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于深泽》江城元气

8、07

　　几乎全年无休的特种部队破天荒得到了半个月的假期。悠闲的日子却总是一晃而过，普通的幸存者接连被政府派来的飞机送去安置点，队员们也终于要过回原来紧张的生活，新基地选在大洋洲的一个岛屿上，尽管设施并没有老基地那么完备，但胜在保密性强，队长江浩宇没有在这里露面，据说是从政府办公楼离开，便直接去了新基地。
　　对于艾利欧所说的“他喜欢上迪安了”这件事，林问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他们一个特种部队，一个中央医学院，如果不是发生了像现在这样的流血事件，几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难道决定异地恋？也太艰难了吧。
　　“如果他发现离不开我了，我就跟着他走。”艾利欧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录入数据，“我这边还有很多要转交的工作，得抓紧完成。”
　　“那他要是没有舍不得呢？”林问泽看着那屏幕上一行行跳出的数字，顺口问道。
　　“你自己是3S级，还不清楚向导对哨兵的掌控力？”艾利欧颇为开怀地笑了，“但唯独这件事，我更想看看他会怎样遵循本心。”
　　这个人真黑，林问泽想，掌控力，没有一个哨兵能掌控他，而他更不屑于掌控这些令他打从心底里感到厌恶的哨兵。
　　这半个月以来，景睿倒也没怎么烦他，尽管林问泽每次去除了自己房间以外的公共场所，总能感知到一点他的气味，但景睿把距离掌控得很好，并不在他视线里出现，他自然也不好过去赶人。过了十多天，他居然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甚至有时候，那气息突然消失，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那边发生了什么状况，这令林问泽有些气恼。
　　景睿背着包上了直升机，坐到他教官边上，就被林问泽怒瞪了一眼：“我警告你，最好别在我背后搞什么小花样！”
　　“您具体指的是？”景睿早料到他的反应，非常淡定，连表情都不带变的。
　　林问泽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迪安人是上了直升机了，但显然心没有跟着过来。他蹲在窗户边上，扒着玻璃可怜兮兮地往外看。艾利欧站在医学院门口，穿着他研究员的白大褂，见迪安在看自己，就朝他挥了挥手，做了个“回去坐好”的手势。
　　“人都到齐了吧，那么我们出发了！”
　　驾驶员伸手关上舱门，一拉操纵杆，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旋转，迪安突然朝着窗外大喊了一声：“艾利欧——”随后他将听觉最大限度地往前延展，尽管突突的噪声震得他耳膜发痛，但那句温柔的问话也清晰地落进了耳中：“迪安，你想和我分开吗？”
　　“哎哎，你干什么！”
　　直升机已经腾空十几米，眼看着就要调头飞走，迪安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猛地拉开舱门，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他几乎是毫无犹豫地纵身跃下，不明真相的队员们都被他惊得站了起来，齐齐扑到窗边，就见他以最安全的姿势落地，在地上滚了几滚，不顾一身的尘土，爬起来朝着那个人就狂奔而去：“艾利欧——跟我一起走吧——”
　　林问泽挑了挑眉，原来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决心。
　　终于反应过来的哨兵们，顿时齐齐鼓起了掌，有两个还吹起了口哨，起哄道：“小年轻好样的！我们支持你！”
　　景睿看着那两人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问：“教官，您要不要来我精神里转转？”
　　“不要。”林问泽没好气地回答。

　　“一队，哨兵秦君子报到！”
　　“二队，哨兵奥特蒙德报到！”
　　“一队……”
　　江浩宇拿着名单，听到一个名字便画一个勾，末了感慨道：“人员严重缩水啊。”
　　除去死者，正式队员的哨兵还剩下二十九名，而实际报到的只有二十名：那未能前来的九名哨兵，他们在这场残酷的屠杀之中失去了绑定的向导，那种灵魂连接断裂的苦痛，像是用尖刀活生生地剜出了半颗心脏，鲜血淋漓。也许他们需要花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一定能从这种迷失和彷徨中做到自我拯救。
　　原本登记在册的十二名向导，生还者三人，其中两人重伤需要长期疗养，如今便只剩下林问泽一人了。
　　艾利欧向军方申请了调职，发生这种事件后居然还有优秀的向导自愿加入特种部队，军方忙不迭地批准了他的请求，为了嘉奖他，甚至直接赐予了他中校军衔。艾利欧这个几乎等于是空降到部队的向导，一跃成为全队除了江浩宇之外军衔最高的人，把最近才晋升成少校的林问泽都压了一头。
　　他以随队军医的身份成为特种部队的一员。他尚未跟人绑定，既外貌出众，性格温和，又是难得一见的S级向导，自然吸引了许多单身哨兵驻足流连。迪安对此极度不满，他没事就龇着牙，好似个门神似的守在医务室门口，恨不得把每个佯装头疼脑热来医务室的人都揍一顿：“这是我的向导！我的！我的！”
　　“小泽，你过来。”会议解散，江浩宇却唯独留下了林问泽，他在随身的平板电脑上按了一下，打开一份邮件，将电脑递过去，“有一个任务，上面指名要你去，我个人不赞成这个决定，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会请求他们再商量。”
　　“这个案子有进展了？”林问泽看完了上面的内容，皱了皱眉。
　　“这次行动正是针对目标嫌疑人之一的，如果能拿到证据，那个人就是幕后主使。”江浩宇伸出手，将他的一绺头发拢到耳后，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但是小泽，我非常反对让随时可能产生结合热的你去调查这个案子，万一……”
　　“我会去，”林问泽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和他的肌肤接触，“我刚吃了这个月的药，而且，你知道我的能力，没有人敢强迫我。”
　　他厌恶这种理所当然的保护态度，这让他忍不住回想起曾经在塔里见到的那些丑恶嘴脸，打着爱护的旗号，强逼着年轻的向导与他们指定的哨兵结合，把他们的挣扎说成害羞，把他们的泪水歪曲成喜悦。
　　“好吧，那你保护好自己。”江浩宇倚着会议室的讲桌，目送他开门离去，喃喃地念叨着，“小泽，小泽……你让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