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通幽博士

18、忆茯苓

　　去扬州城，不需绕远路，从京杭河过便可。

　　来前，陎言就跟船老板打过招呼，说要是有正好去扬州城的船，记得告知一声，船老板很爽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眼下，就刚好有一艘。

　　船有三层，比起其它船，要多出一层小楼。上面的楼檐挂着红灯笼，厢房的窗棂还画上雪梅，看起来很奢侈。

　　这也不难猜出，上面载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有钱人。

　　“这位公子，您家夫人真心好看！”

　　船头的艄公一年四季都在海上，自然不曾听说过陎言的名声。瞧见两人生的都这般好看，就夸两人是天造地设一对，而陎言和沈青只笑笑，没应声。

　　到船上时，艄公跟沈青说起运河的历史大事。说隋炀帝是为何要开凿此河，又是因何何而被人唾弃，到死也没有个好名声。

　　沈青也只当听故事一样，并没有过多去谈论。君王事，又岂是平常人之间的几句话能评估的了的。

　　到了时辰，艄公抛开锚，收回甲板，船底发出“咕噜咕噜”的排水声，算是启航。

　　也应陎言的要求，船老板命人安排了个最靠边的厢房，倒不是因为风景如何，只是，陎言想图个清净。

　　离天黑还早，陎言便站在甲板上，目不转睛盯着天上，瞧那从上空飘的雪花一点点落在海面上，直至成一朵朵绽放的睡莲。

　　“姑娘也喜欢这番美景？”

　　背后人声音很好听，陎言不由得往后看了看。

　　“谈不上喜欢，略有心境。”

　　不得说，眼前人长很不错，称风流倜傥也不为过，就不知人是如何。

　　“在下韩旭，不知姑娘芳名是……？”

　　“这个嘛，得问问我的跑堂，他肯不肯告诉公子你。”

　　“跑堂？”

　　韩旭随着陎言的目光朝后看，面容清秀的少年小心翼翼端着不知是什么东西过来。这让韩旭很失落，原来眼前如此天人的女子，早就嫁作人妇，便拱起手来道歉：“是韩旭失礼了，不知姑娘已是出阁之人。”

　　可仔细瞧瞧，这不是在浮梦阁当跑堂的――沈青吗？命这么好，能到娶这么个美人儿，为什么不是自己。

　　想想，韩旭带嘲讽，“我当是谁来着，原来是沈青兄弟，好久不见。”

　　沈青抬头，看眼前的人，想起来这不是前些日子去韩家题字画时，碰到的韩家少爷韩旭吗，怎么也在这艘船上，还和陎言在一块，便很没好气的应一声：“嗯，好久不见，韩少爷。不过，你来找我家掌柜，可有什么事？”

　　“掌柜？”

　　韩旭一听沈青如此称呼眼前的美人，感觉背后在冒汗，整个身子在颤动。难不成眼前天人般的女子，是浮梦阁掌柜？

　　陎言名声很大，但见到本人容貌的，却没几个，除开来交易的。

　　所以，临安很多人都在猜，浮梦阁的掌柜，莫非长的很丑，见不得人。

　　“是她，是苓儿，她回来了！”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叟从陎言一行人身边走过，目光呆滞，紧紧咬着这一句，不断在重复着。

　　老叟腰很弯，拄着拐杖，头很小，像洋葱，总会让人认为身高不过五尺。

　　“不要理这老头。前几天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老喊这句，要知道，他口中的‘苓儿’可是死了好些日子了。”

　　韩旭此刻态度变得很附和，语气也变得不一样，完全没有之前儒雅的样子。

　　陎言也没在意，盯着老叟一会儿后，拉着沈青回厢房，独留韩旭在后面一直叫着。

　　天逐渐黑下来，河里的水浪前浪推着后浪，将好不容易积的雪花冲碎，发出“咔咔”响声。

　　从那老叟提到“苓儿”两字开始，沈青就漫不经心，做什么事都不走心，老是磕磕碰碰。

　　“呆子在想什么呢？无精打采的，连我要熏的香都弄撒了大半。”

　　熏香是陎言一直以来的习惯，沈青刚来时不明其中，说熏香对女孩子不好，不让熏，还因这个跟陎言吵了很久。然后凤兮偷偷告诉沈青，若是不熏香，陎言是永不会入眠的，沈青这才知道。至于为什么，沈青问了很久，陎言都不曾回答过。

　　“我在奇怪，老叟口中的“苓儿”，是否和我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这也不奇怪，天下如此大，同名的肯定有，不难保证她是另一个。而且你也都听见了，那孩子都死好些日子了，难不成从地府爬回来？”

　　“也是。”沈青还是有些疑惑，“可那些人口中描述的样貌和我所见的样貌丝毫不差，难道是双胞胎？”

　　“哦？”

　　陎言并非不信，换句话来说，是早就知道。

　　腊月二十那天，青鸾来信，说要让自己屈身去余杭门边取个东西，回来时经过码头，便听那行船的艄公在讨论。

　　靠近些问，方才知道，是有艘载商人船出了人命。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叫‘苓儿’的，很可爱，脸肉嘟嘟的，被船上的一位商贾不小心给撞死了。商贾怕上公堂，就用钱偷偷把事解决了，而那时收钱办事的，正是在船甲板念叨的老叟。

　　既是这样，那突然冒出来的‘苓儿’又是谁？来临安又是有何目的？

　　想不出其中关联，陎言还是问问：“呆子，你在哪儿看到‘苓儿’？”

　　“掌柜你还记得临安前不久来的那个“余神医”吗，他给我那根萝卜时，“苓儿”就在旁边，我就是在那时看到她的。”沈青边说边熏着香。

　　说起那根萝卜，陎言都尝不出那是什么滋味，只感觉放到嘴里，没有嚼就化了，相涌而来的，便是百种的苦。

　　而此苦非彼‘苦’。

　　那两天，无论陎言熏了多少的香，一入眠，嘴里涌上的苦，都让她惊醒，甚至搞不清是梦还是实。最后没办法，只能强行压着，这才好些。此次去杭州，也是为寻出个结果。

　　沈青见陎言没继续问，也就没继续说，拿上一盏灯，关上门就出来。

　　似莲花的油灯也快燃尽，跳动火苗时不时印出――少女血色的洛神花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