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人儿》初雪成海

106、谁主沉浮（4）

　　外面风和日丽，精室幽香阵阵，好茶好时光。

　　凌子浪拿出一份礼物来，对楚明君道：“之前，江南的那档子事儿，是我错了，今日，我就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

　　说着，他就站起来，抬手作揖，弯腰躬身。

　　——这态度，还挺诚恳的。

　　楚明君连忙道：“小事小事，我都已经忘了，凌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我只是一介草民，而你是官家大人，这礼，使不得、使不得。”

　　她虽说着，却也没有去扶，只是让人端过了礼物。

　　凌子浪道：“抛去身份，我们同根同源，本就该互相照顾的，是我心胸狭隘，伤害了你。”

　　“……这是什么礼物？”

　　“京城的出入令，最初级的木牌，你以后做生意，应该用得到。”

　　——这当真是一份，独一无二的厚礼。

　　楚明君收下，抬手拂袖，对飘雪比了一个三。

　　飘雪点点头下去了。

　　三，就是第三等的回礼。

　　“凌子浪，你这礼物，的确是来的及时，我很喜欢。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改变了想法？”

　　“和强者合作，或是，与强者为敌，该选那一个，不是很明显吗？”

　　凌子浪泰然自若道：“我只是顺应时势而已。”

　　“是吗？那真的是多谢你了。”

　　楚明君并不相信他的话，不过，这也不妨碍彼此的交流合作。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大家都想趋利避害，什么时候，谁会捅谁一刀，谁也说不定的。

　　谈完事，一起吃顿饭，回礼，送客。

　　半年后，柳渊在京城开了一家小店，逐步开始了市场入侵。

　　在云王恒的支持下，楚明君的楚氏商号，一统云州商会，已经成了一方巨头。

　　她改革了织布、染布等等、用现代的知识来提升古代的工艺。

　　而且，尝试建立发电厂。

　　关于这一块，楚明君请来了凌子浪。

　　他在朝中得罪了人，很难回到权力中心，在这边野之地，也找不到王恒作乱的证据，整日无聊难耐，被楚明君邀请建立发电厂，顿时来了兴趣。

　　古代和现代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是能源。

　　古人以人力作为动力。

　　而现代，可以用电力和机械。

　　工业革命，才是真正的革命，这是从根本上，改变时代的科学。

　　楚明君轻声道：“我物理化学，成绩一般，这发电厂和机械……只懂最初级的部分，各方面都是一知半解的。”

　　“在这个时代，钢铁，工具，都不行，很难建立电厂。”

　　“我觉得，柴油发电还是可以试一试的，毕竟现在能源丰富，而且没人懂得开采。”

　　“就算是找到了油田，也没有专门的工具。”

　　“先从制铁开始？”

　　“这块很难吧，需要很多工匠，而且，铁器是违禁品……”凌子浪皱眉叹道：“你在王恒这边，如果研制铁器，那就是犯上作乱。”

　　“那风夜夕呢？皇帝陛下的话，会支持这个吧。”

　　“你想干什么？”

　　楚明君笑笑道：“你是他的心腹大臣，不能和他申请申请吗？”

　　凌子浪冷笑道：“估计他会抓起我来，严加审问一番。”

　　“这样子啊……”

　　“不过，你却可以，若你去京城和他见面，在京城研制铁器，那他一定会支持的，毕竟，这是强盛国力的科学，对他有着极大的好处。”

　　“你陪我去吧。”

　　“无调令我不能擅自……”

　　“我一个人不敢去。”

　　“好吧，我想想办法，不过，这事我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和你合作，能有什么好处吗？”

　　楚明君道：“电厂成功的时候，我们技术共享，而且让你管理，如何？够不够意思？”

　　凌子浪这下子真的笑了，他点点头抱拳道：“多谢，如此甚好。”

　　一个月后。

　　京城。

　　凌子浪求见王冶，递上了一份密信。

　　第二天，皇帝陛下出宫，去大佛寺上香。

　　在寺庙前，他看见了楚明君。

　　又是一年春风。

　　山路花红柳绿。

　　楚明君一身淡紫色的装扮，长发在微风中飞扬，银白色的靴子上绣着亮眼的云纹，看向他的目光，淡漠而又疏离。

　　风夜夕吸口气，身影微动，轻功身法凌波飞渡，轻飘飘的跃了过来。

　　楚明君微微侧头，看着如今的风夜夕。

　　他眼眸明亮，瞳仁依然色浅，在阳光下，闪烁着琉璃一样的光芒，那无情的薄唇微微上扬，自信而又从容。

　　对比以前的瘦弱，他高大强壮了一些，身材依然单薄，肩膀却是宽厚，金红色的华服加身，尊贵威严，又美丽迷人。

　　风夜夕变得成熟了，他主动道：“好久不见。”

　　楚明君微微颌首道：“嗯，一别经年，陛下别来无恙？”

　　“朕……”

　　风夜夕顿了顿道：“我一切都好，你呢？过的怎么样？”

　　“我过的如何？陛下应该有所耳闻。”

　　楚明君笑了笑，转身，沿着山路往上走去。

　　风夜夕微微落后她半步，一边看着她的侧脸，一边低声道：“别人说的，终究只是捕风捉影的虚言而已。”

　　“莫非，陛下有了小皇子，这也是虚言吗？”

　　“……”

　　风夜夕无言以对。

　　他身为帝王，开枝散叶，多留子嗣，是有一种不得已的责任。

　　那诞下麟儿的云妃，年轻漂亮，眉眼颇像楚明君，又和她一样，喜欢舞枪弄棒的，直爽单纯，所以很得他的喜爱，恩宠多了，自然有了孩子。

　　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

　　今日，风夜夕再见楚明君，才知她们不同。

　　楚明君的那份高傲霸气，那种清淡藐视，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风情。

　　“是我说笑了，陛下莫要见怪。”

　　楚明君脚下一转，走向了半山腰的凉亭，那儿是一处平台，有花树，也有大石，风景甚美。

　　风夜夕轻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回宫以后，我娶了云飞星做皇后，又纳了七八位妃嫔，她们都是——贵族世家培养出来的闺秀……”

　　“你快乐吗？”

　　楚明君在凉亭里面坐下，抬头看向了风夜夕。

　　风夜夕一愣。

　　楚明君又重复道：“娶了那么多位可爱的妃子，你觉得快乐吗？”

　　风夜夕移开目光道：“只是无奈之举，权力平衡罢了。”

　　楚明君点点头道：“这么说，你并不快乐了。”

　　“唯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才觉得快乐。”

　　风夜夕坐在了楚明君的对面。

　　山风带来了清爽的花香，四周静悄悄的。

　　楚明君笑道：“呵，那是因为你得不到，所以才觉得好，等你真的得到了手，便会觉得——这一切，也不过如此罢了。”

　　风夜夕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楚明君的脸。

　　这多年了，她还是那样的年轻漂亮，肌肤胜雪，白里透红，唇色嫣然，竟说些玩味又无情的话，那双眼睛，像雨又像风，深海迷雾一般，让人看不真切，却又想沉溺其中。

　　“楚明君，你还是那么的美丽……”

　　“陛下也是，俊美依旧，只是。”

　　楚明君顿了顿。

　　风夜夕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您身上多了王权贵气，责任重大，再也没有了那份闲适之感。”

　　“我也很怀念以前的日子，轻松，无为。”

　　“那终究是过去了，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是啊。”

　　风夜夕点点头道：“这些年来，你都是一个人吗？”

　　楚明君想了想道：“倒也不缺暖床的伴儿，只是俗情无趣，坏我修行，倒还不如一个人来的快活。”

　　风夜夕捏了捏衣袖之中的手，又沉默了。

　　楚明君轻声道：“若我是你，坐拥后宫，也不会觉得快乐的，被别人当成是一种权力的象征，而设法争夺，哈？美人虽多，真心难觅啊。”

　　“这便是，帝王之道。”

　　“若是没有了那些贵族世家，你就会轻松许多。”

　　“他们虽然可恶，却也是不可缺少的……”

　　若是杀了，国将不稳。

　　楚明君道：“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强，若是国力强盛，军马无敌，何惧贵族之力？”

　　风夜夕唯有苦笑。

　　全天下，也就只有她，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我有一个大型的商业计划，你要不要了解一下，成功的话，国家将会富强万倍，你的军队，必定能够战无不胜，你的政见，也会畅通无阻。”

　　“是什么样的计划？”

　　“你看。”

　　楚明君拿出轻薄的白绢来，在石桌上摊开，开始说制铁和电能。

　　风夜夕看着那精密的设计图，顿时眼前一亮。

　　听完楚明君的讲解，他开始认真的思考。

　　楚明君道：“你不敢动贵族，做事束手束脚，乃是因为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影响甚广，若是连根拔起，许多部门将会瘫痪，其实不是这样的，你新政推行不顺畅，是因为人才不够，历年来的科举制度，过于死板，才能评判掌握在数人之手，只会选出一些循规蹈矩的学子来，他们的脑筋不灵活，大部分比较傻气，不是一条道走到底，拼死支持你，就是和凌子浪一样，自以为是，开罪无数的人……”

　　风夜夕凑近些道：“那……依你之见？”

　　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却叫他心动不已。

　　“换一种选拔人才的方式，扶植各大世家的庶出，打压嫡系，挑起他们的内部矛盾，从商业之中，挑选头脑灵活的圆滑之人，来为你开路，再用那些书呆子，填补各大机构的空缺，只要杀鸡儆猴，选一个最嚣张的贵族抄家灭族，其他的自然会夹紧尾巴。”

　　“高明。”

　　风夜夕笑笑，伸手拉住了楚明君的手，柔声道：“谢谢你，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事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不过，这是一种很棒的思路。

　　用无赖去对付古板的贵族，再用书呆子去对付无赖，有点意思。

　　局面成了一潭死水的话，就要破格用些法外之人，来搅活这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