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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所谓信任 ...

  •   虞归晏声音陡然响起的那一瞬间,似乎时间都凝固,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唯独听得见风吹过的沙沙声。

      蓝衣女子握住剑的手无意识地一松,寻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满目震惊无措,一如多少年前。
      她嘶声喊道:“娘娘!”

      即便知晓也许是幻听,可她依旧忍不住想去窥探那一丝隐秘的希望。可多少年了,娘娘连入她的梦都未曾。娘娘定是对镇南王府再不抱有希望,所以再不愿回来,可这一次的幻听却如此清晰,清晰到她真的以为娘娘从不曾离开。

      就在蓝衣女子目光即将触到那一隅的前一瞬,破空的箭矢陡然射中了她。她站立不稳,狼狈不堪地自檐角滚落而下。

      虞归晏看见长说自檐角滚落的那一瞬间,目光寸寸撕裂:“长说!”
      她面上的血色陡然褪尽,转身便要往长说掉落之处奔去。

      闻沉渊却是面色一沉,拉住了她:“镇南王也许还在,我们赶紧走。”

      虞归晏猛然摇头:“你先走吧,她受伤了,我要过去。”仅是想起长说自檐角掉下去的场景,她的脑海便陡然空白,再无法思考其他,她便要挣脱开他往回跑,“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了下去,一定受了很重的伤。”

      闻沉渊握紧虞归晏的手腕,一字一顿地加重了语气:“我瞧得分明,她的伤不算重,可你若是过去了,便真的很可能被镇南王发现,你仔细想清楚,若你想清楚了还想过去,那我陪你。”

      闻沉渊掌心的温度灼热滚烫,直压下了她心间翻涌而起的种种情绪,她抬眸,撞入了他的视线。那目光凝重而冰寒,犹如一盆凉水,陡然浇灭了她所有的疯狂,耳畔也逐渐清晰,包括不远处顾玄镜的声音。

      顾玄镜疾速掠过瑶仙池,径直往小阁楼而来。

      顾玄镜自瑶仙池而来,蓝衣女子在客香居前堂,退路堵死。闻沉渊面色凝重,顾玄镜的步伐声越来越近,他扣住了虞归晏的腰肢,闪身绕过小阁楼,躲入了另一间厢房之中。待得顾玄镜到小阁楼前已是空无一人。

      他负手立于方才虞归晏所站之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每一处,深不可测的墨色眼眸中闇色渐拢,似深痛,似悲切。

      顾书尾随而来,被一身闇色沉郁笼罩的顾玄镜惊到,这是他第二次瞧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情绪如此外露,第一次是王妃去的那一日。便是当年乔小姐失踪,王爷也不过淡淡道了一句“知晓了”便再无下文。

      也许是旁观者清的缘故,他清楚地知晓,王爷看王妃与看乔小姐的眼神从来都是不同的,也许最初是错了,可是后来......
      只是......王爷欠乔氏太多,不能不顾乔小姐。

      少顷,他敛尽情绪,往事已矣,再如何追忆都不过是徒劳,他走近顾玄镜:“王爷。”

      顾玄镜面色似无波动:“查!彻查此地!”

      顾书却是听出了顾玄镜平静声线之下的波涛涌动,他敛眸躬身:“是。”

      **

      听着右侧房间的门一扇扇被打开,一一搜查,藏身在书架后的两人越发往里靠去。

      彻底平静的虞归晏嘴唇翕动,缓缓道:“对不起。”

      尽管两人年岁相近,可闻沉渊却比虞归晏高太多,他低眸看去:“为何说对不起?”

      “我连累了你。”她道,“我们恐怕要一起被发现了。”
      她太鲁莽了,慌乱之下竟是忘了自己在长说眼中已经去了多少年,长说陡然听到有人这般唤她,如何会不慌张?她一出声,不仅让长说受伤了,还引来了顾玄镜。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身侧冰凉的物件。

      闻沉渊摇头:“谈不上连累。便是被镇南王发现了,左不过是老顽固的人寻迹找来,我被绑回去打一顿板子罢了。”稍顿须臾,他慢条斯理地道,“我瞧过了,这房内有两张床塌,我们便去床榻上躺着,装作歇在此处。想来方才镇南王应当未曾瞧见你的模样,现如今便是发现我们歇在此处,他也不一定会认为方才在小阁楼的人是我们。”

      现如今也唯有这个法子。虞归晏一番思量,松了手便要与闻沉渊一同绕过书架,去往床榻上装睡。可意外便是发生在松手那一瞬间。
      脚下的地板陡然拔空,来不及反应的两人齐齐顺着那突然空洞的地面落下。不过须臾,待暗卫打开门的刹那,那暗室的门已然阖上,暗卫未曾四寻不到人,便阖了门离开了。

      **

      天旋地转,不知滚落了多久,虞归晏才感觉那晕眩的旋转感停止了。她睁开眼,密室并不如她所想般漆黑阴暗,而是燃着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一室宁静。而目光所及之处,少年清隽精致的眉目近在咫尺,烛火晃动,少年的眉目更添柔和。

      虞归晏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压在闻沉渊身上。她立刻翻身而起,去扶躺在地上的闻沉渊:“你可有哪里伤到?”

      闻沉渊在虞归晏有所动作的那一刻便收回了护着她的手,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后摇了摇眩晕的头,笑道:“我皮糙肉厚,无碍。”他仔细瞧着虞归晏,问道,“你呢?可伤到了?”

      虞归晏摇头:“未曾。”
      她略略扫了周遭一眼,宽阔的暗室由块块工整的巨石砌成,想必是耗费了一番人力。只是宽阔的暗室竟是空无一物,只挂了幽幽燃着的烛火。那烛火自他们二人身侧延伸向前方更深的甬道。甬道很长,便是燃着烛火也瞧不到尽头。

      她不可思议地道:“此处竟有暗室。”想起掉下暗室的最后一幕,她又问道,“我方才在上头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方形盒子,起初没太注意,先下却觉着有些不同寻常,你在上头时可碰到过什么物件?”

      暗室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自己打开,定是他们二人当中的一人触碰到了打开暗室的机关。而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碰过的,也唯有那一方盒子了。若闻沉渊未触碰其他物件,想来那方盒子就是开启暗室的机关。

      闻沉渊细细回想了一番:“我除了踏过那房间的地面,并未触碰其他物件。估摸着你碰到的盒子就是机关。”
      他诧异地道,“客香居我也来了不少,未曾想到竟能在此处寻到暗室。”他瞧了瞧方才他们滚落下来的地方,那处已被封死,又看看烛火照亮的前方甬道,遂道,“估摸着上不去了,我们往前走去瞧瞧吧,没准有其他出路,说不定还能绕出客香居。”

      “也好。”虞归晏颔首,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在被顾玄镜搜查,掉进这暗室里是避开了搜查,可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不过从这暗室的构造来看,倒是更像一个供人逃跑的密道,说不准真能找到绕出客香居的出路。

      “小心些,狭窄的密道里头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你不会武,尽量跟在我身后,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一旦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慌张,听我的便是。”闻沉渊仔细地吩咐道。

      虞归晏仔细地听着,待得闻沉渊吩咐得差不多了,两人便站起来拍尽了身上灰尘,便顺着那甬道往前走。甬道很高,足够闻沉渊直立行走,只是同样的,甬道也很长,长到看不到尽头。虞归晏走在闻沉渊身后,寂静之中,她甚至能听见两人步伐起落的回响声。

      不知走了多久,一直没有出现乱子,平静得很,这密道俨然就是修筑来供人通过的通道而已。两人担心的情况半点都没发生,倒是左侧出现了一条平平无奇的岔道。

      虞归晏看向前方的闻沉渊,闻沉渊也转了头看虞归晏,两人对视片刻,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迟疑。
      前头的甬道延伸向不知何处,走了这般久才看见一个岔道。她走近那岔道,岔道是前方不远处便是往上延伸的阶梯,想来是到了尽头。
      她沉吟须臾,提议道:“不若我们先去那岔道瞧瞧,若是不对劲,立刻便封死了那岔道。”

      “那便去瞧瞧。”闻沉渊颔首,朝着那岔道而去,“我先去瞧瞧,你便等在那台阶处,别靠太近。”

      得到虞归晏应允后,闻沉渊便疾步往上而去。虞归晏不远不近地等在那台阶侧,以防闻沉渊有何事。上去的闻沉渊打开了密室门,那刺眼的白光倾泻了进来,不过须臾,那密室门又阖上了,成片的光线也被锁在了门外。

      是闻沉渊下来了。

      虞归晏问道:“如何?”

      闻沉渊走到虞归晏身边:“虽是无人,但此处仍在客香居内。”想起方才所见之景,他又道,“除了一个受了伤、行止略微奇怪的玄衣青年,倒是没有旁人。”

      “奇怪?”

      闻沉渊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如今都三月底了,那青年手里头还拿着一只坏了的莲花灯。那莲花灯应该有些年头了,上头染的色都掉得差不多了。”他摇头道,“那人也是奇怪,手腕上一道道交错的旧疤,如今更是添了新伤,可伤口都绷开了,他还死死拽着那没用了的莲花灯。”

      ——“把心愿写在纸上,再把纸放在莲花灯中。承载着我们闻祁愿望的莲花灯在水中乘风破浪,愿望就会实现。”
      ——“只要母妃。”
      ——“母妃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只管许自己想要的愿望就好了。”
      ——“我只要母妃陪着我。”
      ——“好,母妃一直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虞归晏本是跟着闻沉渊的步伐,蓦然顿住。

      闻祁!
      那是闻祁!

      脑海里有个念头疯狂地叫嚣,虞归晏的脚步犹如生了根,动不得分毫。

      只有闻祁才如她一般,手腕上满是伤痕;也只有闻祁才会留着那破了的花灯。

      虞归晏猛然抓住闻沉渊的手臂,眸光沉沉:“他伤得重吗?”

      闻沉渊只感觉手腕一紧,回眸便瞧见了虞归晏深如寒潭的目光,那是层层情绪交织后终于沉淀的静谧悠远,亦是暗夜里光芒坠落入深渊的萧疏沉寂,映着那昏黄的烛火,一寸寸摇曳进他的眼底。

      烛火张扬的暗室内一时安静,直到烛火在空气中轻微的爆破声响起,闻沉渊方才缓缓道:“神智不清。”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虞归晏却是心头一紧,连声音也蓦然干涩:“上头没有旁人,对吗?”

      闻沉渊点点头。

      “我想救他。”虞归晏紧紧盯着闻沉渊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

      “我陪你。”

      虞归晏一愣。淡静的烛火下,一袭蓝衣的清隽少年微凝了眉目认真地回望进她的眼中,虽远犹近。层层叠叠晕染开的烛火中,她有片刻的恍惚:“你便不好奇我为何要去寻长说,如今又为何想救密室外头的人吗?”

      闻沉渊一愣,似是未曾想到她为何有此一问,旋即便笑道:“好奇啊。”
      如何不好奇?

      “那你为何不问?”
      既是好奇,为何不问?

      闻沉渊转过身瞧她,虞归晏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他道不清是何心情,只觉整个人都跟着她眼底的光芒沉浮。很快,他笑了笑:“因为你不想说,所以我尊重你。”

      “你便不怕我牵连你?”

      闻沉渊失笑:“何为牵连?”他煞有其事地道,“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跟一个人掉进密室,很有意思。”

      “我说认真的。”她道,“我们不过见过两次,便是算上此次,也不过三次。”

      “我也很认真,正如你所说,我们不过见过几次。我也许没有我大哥那般看得通透,但我也不是傻子,真的便为了一个方才认识两日的朋友毫无顾忌地交付身家性命。我会帮你,一来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二来是因为我有眼睛,看得分明,你也许与镇南王府中诸多人有牵连,但他们与你都没有仇怨,更无杀你之意,而你也并无与他们结怨之念。既是如此,作为朋友,我为何不能帮你一把?”

      闻沉渊敛了脸上的笑意,一字一顿,郑重地道,“不论我们相交几日,我既视你为朋友,便会待你真诚,你不愿意说的事情,我选择相信你,也尊重你。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还不足以相互交托性命,可至少真诚与信任四字还是可以做到。”

      “你便不怕你错信了人吗?”

      昏暗的烛火拽长两人的身影,虞归晏问出这句话之后,狭小窒息的密道中久久没有声音响起,她暗自想,他是觉得......

      就在她的念头止不住纷杂时,那低沉的声音拖曳在烛火晃动的细微爆破间,分外清晰。

      他道:“两个陌生人要想成为朋友,总该有一个人先走出一步。”他的目光是深不见底的墨黑,带着仿佛能把她卷进去的惊心暗芒,“我希望我没有错信。便是错信,我自认还付得起这个代价,所以我愿意先踏出这一步。至于未来我们到底是否能够成为生死相交的挚友,这取决于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虞归晏倏然抬头望向闻沉渊,指尖忍不住地轻颤。
      当年顾玄镜无论如何也不肯给她的信任,一个只见过三面的少年却轻而易举地给了她,何其讽刺。

  • 作者有话要说:  闻沉渊认识顾玄镜,但是并不认识顾闻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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