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通幽博士

61、曲直牌

　　天刚亮，陎言就躺在桃木榻上，几天的烦心事，弄的她很乏累。清风吹着有些舒服，陎言便不知不觉的合上了双眼，一个锥心的画面又入眼前。

　　梦中，一个倾国倾城的仙子，眼中含着泪，站在混浊的坠仙台边，戾气不断抽割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她背对着神将，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雨幽，快跟我回去跟天帝认罪，或许还能有一丝机会。”

　　“一丝机会，哈哈哈！”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千曦，你可曾信过我？日后可会后悔？”

　　神将没有回答，眼神却在告诉她，他，不会后悔。

　　“不会啊。”

　　说完，仙子便转身跳下，留下神将一人站在坠仙台旁。

　　不要啊……梦中的疼痛感使陎言猛然惊醒，睁开了双眼，揉了揉眉头，“怎么又是这个梦。”

　　最近，她发现这个梦境愈发的频繁，只要一闭上眼，定是那个画面，她开始寝食难安，睡觉一夜之间便成了心中最可怕的东西。

　　沈青还是和往常一样，每天都很早起来准备早膳，让青鸾端过去。但每次都是端过去又端回来，热的变凉，凉了又煮热，结果来来回回，陎言一口也没吃。沈青嘴上虽不在意，但总会去问凤兮和青鸾，说没事才放心。

　　“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从楼下传来，陎言眯着眼，理都懒得理，翻过身，继续打盹，沈青显得有些无奈，叹口气就下楼去。等沈青要开门时，一张纸条就从门缝里递过来，沈青还在疑惑，谁闲的没事干，大白天玩这一出，可打开一看，脸色顿变。

　　他想问到底是谁，一开门，送信的人早就溜远，人影都没了。

　　他紧捏着手里的信，神色黯伤，对凤兮和青鸾问候，也只敷衍回答，埋头又回自己的房间。

　　‘今夜子时，城外郊头见，不来，谷一即死’。信中两行斗大的字，沈青看的如同晴天霹雳，事情总是发生的措不及防，早知道会如此，就不该让谷叔叔来找他。

　　沈青从袖中掏出獬豸给他的曲直牌，仔细端详着，越看越像一只真獬豸沉睡在里面，触感几乎接近真实。它说，这是一张能辨忠奸臣的牌，只要把那个官的名字写上去，曲直牌就会自行分辨，给出惩罚，国师，也算吗？

　　时辰缓慢走过，终到了子时。晚膳后，沈青匆匆就出去，也没说要去哪。

　　“姑娘，公子他……”

　　“随他吧。”陎言还是老样子，呆了一下，“凤兮你跟过去吧，呆子人太直，恐怕会吃那萧风穹小子的亏。”

　　“遵命。”凤兮窃喜，还不担心公子的安危，死要面子。

　　城门没有关，把守的士兵依旧在，沈青怀着被拦住的心里上去打招呼，发现士兵眼神呆滞，怎么弄都没有反应，就像一尊雕像，供人赏析。

　　应该是被动了手脚，沈青欲要帮忙，手中沙漏却无时提醒他，再不去就要错过时辰了。

　　“别找了，在这边。”

　　一个声音指引着沈青，他寻声过去，那是一个偏僻的角落，旁边有一栋酒楼。酒楼灯火通明，里面还时不时传来歌妓唱歌弹奏的声音。

　　他推门而入，坐在里面的人盘着腿，样貌看上去非常年轻，身上衣服雍容华贵。但沈青目光却落在桌子上，茶没有热气，照样子看，这人想来是等待自己多时。

　　“谷叔叔呢？”沈青质问道。

　　坐着的人不回答，反而何延上前，“谷叔叔？哼，见了国师大人还不下跪，是要反天了？”

　　沈青不理会，继续质问，“他人在哪？！”

　　“哟哟哟，还挺有魄力的，果然是死对头的儿子，没轻没重，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懂，馥祤跟着他还真受苦了。”坐着的人站起来，把何延扯到一边去，自己摆着架子走到沈青面前。

　　沈青很吃惊，馥祤？那不是阿娘的名字吗？对面的人怎么会知道？难道说，这个人……

　　他试探性说了一句“阿娘永远不会喜欢你这种人渣”！没想到，对面人直接暴怒起来，咬着牙。

　　“你说什么！”

　　“你再给本座说一遍！要不是沈溪霆突然冒出来，馥祤早就是我的人了，一切都是你死老爹的错！”

　　萧风穹几乎接近癫狂，拿起剑就向沈青砍过来。他猜的一点也没错，阿娘当初一定是因为不肯从了眼前人，才导致眼前人因爱生恨，偷偷在背地里做了手脚，毁的沈家家破人亡。

　　“你到底把谷叔叔带去哪里，不说，也不要怪我手下留情！”沈青按耐不住自己的冲动，复仇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起。

　　萧风穹瞧见沈青这副慌张的表情，变得更加兴奋，眼睛睁的特别大，说话怪里怪气，像疯了一样。“我就知道，我去看馥祤的时候，就看到你手上有一个胎记，可那具尸体却没有。所以啊，我猜，沈溪霆一定是让你先逃走，让替罪羊留下。”

　　“你――”

　　“别你了，凡是很沈溪霆有关的，我都要亲手毁掉！馥祤的死，都是因为沈溪霆！不对，还有那个中间搞鬼的浮梦阁掌柜，要不是她，馥祤早就成我的人了！”

　　“没错，就是这样！”

　　狰狞的面孔，何延和手下看了，都不敢靠近。

　　“就因为阿娘的不从，就该如此草菅人命！就该为此陪葬！”

　　沈青闪到萧风穹后面，欲要夺过他手中的剑，旁边的护卫见情况不妙，都过来帮忙。藏在袖子里的暗器，“唰唰”几下朝沈青射来，情急之下，沈青只好催动提前备好的画符，勉强挡下来，但还是有几枚划过双臂，受了点轻伤。

　　“天师大人说的没错，没有浮梦阁那妖女，你就是什么也不是。”萧风穹哈哈大笑。

　　沈青真觉得眼前人真的是疯了，已经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看现在的情况，他自己救人不成，反而把自己送进去。

　　他想再次催动符咒，可全身没能感应到经脉的流动，难道是因为被暗器划到么……

　　“你现在才发觉吗，这个可是我向天师大人要的，专门封住全身经脉的毒，这下看你怎么跑。”对护卫命令道：“把他给我抓住，重重有赏！”

　　沈青突然感觉都无助。陎言经常骂他太傻，会吃亏的，可他不信。他坚信世上好人总比坏人多，就算吃亏，也不会吃太大。这下倒好，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我说小子，你是不是蠢到家了，手中拿着曲直牌不用，等你死了再用啊’！

　　沈青左右看看，这个声音好像只有他自己才可听见。确定之后，目光在周围打转，嗯？这似乎是从袖子里传来的。

　　他掏出曲直牌，雕着的獬豸首眼神变了样，没有原来温和的样子，严肃而充满威严。

　　写上名字就可以了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人必须要死？虽为奸臣，沈青还是不希望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即使那个人罪不可赦。

　　沈青再三犹豫，反倒给萧风穹机会，顺势让护卫动手，其中一个护卫还用飞镖把曲直牌弹开，掉到何延脚边。

　　“沈少爷，哦不，沈青公子，何必苦苦挣扎呢，你斗不过国师大人的，好好认罪不就行了吗。”

　　认罪？认什么罪？沈青一脸茫然。“你这话什么意思？！”

　　“从小，我就跟馥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总是叫我穹哥哥，那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可是！沈溪霆出现了，他在我们中间插了一脚，破坏了我们两人的感情，甚至馥祤还为了他跟我决裂！”萧风穹对着被擒住的沈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可惜，沈溪霆他还是要跪我！你知道吗，官家他不信任我，就算把证据放在他眼前，他依旧想为沈溪霆翻案，但没有这个机会了，你是他儿子，只要你认了罪，沈溪霆就永无翻身之日。”

　　丑恶的嘴角，可怕的笑声，冲走沈青最后一点怜悯之心。他挣脱捆住的双手，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何延身边，抢回曲直牌。

　　“以己之血，号令神牌，臣忠奸佞，曲直可辨。”

　　牌吸收沈青的鲜血，伴随发出的金色神光，一只巨型獬豸从牌跃出，站在众人面前，娓娓数落罪状：“萧风穹，扬州人士，当朝国师，三年前利用官位之便，怂恿各高官员，冤杀沈氏一族。何延，泉州人士，当朝四品中奉大夫，贪污受贿收刮民财。两人皆为奸佞之臣，即刻起，剥夺官位，打入轮回！”

　　随着獬豸顶角撞入两人身体内，萧风穹和何延就这样消失在茶楼里，留下了华丽的衣裳。护卫吓的不敢吱声，绕过沈青就丢魂似的跑出去。

　　沈青抓紧时间去找他的谷一叔叔，萧风穹应该没有那么快就处死他。

　　果不其然，在酒楼的柴房中，沈青看到被打晕过去的谷一。他上前松绑，搀扶着谷一出来。到门口时，他猛然想起，今晚是陎言生意的最后一晚，别人要是不来，寻着浮陀罗桃花，陎言也照样过来。

　　他平放下谷一，在谷一身上摸索，找到生意的那朵浮陀罗桃花。在浮梦阁三年，他十分确定，每次做完交易，陎言一定会把浮陀罗桃花收回去，要是没收，这桩生意也就是失败的。

　　沈青没犹豫，“嘶啦”一声，桃花在他手中便烧没了，不出意料，陎言和凤兮站在了他面前。

　　“我来收他的欲望之花。”

　　“我知道，可花被我烧了，你做不成这桩生意。”

　　“你――”

　　少女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痛苦捂着胸口。

　　“公子，难道你不知道烧了桃花就等于在姑娘心口……”

　　“凤兮！我累了，扶我回去休息吧。”陎言打断了凤兮的话，眼神透着伤。

　　在转身离开的刹那，少年跪了下来，对着她拜了三拜，“小生承蒙神尊厚爱，留在浮梦阁好生照顾，小生无以回报，三叩以至恩意。”

　　陎言沉默不语，停了一会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沈青也没有作挽留，他心如刀割。

　　也许，他们的缘分，到这里便是尽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