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不见月》沈知遇

2、醒来不见你

　　弯月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京城的冬天比江城要冷很多，她拉着行李箱从车站出来，迎面吹来的一阵寒风让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出站口的人很多，他们站在栏杆外，往里面张望着，寻找那个等待的人。
　　她忽然想起，老板在微信跟她说他安排了一个同事来接她，不过那个传说中的同事，除了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之外，就再也没有了音讯，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想到这里，她决定还是叫个滴滴去酒店吧！
　　然而，她拿出手机的时候，看到微信有好几条未读信息，点开一看，全是那个同事发来的，其中还有一个语音电话。
　　他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到了，然而没有她的电话，联系不上她。这么晚了也不好打扰老板，让她看到信息之后回复他。
　　她的微信是静音的，所以一直不知道他发了信息过来。

　　她连忙发了一句：对不起，我刚才没有看手机。
　　之后又问：你还在车站吗？
　　对方似乎一直在等她的信息，看到她回复之后，秒回了她：我在停车场，你在哪里？
　　她回：我在出站口。
　　对方回了一个表情，之后说，你把手机号码发过来吧！
　　她没多想，把手机号码发了过去。
　　信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她的手机就响了
　　“我是柴知深，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手机里传来男生低沉的声音。
　　直觉告诉她，他是北方人，她总觉得北方人的声音比较低沉，就跟他一样。
　　想到他，不由想起了一件事，这里是他的家乡。

　　她来到了他的家乡，一个人。
　　自嘲地笑了笑，弯月啊弯月，你现在所在的城市有着很多他的痕迹，他可能无数次从你现在站着的地方走过，以后你也可能无数次路过他曾经走过的路。听上去你们似乎有很多交集，可是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收回了思绪，看了一眼四周，找了一个比较有标志性的建筑，报给了他。
　　她拉着行李箱走到了那个建筑下，那个地方正好处于风口，冷得她瑟瑟发抖。好在对方也没有让她等多久，大概过了五分钟那样，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她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她。
　　最后，男生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是你吗？”
　　弯月想了想，回答他，“大概是吧！”
　　柴知深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那就走吧！”

　　弯月也不跟他客气，只说了一声谢谢，因为她的手已经冻得不行了，不想再从口袋里伸出来。
　　柴知深把她带到了停车位，走到一辆黑色的小车前，打开后备箱，把她的行李箱放了进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弯月舟车劳顿了一天，又累又冷又饿。
　　说到饿，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就早上出门吃了一个面包。
　　越想越饿，她忽然特别想吃热腾腾的牛肉面，加一个卤蛋。
　　“我们离酒店还有多远？”她委婉地问了一句。
　　本来公司是提供住宿的，房子也准备好了。可是她到达的时间太晚了，很多东西还没有布置好，所以决定先在附近的酒店住一个晚上。
　　“大概还有十分钟吧！”柴知深回答，“怎么了？”

　　既然他这么问了，她就老老实实地回答，“酒店附近有没有东西吃。”
　　柴知深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忘记问你，有没有吃东西了。”
　　顿了顿，继续回答，“有的，旁边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如果你想吃点其他的话，附近有一条巷子，很多宵夜摊，麻辣烫，烧烤，炒面……”
　　“有没有牛肉面。”弯月问，她真的特别想吃牛肉面。
　　“怎么忽然想吃牛肉面？”柴知深问。
　　大概是因为在江城的时候，经常去吃吧！有一段时间每天下班她都去吃一碗，然后慢悠悠走回去。
　　说起来那家牛肉面还是他推荐她去的，就在他部队的对面。

　　记得他们第二次见面还是在那家牛肉面的外面，他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正好在吃着牛肉面。
　　他问:“好吃吗？”
　　她答:“好吃。”
　　他说:“那我再请你吃一碗吧！”
　　她想了想，“吃不下了，你请我吃其他的东西吧！”
　　他没有拒绝，走到她的桌子面前，拉开椅子坐下，“酸奶喝吗？”
　　忽然看到了他，她有点惊讶，欣喜地接过了酸奶，“喝。”
　　那天他陪她在附近走了一会，后面有事走了。
　　“算了，还是吃麻辣烫吧！”她改变了主意。
　　“确定吗？”柴知深问。
　　她点了点头，这里不是江城，那也吃不出那个味道吧！

　　柴知深带她吃了麻辣烫，然后把她送到了酒店，离开的时候跟她说，有事可以打电话给他。
　　她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回到房间，洗了一个热水澡，站在落地窗前，发现外面竟然飘雪了，雪花从玻璃前飘过，纷纷扬扬。
　　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城市在下雪，而我在想你。
　　发完之后，她就放下手机睡觉了。
　　弯月醒来的时候，看到很多朋友评论了她昨晚的朋友圈，其中也有他。
　　他评论:出差还是去旅游了。

　　她没有发定位，不过江城不会下雪，自然就猜到她去了其他的城市。
　　她握着手机想了想，最后回复了两个字:工作。
　　是的，工作。
　　工作不是出差，出差还会回去，而她不会回去了。
　　他回复，终于看到雪了，有没有很开心。
　　她平淡回复，嗯，开心。
　　之后，不再理会他了。

　　——

　　京城分公司人不是很多，加上大家都很热情，弯月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而且公司在附近租了几套房子，几个刚毕业的男生都住宿舍，平常去上班经常会碰在一起，没多久她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平常经常一起吃饭，唱歌，打游戏。
　　她忽然觉得这么热闹挺好的，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快要把以前的生活给忘了，忘了江城的一切，忘了他。
　　直到有一天，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一个同事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同事这么问的时候，她条件反射地想到了他。
　　她笑着说，自律，有责任心，会下厨，如果长得好看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这些都是她眼中的他。

　　她指的都是他，可是旁人代入的都是柴知深，因为他们两个的关系要比其他人好一些，两人还经常一起去看电影，清明的时候，还一起去了一趟饶城。
　　事实上，只是某天吃饭的时候有人问清明有什么计划，他说去饶城看油菜花，碰巧当时她也这么计划，于是两人一同去了。
　　她不知道他们误会了她和柴知深，而柴知深家在本地，有时候会回去，自然也不知道这一出，所以，大家心底默认了他们，唯独当事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尘封在心底的思念，像是被人重新打开了一样，还把那布满了尘埃的记忆，擦干净了，一切都那么清晰。
　　她拿起手机，把他们的聊天记录翻了一次。

　　说起来，他们最后一次聊天，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自从她来到京城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而他也一样。
　　他发的很多都是语音，她一条条点开听。
　　听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思念愈发强烈。
　　她想打电话给他，最后又生生忍住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然而，她的感情却在一点点击溃她的骄傲。
　　最后，她发了一条朋友圈，有些思念即使腐烂在心，也绝口不提。
　　她放下手机，换了衣服，去楼下的便利店吃了一碗关东煮。

　　凌晨一点的便利店，除了便利店的员工，就没其他的人了。
　　深夜，别人都归家了。
　　她坐在门口，看着马路的车流，远处的高楼，想起了当初。
　　那时候的她，一心想去繁华的大城市，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去了一趟江城，遇见了他，她是断然不会选择江城的。
　　若是当初的她没有去江城，那该有多好。
　　然而从来没有重来，她只能逼着自己往前走。
　　一辆小车从不远处开来，车灯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
　　在车子停下之后，发现竟然是柴知深的车。
　　这么晚了，他怎么回来了。

　　柴知深从车上下来，看到她，微微一愣，“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她反问：“你不也是吗？”
　　柴知深解释，“天气预告说明天有大雨，我不想那么早起来，所以连夜赶回来了。”
　　她扎了一个丸子，“我饿了。”
　　柴知深进去买了一瓶矿泉水，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弯月看了一眼天空，“天气看起来很好啊，哪里像会下雨的样子。”
　　柴知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谁知道呢。”
　　之后就没有话题了，大家各自玩着手机。

　　大概过了一会，柴知深放下了手机，“小姑娘想哪个男人了。”
　　弯月猜到了他是刷到那条朋友圈了，不过没有正面回复他，“谁是小姑娘了。”
　　柴知深看了她一眼，“除了你还有谁。”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羽绒服，羽绒服的帽子还有一个白色的球球，如果不是那里只有她一个人，他还真的不敢相信老板让他来接的人会是一个小萝莉，他以为会是一个做事干脆利落的御姐。
　　坦白的说，他觉得她的工作能力并不足以对得起老板对她的信任，可她就是有一种本事，能让老板信任她。

　　据说当时她和江城一个本地的女孩应聘那个岗位，那个女孩开出的待遇比她低，而且条件也不比她差，可是老板把选择权给了她，给她两天的时间，让她考虑清楚了，如果她真的想留在江城，那他就回绝那个女孩。
　　最后，她留了下来。
　　不过，她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还是值得认可的。
　　“我比你还大三岁。”
　　弯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连他哪一年出生的都不知道，更别说生日了。
　　柴知深看了一下时间，跟她说，“大姑娘，回去睡觉吧！”
　　弯月不做声，却跟着他回去了。
　　回到宿舍，她点开朋友圈，看到柴知深点了个赞，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也是，这么晚他早就睡了，就算不睡也不一定会刷朋友圈。

　　——

　　弯月有一段时间没有在群里聊天了，有一天她发现群里有人艾特她，点开看了一下，是L问她最近怎么不出来聊天了。
　　Z在他下面回复，她去谈恋爱了。
　　她看到之后，艾特了Z，你瞎说什么。
　　Z：瞎说大实话。
　　后面，她看到了他发的消息，弯月谈恋爱了？
　　她看着屏幕上的信息，用开玩笑的方式回复他，和你谈吗？
　　发完之后，她为了掩盖点什么，又发了一个“网恋请选我，超甜的”表情包。
　　他回了一个“对不起，打扰了”的表情包。

　　再后来Y问她，最近是不是去京城了，她上次发朋友圈的地方，很像他大学的后门。
　　她回复，嗯，在京城一段时间了。
　　Y问，这次是出差还是去旅游，总觉得你到处跑。
　　她回复，这次不跑了。
　　这时，她看到他发了一条信息，下个月一号休假准备回京城，请问有什么安排。
　　他的信息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她的心里，涟漪层层荡开。
　　他准备回京城了。
　　她要不要见他呢？

　　虽然心里这么纠结，却还是回复了他，请吃饭。
　　放下手机之后，她翻了一下日历，他还有半个月就回来了，她要不要去见他一面？
　　她大半年没有见过他了，很想见他一面，可是害怕见了他之后，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她好不容易做到慢慢不去联系他。
　　有人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还玩不玩的，不玩的话我们开了。”
　　她一边点开游戏，一边说，“再敲就要傻了。”
　　柴知深打击她，“不敲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游戏匹配的时候，她若有所思地问了柴知深一句，“你会不顾一切地去见你想见的人吗？”
　　柴知深沉思了一下，“会。”

　　弯月继续问，“如果见面也改变不了什么呢，你还会去见吗？”
　　柴知深回答：“那就当是一个告别吧！”
　　那就当是一个告别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弯月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第二天她去商场买了一堆的东西，衣服、鞋子、化妆品，如果这是最后一面了，那么她想把自己收拾好了，不想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么随意。
　　再次相见是在她宿舍楼下，他站在树荫下，八月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细缝落在他的身上，他脱下了军装，换上了白T恤。
　　她发现她还是喜欢他穿军装多一点。

　　他看到她，用一贯的语气跟她说：“今天打算带我去哪里玩啊。”
　　她瞥了他一眼，“这里好像是你的地盘吧！”
　　他开玩笑说：“不是说城里人比较会玩吗？我是农村人。”
　　最后两人一起吃了个饭，看了一场电影，因为这样炎热的天气实在不适合一切户外活动。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
　　他问：怎么一声不吭就来到了京城。
　　她答：公司派过来的。
　　他说：京城比江城养人，有没有考虑以后留下来。
　　她回：不知道，反正以后不会回江城了。

　　之后大家都不说话了，直到回到宿舍楼下。
　　在上楼之前，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然而，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可不可以拥抱一下？”
　　他点了点头，张开了手臂。
　　她走过去，轻轻抱了一下他，然后在他耳边说，“其实你都懂，对吧。”
　　他没有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轻轻笑了一下，“没关系，以后不需要懂了。”
　　然后，她离开了他。
　　没有说再见，因为真正的告别，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就如同她当初离开江城时候。
　　回到宿舍，她发了一条朋友圈，深夜不见月，醒来不见你。

　　发完朋友圈没多久，柴知深拎着一排啤酒和一排养乐多，敲开了她宿舍的门，“外面起风了，要不要上天台吹吹风。”
　　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啤酒，“你看到朋友圈了？”
　　他如实回答，“还看到你们拥抱了。”
　　她从沙发上起来，“走吧，上天台吹风去。”
　　在天台上吹着凉风，她将那一段过往告诉了柴知深，从初见到离别。
　　柴知深很安静地听她诉说，不插话，偶尔喝一口啤酒。
　　许久之后，他拿啤酒碰了一下她的养乐多，“希望你以后有酒有肉有故事，还有人爱。”
　　她笑，“好。”

　　故事终
　　2018/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