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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   秋天的颜色是懒懒的橙黄,特别是到了傍晚,朦胧和暖的阳光洒下来,遍眼所及全被淹没在淡金色的光晕之中。

      柯施独自漫步在宽敞的旧街道上,风一起,两边的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抖下无数黄叶,随风盘旋着片片飘落,在半空中舞出条条曼妙的曲线。

      他有规律地交替迈动双腿,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发直的眼神平视前方,定定的,有方向却找不到焦距,空空茫茫,像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

      走啊走啊……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上了发条似的一步紧接着一步,不会快一点也不会慢一点,沿着地脚线笔直朝前,一直走到拱桥的中央,他才偏头看了一下,然后转动脚跟走到桥栏前驻足,抽出手搭在上面,微抬下巴,远远望向蜿蜒窄流的消失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点上,盯着看了很久,街上的行人来来回回,在他身后过往了几十趟,但这段时间对他而言仅在眨眼之间。

      暖风迎面吹来,掠过额面,将半遮住眼睛的刘海掀起,细微的摩擦感令他不适地虚起双眼,僵滞的大脑这才稍稍恢复运转。

      他抬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从口袋中掏出邀请函打开,目光在每行字之间流转,看得并不是那么仔细,却来来回回地扫视,眼睛闭了又张,张了又闭,反复了几次,终于把喉头憋的气呼出,然后手一松,薄薄的纸片就飘离指间,在半空中揽风起舞,浮荡了一会儿,最终落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柯施低下头,眼光追随着半浸入水中的邀请函向远处移动,直至那一角白色被水流完全吞没,他才收回视线,缓缓转身离开桥栏,顺着下坡路,一步紧接着一步,频率一致地继续朝前走,只是行走的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

      ???

      [秋天啊…是离别的好季节…]仁乐坐在餐厅里,看着窗外落叶片片,突然有感而发。

      [喂喂,现在不是你发表感叹的时候吧。]包妲婷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话,[柯法医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上课了,他真被调走了啊?]
      真是这样也太无情了!好歹师生一场,别走得这么悄声无息吧,除了朝会上小小地提了一下,什么迹象也没有,再怎么说也得开个欢送会什么的表示一下呀!

      [不是调走,是被邀请进入研究组。]邰斯人亮出招牌动作——推眼镜,[婷婷,你最近很不务正业。]不务[小道王]这个正业。

      [拜托,是你越职了好不好。]她不怎么认真地反驳,精神欠佳懒得和他辩,头歪向身边的好友,[仁乐,他没跟你讲吗?]

      [有来电话啊。]仁乐捏捏脸颊,努力回想他在电话里说的话,[具体记不清楚了,大概就和斯人说得一样,总之是要在月底乘机去华盛顿。]

      [月底啊!]没几天了唉![我问你我问你,你和柯法医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最近一次啊……]她偏头,食指戳上下巴,轻轻抵着,[一个星期前吧,去他的实验室解剖一星瓢虫~~]{ 汗…… }

      [那他什么时候告诉你他要出国的啊?]

      [恩……好像也是那天吧…]

      [那你怎么还呆在这儿?]桌子一拍,侧过身子逼向她,[你应该珍惜这短暂的宝贵时刻,天天和他赖在一起!怎么会有空和我们在这破食堂吃饭!?你们应该去更罗曼蒂克更有情调的餐厅享受美好的二人世界!我手头上还有很多招待券,情侣吧的,玫瑰之约的,爱人旅馆的…你要哪边的……干脆全给你好了,你们一天两个地方,到月底刚刚好!]

      [婷婷,你的样子就像逼良为娼的老鸨。]邰斯人插嘴,双腿一抬,避开桌下踹来的无影脚——吃了那么多次亏,总要积累点经验啊。

      哼!算他机灵!
      狠瞪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仁乐,你看怎么样?]

      [可是柯医师要准备资料哎。]仁乐托着下巴,眼珠跟着送菜的小姐左右溜转。

      啥?她叫他啥?

      [你怎么还没改称呼?柯医师柯医师的,多生疏!]说起来,他们的感情进展,速度比乌龟爬还慢!

      [那要叫什么呢?小柯?小施?小柯柯?小施施?小柯施?小柯儿……]

      每多念一个称呼她就多抖一下,见好友兴致勃勃,大有继续冒词的架势,她急忙叫停,再听下去就要得羊癫风了
      [好了好了好了…你,你还是叫他柯医师吧。] 至少听得顺耳舒服不肉麻。

      [妲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仁乐偏头看她睡眼惺忪的样子,探手摸摸她的额头。

      [放心,没毛病啦。]但她的手软软的,感觉太舒服了,再多贴一会儿吧,包妲婷心里暗爽,可惜只一下下,仁乐就把手收回去了。

      [我看你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无精打采的,走路说话都提不起劲儿。

      [天天被个变态男死缠烂打,会有精神才怪。]邰斯人缩在座位角落,小声插口,声调怪里怪气的。

      仁乐惊笑地看着好友,[他还没被你打怕呀?]
      据她所见,妲婷不仅没给过他好脸色,几乎是见一次痛扁一次,他居然还有胆子继续纠缠?

      [他是被虐狂。]五个字简洁明了,切中要点。
      说完话后,邰斯人立马把脸转向窗外,当作没看见某人的警告眼神。

      [啊……辛苦你了。]想来想去,也只有用这几个字来安慰她。

      [你别听斯人鬼扯!]感受到好友投来的怜悯目光,包妲婷连连摆手,脸对着仁乐,眼珠却往后瞟,[那个变态我才不当一回事呐,只不过柯法医走了以后,换成姓梁的管我们,又把姓屈的调过来顶她原本的位子,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她都怀疑那两个女人是不是窜通好的!

      [没关系,真金不怕火炼。]仁乐笑着安慰她,本来还想再拍拍她的肩膀,可一瞥眼,见小姐端菜走过来,刚伸出的手飞快地改了方向,做出立即迅速的反应——抓起桌上的筷子,满脸垂涎地等着饭菜送到面前。

      要不是亲眼看到她之前吞了一大块面包,还真以为她饿了几百年了。
      [真羡慕你天性少根筋。] 包妲婷泄气地垂下肩。

      [我妈也这么说过。] 她居然还赞同地点点头,[而且她说我不止少一根筋,一少就是n根。]说完埋头苦吃。

      同感同感,还是她妈了解得更透彻,怎么说也是在自己肚子滚过的。
      包妲婷偏头趴回桌上,心不在焉地看她吃饭。

      仁乐又扒了几口,见她没还不吃,以为她忧虑过重导致食欲不佳,于是很尽心地安慰她,[你别太担心,梁教授顶多在口头上占占便宜,只要不违反校纪,她也找不到机会发作,至于屈助教就更不用烦了,她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上。]

      [把柄?什么把柄?]她怎么不知道?

      [斯人没跟你说吗?]

      [他?]他会说才有鬼!往里面看了一眼,她凑到好友耳边低语,[那家伙最近在闹别扭,莫名其妙,还是阵发性的,也不知哪个零件坏掉了!]

      [哦……]仁乐若有所思地看着另一个死党的侧脸——对哦,他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阴阳怪气的……是生理期到了吗?
      (……///////)

      [仁乐,你跟我说吧,到底是什么把柄?]

      [前段时间不是因为柯医师以前的事闹了一阵吗?我去找撰稿的编辑谈过——有人把柯医师的资料发到他的电子邮箱里,还把档案复本传真到编辑部,我抄了发信人的e-mail,请斯人帮忙破解密码的。]说到这里,她禁不住饭菜诱惑,又低头吃起来。

      [然后呢?然后呢?]包妲婷拍着桌子催促,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

      [哦唔…等一下…]仁乐连续夹了几筷子的菜塞进嘴里,嚼嚼嚼嚼嚼,然后一灌汤,全部咽下,捶了捶胸口,接着说,[斯人很快就把密码盗过来了,我进去看了一下,原来这个邮箱是屈助教的。]

      [哦!]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心,[她记恨柯法医甩了她,借职务之便偷拿档案室的资料!哈!要是被知道就玩完了……对了,你怎么到现在还不告发她呀?]

      [因为我有别的事要做啊。]她一边笑一边把筷子插向她盘里的红烧肉。

      [什么事?]瞧她笑得像颗熟透的甜瓜,用膝盖想也知道她做的不是什么亮堂事。

      夹起一块肉送到嘴边,她笑眯了眼
      ——[发匿名信恐吓她。] 说完就把肉塞进嘴里毁尸灭迹。

      赫赫…怎么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包妲婷觉得无数冰雹砸下来,寒呐……

      好机会!
      仁乐眼睛一闪,抄起筷子[刷刷刷刷]进攻她身前的美味红烧肉。

      等她回过神来,就见盘里只剩下几块大肥肉和一盘底的酱油汁。

      [多谢款待。]把筷子横在虎口上,仁乐摆出感恩万分的姿态,但接下来的挑牙动作就显得吊儿郎当了。

      包妲婷看她悠哉地咬着牙签,再低头看看盘里的一片狼藉,眼睛使劲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啊——————!!!我的肉啊——!!!]

      ???

      [明天柯医师就要离开了,他之前曾问过我的意见,我告诉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能看出来他对那封邀请函很感兴趣,既然有兴趣就该支持他——嗯!我是个好女人!

      见不到他会不会觉得难过呢?也许会有点吧…不过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见一面也不会太难,所以我决定开开心心地送他上飞机。]

      她搁笔合上本子,听到门板被敲了两下,回头就见母亲站在半掩的门后面。
      [妈?]

      [没想到你也失眠啊。]沙母推门走进去,坐在床前,看到桌上放的日记本,[在写日记?]

      [嗯,刚写好。]仁乐翻倒刚才写的那一页,递上去,[要不要看?]

      [不用了。]沙母摆摆手。

      也只有乐乐会把自己的日记拿给别人欣赏了。

      [真的不要吗?]怪了,换作一般母亲肯定都好奇死了,[我很乐意和家人分享心事的,你尽管看没关系。]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好不容易养成她写日记的好习惯,本来是为了培养出一颗细腻的水晶少女心,结果她以为这个是布置给她的课外作业,开始的时候,每写完一篇都拿去给他们看,还要叫他们签上[已阅]//////汗!

      [不要就算咯。]仁乐拿回本子,遗憾地耸了耸肩,像不看她的日记是多么吃亏的一件事。

      看她把本子塞进抽屉里,沙母扯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乐乐啊,我们很久没聊天了。]

      [也没多久…]话没说完,就看到母亲优雅美丽的笑脸开始扭曲变形,她忙改口,[是,我们是很久没聊天了,你想聊什么啊,妈?]

      见风使舵!
      沙母偏过头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再回头时又是温婉如初的贤良相,[我们先来聊聊…呃,你的感情问题吧。]

      [感情问题?]她有这种问题吗?

      沙母[噢呵呵呵]地轻笑,[不就是你和那个姓柯的法医嘛。]都闹得满校风云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再说,乐乐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他们一直没问罢了,老头子是好面子非要等女儿主动告诉他,她呢,则是顺其自然懒得管,不过在这非常时期,该问的一样不能少。

      [我和柯医师?我们很好啊。]没打过架没吵过架,哪会有什么感情问题。

      沙母闭了闭眼睛,决定放弃诱导战术,这一套对少n根筋的乐乐行不通。
      [听说他明天要出国了?]

      仁乐点点头,发现娘大人的消息还挺灵通。

      [他甩你还是你甩她?]这很关键的说!

      [都不是啊,他被那边的研究院邀请参加病理研究组。]

      [你舍得让他去?]刚陷入爱河的甜蜜小情侣不都是爱得死去活来难分难舍?

      可惜他们不是一般情侣,所以她说,[舍得啊!]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就在沙母垮下脸的时候,她又接道,[只是有点难过,但我要笑,因为他不舍得,所以不能让他走得心情更沉重。]

      沙母愣了一下,看向她,发现她虽然在笑,却假假的像戴了一张面具。

      [乐乐,明天你去送机…会不会哭?]

      仁乐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是不会…可也说不定……]

      [那我告诉你一个肯定不会哭的方法。]沙母伸手拉她坐在身边轻轻揽着,与她头靠头,[那就是在之前大哭一场,让眼泪流光,等到真正想哭的时候就哭不出来了。]

      [妈,你这说法不科学。]

      [谁说的,这可是我的亲身体验!想当初我送你爸去前线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很有效呢!]

      [呵呵…可是我好像哭不出来呀…]仁乐笑着,鼻音渐浓。

      沙母叹了一口气,看她把脸埋进自己的肩窝里,不禁轻轻拍着她的背——这傻丫头竟然还摆着笑脸,都把她的衣服弄湿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哭呢……

      [妈,我没哭哦,是沙子迷了眼睛。]仁乐抬起脸,露出半只红眼睛,徒劳地解释。

      [我了解我了解,你继续迷吧。]

      ******************************************************************************

      [对不起呀,我还是过来了。]院长干笑了一声,瞟瞟身后的一小堆,[还有这些孩子,说什么也要跟来给你送行,我实在是拗不过他们。]

      [不要这么说,你们能来我很高兴。]柯施摇了摇头,笑道[等回来以后,请再让我到贵校挂名教书可以吗?]

      [当然!我还怕你不来呢!]他打趣,回头看向后面,[不跟你班上的学生道个别吗?]
      那些学生可都是[哈]施族的成员。

      柯施点了点头,走几步上前,依次看过每张熟悉的面孔,什么话也没说,一弯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持续了很长时间才直起身,抬头时看到有些学生扁着嘴,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他咬了咬下唇,走回院长身边与他交握了一下手,又转头看过去,视线在某处停驻了一会儿,脚向后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下了迈过去的冲动。

      他拧着旅行包,一步一顿地朝前缓行,如果这时在他脚边放一只乌龟,爬得绝对比他快。

      慢吞吞慢吞吞地走到入口通道前,他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低头盯着脚尖,突然手一松,包应声落地,就见他一转身,飞快地往回跑。

      在数十道惊愕目光的注视下,他越过学生群,一把将站在最后面的人搂入怀中。

      哎……
      仁乐吁了口气——这人连该有的顾忌都抛开了,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抱她…咳,还有院长,厄…那她也不客气了!不抱白不抱呀!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双手已经像长了意识一样自动环住他的腰——哇塞,还是水蛇腰哦!

      仁乐收紧手臂,很享受地把脸歪过来贴在他胸前。

      相互抱了一会儿,柯施才扶住她的肩膀,稍稍拉开距离。

      [我要隔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也许要三到五年…你…会不会等我?]他问,口气有丝紧张。

      [等啊,等不及就过去看你好了。]她笑着,不正经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仁乐……]他望着她,眼神黯淡。

      仁乐垂下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他时笑得更灿烂,[你是不是怕我给你戴绿帽子啊,放心,就算遇见全宇宙最大的变态我也不会红杏出墙的。]

      柯施没说话,也没有笑,凝望她的眼眸蓄满淡淡的忧伤。

      别用这么可怜的眼神盯着她啊,她可不想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按倒在地——这是犯罪来的。

      [干嘛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永远见不到面,你这样会赶不上登机时间的…]仁乐垫脚拍拍他的头,见他表情没变,竖起小指举到他眼前,[来,我们打勾,我等你,你也等我,一万年不变。]

      望着她甜甜的脸蛋,柯施张了张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你等我,我也等你,永远不变。]他说着,也竖起小指,伸过去与她的勾住,却勾得紧紧的不愿放开。

      仁乐甩了甩手,也?甩不掉?

      [这样不行哦。]她偏过头看他,[那,这样——我数一,二,三,就松手,然后都背过身走,嗯?]

      柯施低头注视纠缠在一起的两只手指,犹豫了一会儿,微一颔首。

      [好,我数了——]仁乐看着他,退开一步,[一…二…三!]

      数到三时,她猛地抽回手,转身就朝外面跑,连头也不回,所以不知道原本该和她一样背过身的人仍然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目送她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她就这么一路跑出机场,跑到宽敞的马路上,一直跑一直跑,仰面迎着太阳,风吹过时,扬起披散的长发,隐约能看见从眼角滑出的点点星光。

      ——妈妈,你说哭过了就不会再哭,所以,我没哭…就算流泪,也不过是迷了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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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是离别的季节
      离别只是另一个开始
      离别并不意味着结束

      如果注定要分开
      请挥挥手跟我说再见
      把微笑当作祝福
      相遇就是最好的礼物

      你我走在比邻道路上
      总有一天,将会再度携手

      ......

      *正文到此完结,谢谢观赏,外篇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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