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失业舍曲林

7、第 7 章

　　7.

　　宋辞好几天都没再见到唐远，也没有唐远的任何消息。放在平时可能也不会太在意，可自打那个梦以后，宋辞总是能想起那个微风的夜晚唐远柔软的带了些凉意的嘴唇，和梦里那双湿润的仿佛有好多话要说的眼睛。

　　唐远有些下垂眼，睫毛不卷，也是长长的垂下来，眼神晶亮的时候像摇着尾巴等开饭的小狗，水汪汪的眼睛像蓄满了今晚的星星，扑晶晶地的盯着你。
　　不高兴的时候鼻子会皱皱的，睫毛也萎靡的垂下来，眼睑晕开一小块阴影，可怜巴巴地，偶尔抬头看你两眼，得不到回应又丧头桑脑地低下头去。

　　唐远……

　　从前她没发现，原来唐远不来巴巴的粘着她，他们就几乎断了联系。
　　宋辞皱着眉一手拄着脸，一手无聊地在窗台上转着手机，窗外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树叶油的发亮，青翠欲滴。有小孩子在楼下捉迷藏，男孩手心捂住眼睛数数，咧开指缝偷偷地瞄，小伙伴们叽叽喳喳四散开来，拙劣地找自己觉得高明的藏身之处。
　　“当孩子真好啊～”宋辞百无聊赖地想，然后打了个哈欠，看见楼下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绕到凉亭后面，然后猛地拍了一下蹲在草丛里的小女孩，
　　“抓到你啦！”嗓音响亮，笑得开怀。
　　宋辞愣了一下，眼前浮现出唐远握住她小臂的手，还有脸上狡黠的笑，

　　“宋辞，抓到你啦～”

　　那是唐远霸占她听课左手边位置之后的事，唐远的狗鼻子上好像安了专门扫描自己的雷达，办公室门口少年能恰好从背后出现拉住她的手，操场的树荫下头少年突然闪现揉揉她的头，超市的货架下头，冰凉的矿泉水突然贴上她的脸，回头对上少年满是笑意的眼……
　　宋辞再傻再愚钝，再静再理性，都懂了唐远这些举动下潜藏的小心思。
　　虽然未就职，但以一名准人民教师的角度讲，唐远也算是她的学生，不应当。以一名女性的角度上看……嗯，那就更不应当了……
　　连宋辞自己都怀疑唐远脑子莫不是瓦特了？如果不是，那就是妥妥的瞎了。
　　可唐远根本一点都没想掩饰自己一颗扑通扑通想要早恋，早恋对象还是大自己四岁的实习老师的少男心。
　　在女主角宋辞的眼里是不可思议，但对于一众迷恋唐远追逐唐远的花季少女来说，

　　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当然，宋辞还远远低估了唐远本身的影响力。宋辞领教到唐远魅力的时候，已经被关在教师卫生间里叫天不应了，门外女生嚣张跋扈地警告她远离唐远，21世纪老牛和嫩草的搭配一点都不养眼。
　　女孩子们哄笑之后扬长离去。
　　宋辞坐在马桶上盯着门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的小广告，目光慢慢地失去焦距。
　　晚自习的课间，幽闭的空间里，只有门外隐约的嘈杂人声和水龙头嘀嗒嘀嗒的水声。她闭紧了眼睛右手按住太阳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面对父母的争执只能在卧室捂着耳朵蜷成一团的女孩。
　　和这个世界交手的这些年，人言可畏这句话，她体会得太深切了。
　　好在面对困境，宋辞早就习惯了去靠自己。她狠狠地踹了两脚，门把手被拖把从外面死死地支住，毫不动摇，她叹了口气站起来踩上了马桶盖开始考察地形……

　　另一边的唐远，正和周孟打打闹闹地从超市出来，晃悠着边打嘴仗边回教室，还没走进教学楼，就看见陈季姚气势汹汹地跑过来，狠狠撞在周孟身上，然后踢了唐远一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别……别特么闹了！我刚……刚才看见李梦婷她们几个…呼…跟着小宋老师后头鬼鬼祟祟进了教师卫生间……”
　　“咦，举报她们，扣他们分！”周孟打岔道，
　　“滚一边去你！唐远，”陈季姚皱眉看向唐远，“她们之前嘴里不干不净的被我听到过，李梦婷对你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你……”
　　陈季姚话还没说完，就见唐远忽地冲进了教学楼。
　　“欸？欸！！我还没说完！三楼三楼！”陈季姚和周孟也大步朝唐远追过去。

　　唐远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三楼的时候，突然顿住了脚，周孟在后头结结实实地撞在唐远身上，唐远垂眸，突然有些害怕，他内心里无比希望陈季姚只是向他传递了一个虚假情报。他想保护她的，可是她因为他的这份心思被伤害了……
　　“远哥？”周孟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远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唐远就看见了“挂”在卫生间门上的宋辞，宋辞听见闷响，利落地松手跳下来蹲在了地上，抬眼就看见张大嘴的周孟和陈季姚，还有表情复杂的唐远，她站起来踢开支住门板的拖把，转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低头洗手，脸上毫无波澜。
　　也不问他们为什么来，也不叫他们快些走。
　　狭窄的空间里只有哗哗的水声，周孟和陈季姚面面相觑，唐远的眼神钉在宋辞身上，而宋辞在认真的低头洗手。
　　“那个，小宋老师？你没事吧……”陈季姚弱弱地打破僵局。
　　“嗯，没事。”
　　宋辞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应了一声，然后绕过他们往门口走。从头到尾都没正视过唐远。唐远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宋辞生气了。他看着默不作声的宋辞，没来由的心慌，想都没想迅速回身拉住宋辞的手，哑着嗓子小声地说：“对不起宋辞。”
　　宋辞用另一只湿淋淋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唐远的禁锢，淡淡的说：“没关系。”
　　唐远看见宋辞推门的手突然顿住，背对着他们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在空气中慢慢地散播，在他耳边轰的一声炸开，

　　“唐远，以后叫我宋辞老师吧。”

　　宋辞推门出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很轻松，她虽然不是学校里正式的教师，但作为一个正儿八经走后门进来开小灶学习的同志来讲，跟学生纠缠，也不大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惹不起，总能躲。

　　看着渐渐关上的门，唐远用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粗重地呼了两口长气，狠狠地踢了一脚墙壁。
　　陈季姚看着眼睛通红的唐远，感觉事情大条了，拼命给周孟使眼色。然而周孟反应过来的时候，唐远已经推门冲出去了。
　　五楼的十班，教室门嘭的一声被踢开，叽叽喳喳的教室一下子静了下来，唐远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几个女生刚还嚣张的自鸣得意在看见唐远表情的那一刹那，全部转变成心慌。
　　唐远慢悠悠地地晃到李梦婷面前，手臂支在桌角上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睛，李梦婷看着双眼通红的唐远咽了咽口水，手指发僵，呼吸都滞在那一秒。那是这么久以来她和唐远之间最近的距离，下一秒她被唐远抓着手臂粗暴地拖出了教室，往办公区走去。
　　她只能看见少年散着戾气的背影，手腕被抓的生疼。
　　李梦婷被甩在语文教科组门口，唐远指着办公室的门冷冷地叫她去道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根本经不起唐远“恐吓”，早就已经后悔，噼里啪啦地掉着眼泪。
　　她没想到唐远会这么快找到她头上，更没想到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唐远因为这件事判若两人，会对一个女孩子动粗。
　　唐远自己都没想到。

　　周孟和陈季姚听十班的人说唐远把人拖走了之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办公室门口看到的就是唐远一身杀气地站在一旁，宋辞皱着眉在安慰哭哭啼啼的李梦婷。

　　场面一度非常怪异……
　　明明是她被恶作剧一样的关起来，现在她要站在这里一遍一遍地说没关系。上课这么久了他们还没回去，唐远又闹了这么一通，这个场面跟老师们要怎么解释……
　　宋辞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女非常头疼。最后她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回去上课，今天的事就当作没有发生。
　　李梦婷抽抽噎噎地正准备上楼，就听见唐远在她身后一字一句地说，

　　“宋辞要是受一点伤，我让你十倍百倍地还给我。”

　　楼下的孩子已经换了游戏，宋辞还拄着脸在窗台上沉思，手里叮叮当当地转着手机。
　　她的目光逐渐聚焦定格在小女孩紧紧握住男孩的手上，脑海里突然出现那个夏天，也跟现在一样，树荫一摊一摊像被阳光晒化融在地上的冰淇淋，少年脑门上沁着一层汗珠，软软地对她说“你不要躲我。”
　　宋辞收回目光，右手飞快地输入密码解锁手机，短信界面显示着唐远的名字，她盯着那两个小小的字，手指在九宫格上来来回回，输入删除再输入再删除……根本无从下手……
　　最后她打了一串最无聊的问句，点击发送，手机啪地扔在窗台上，长舒一口气。

　　如果说他们之间的缘分无端早了几年，
　　那么他们两个之后相互紧紧嵌进对方未来的命运，大概是从这一年以来宋辞第一封主动发给唐远的“你在干嘛？”以后，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