自己的感情与身体健康，没兴趣与他们玩无聊的调情游戏。

　　「没想到韦恩先生也对艺术感兴趣，感谢您对伯顿先生画展的支持。」

　　官方得体的言辞下，睿伊唇边的笑意疏远客套。她微侧过脸，示意后方的伯顿上前招呼对方。

　　布鲁斯·韦恩温柔的背后，有着富家子弟浑然天成的傲慢与自矜。想来，只需片刻漫不经心的怠慢，足以打消他的一切念头。

　　但谁想得到，屡试不爽的策略这一次竟然失效了。

　　睿伊瞥了眼身边亦步亦趋跟随了她一路的韦恩先生，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沿途的展品。她的解说词冗长而无趣，力图不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布鲁斯也似乎对她刻意拉开距离的举动并不在意，含笑聆听着，时不时发出一些惊叹的语气词，示意自己并没有走神。

　　睿伊说得口干舌燥，长篇大论的欲望渐渐降低。策略并未奏效，她又生出惫懒之心，于是韦恩先生可以插话的机会逐渐变多，两人从睿伊单方面的介绍慢慢变为有来有往的交谈。睿伊觉得这位哥谭富豪并不像传闻中那样荒唐肤浅，她一时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被美色所迷而产生的错觉。虽然她不打算和他来上一场露水姻缘，做个普通的朋友还是可以的，于是这场谈话逐渐变得愉快起来。

　　「每一次都临时租借画廊展出作品太麻烦，所以我买下了这个画廊。」被问起兼职画廊经纪人的初衷，睿伊漫不经心地道，「可惜个人画展的周期是很漫长的，我不想留着它空荡荡地积灰，倒不如以此结交一些具有才华的画家……」

　　她领着布鲁斯不紧不慢地顺着展览区向前，把这间画廊短暂的历史都讲完了，却发现半晌都没人响应。回头一看，原本跟在她身边的布鲁斯·韦恩停在不远处的楼梯口处。楼梯口正对着长廊的拐角，那里有一面墙，他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墙上的挂画。

　　睿伊走回他的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这幅画很大，几乎充满了整面墙，每一个细节都画得细致入微。

　　广袤无边的黛蓝色夜空，深沉的夜幕看不到一丝星光。城市的上空，四通八达的电车轨道纵横交叉，将深邃的夜空割裂得支离破碎。月光冰寒刺骨，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幕人间惨剧。

　　横亘在整幅画中央的长长的电车断裂成了好几节，它们有的悬在轨道的边缘摇摇欲坠，有的已经翻倒脱离了轨道，断裂处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困在电车内的人们哭喊着，哀嚎着，四处奔逃着，绝望地放弃了祈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穿着一身荒谬的小丑装束，脸上猩红色的油彩散发着鲜血的气味，他站在车厢的顶部，咧开嘴笑得张狂而扭曲。

　　睿伊飞快地挪开了目光。这个场面勾起了她一些不太好的记忆，哪怕是在画里，也令她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生理不适。

　　片刻之后她的视线移到与小丑对峙的另一个身影上，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黑色的披风在夜风中飘扬，标志性的头套表明了他的身份。披风的主人竭力想要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然而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他高大的轮廓显得无比清晰。那个身影宛如沉默地穿行在斜风冷雨中的蝠翼，平静地捕获过往的每一只虫豸，也能从容地接受倒悬的命运。

　　——他是如此的不声不响，却又坚如磐石。

　　巨大的蝙蝠车盘踞在附近的建筑物上方，接住了从高空掉落的人们。幸存的人们紧紧地扒住蝙蝠车的外壳，抬头望着那个黑色的身影，仿若走投无路的信徒虔诚地仰望着他们的神祇。

　　这幅画整体的色调十分阴沉。

　　整个画面唯一明亮的色彩便是那四处燃起的火光，然而这火光看得人打心底里感到寒冷。反倒是那个黑得仿佛要与夜空融为一体的身影，带给了所有人以希望。不得不说真是种绝妙的讽刺。

　　「这是我的旧作。」见布鲁斯看得入神，睿伊解释道，象征性地谦虚了一下，「让韦恩先生见笑了。」

　　这是去年事故之后，睿伊刚出院的时候画的。那时的她被激动感激的心情所驱使，这股澎湃的情绪甚至一度压过了她对电车的恐惧，使她心无旁骛、一气呵成地画完了这幅画。

　　之后断断续续有不少蝙蝠侠的拥趸出高价购买，都被她婉言谢绝。这幅画是她人生转折的见证，对她而言具有超越金钱的纪念意义。

　　一年前，小丑丧心病狂地在一列开往哥谭的电车上引爆了炸|||弹，死伤者数以百计。蝙蝠侠竭尽所能地救下了一部分，她就是其中幸运的一员。正是那天夜里，她在医院里莫名其妙地发起了高烧，醒来以后就发现了自己拥有了与时间相关的神奇能量。

　　后来，她从某些渠道得知，那一晚有一家科学研究实验室公开举行发布会，作为成果展示的大型粒子对撞机爆炸了——爆炸后，有极少一部分人机缘巧合地得到了各种能力。

　　但这并不妨碍睿伊心底对蝙蝠侠的敬意与感激。在她的心里，蝙蝠侠就是她的幸运星，至少面临绝望之际，是他带给了她希望与勇气。

　　「……你是蝙蝠侠的粉丝？」

　　布鲁斯·韦恩忽然侧过脸，语气冰冷地问。他的脸紧绷着，英俊的下颌线条十分生硬，不复几分钟之前玩世不恭的风流模样。

　　「是啊。」他的情绪变化无端，睿伊无从理解。好在她并不在意。

　　「为什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刻薄地说：「那家伙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藏头缩尾不敢见人，谁知道那副面具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张令人憎恶的嘴脸？」

　　睿伊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没有比这更加莫名其妙的诋毁了。就算厌恶蝙蝠侠，也不应该是以这样的理由。
　　她的心头涌起一阵愤怒，还夹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委屈。

　　「这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原本还算愉快的氛围彻底消失，睿伊气得口不择言，冷冰冰地回应道，「也不是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有资格来评判我该喜爱谁。」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想着也许能从你这儿得到一个理由。」布鲁斯变了脸色，唇角的冷笑飞快地转为善意。他的情绪变化太快，睿伊有些跟不上。

　　「事实上我也想知道，你在一个女士面前故意诋毁她喜爱之人的理由。闭嘴，是你作为一个合格的绅士，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愤怒到极点时，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这是个非常丢人现眼的特性。睿伊感觉自己的眼圈有点发红，但她不想在这个混蛋面前失态，竭力控制住了自己，虽然她的声线已经在颤抖。

　　「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幅画的始末的话——」

　　「如你所见，这幅画的内容是我的亲身经历。蝙蝠侠救了我。」

　　「也许他在许多人眼中，不过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但是于我，他是个不可替代的英雄。他让我看到了希望。」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平安夜，有个陌生人怀着善意偷偷地把玩偶放进我破旧的圣诞节袜子里，让我相信生活还能继续下去。」

　　「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也许你不记得，我不记得，很多人甚至无从知晓，或是漠不关心……但，总会有一些人会记得的。」

　　「托他的福，我开始觉得，这个城市还是值得信任的。」

　　她说完这几句话以后，气氛难以琢磨地沉寂了一会。也许这位韦恩先生终于明白自己触到了她难得的逆鳞，暂时闭上了嘴巴。

　　然而，这沉默还没坚持上几分钟，他花花公子的秉性重新开始活跃起来。

　　「抱歉，是我唐突了。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布鲁斯仿佛没看到她发红的眼圈，电力十足地眨了眨眼，「我诚挚地邀请睿伊小姐前往韦恩庄园做客。」

　　——经过了如此令人不快的插曲，他居然还有心情提出这样的要求！

　　睿伊瞪着他，怒火中烧。

　　她简直想象不到世上竟有这么不识趣的家伙。

　　正想出言拒绝，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韦恩身后的墙角。昨晚雇佣的保洁无意中在那里遗留了一个水瓶，原本准备去保洁公司投诉的睿伊临时改变了主意。

　　她要用这个小瓶子，给不可一世的韦恩少爷一个小小的教训！

　　于是，几秒钟后，当布鲁斯·韦恩经过水瓶的旁边时，睿伊垂在身侧的右手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指尖。来不及思考，她飞快地把水瓶子踢到了他的脚下。

　　时间线瞬间变慢，又瞬间恢复正常的韦恩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身体反应十分迅速。踩到水瓶子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改换了身体的重心，这导致他姿态有些狼狈地崴了一下，但并没有摔倒。

　　身为罪魁祸首的睿伊浑身僵硬。

　　——但这并不是因为她的打算落空了。

　　睿伊满脸呆滞地抬起头，几乎是瞠目结舌地望着布鲁斯·韦恩。

　　在时间的面前，一切物体都是平等的。放慢一只苍蝇，并不比放慢一只超人简单多少。但每个不同的个体对时间的回应都是不一样的，就好像世间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ID。对同一个物体第二次施加时间之力时，她可以精确无比地辨认出来——

　　——布鲁西宝贝……蝙蝠侠？！

　　Excuse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