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同舟》大童小异第一个号

4、四、过去那样厚（一）

　　“差点忘了。”

　　林枫从床上弹起，头发蓬松散乱。

　　想了这么久七七八八的事情，差点忘了母亲的叮嘱。

　　她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搜寻着联系人，找到林宏德，深呼吸一次，按下拨动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再拨一次。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听到这个声音，林枫心里竟然有点庆幸。

　　她很少给父亲打电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父女俩在家里也交谈甚少，可能是长时间没有很好的交流，她和父亲的对话变得越来越生硬，搞得双方都不自然，所以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不过她还是决定给父亲发一个短信，如果母亲待会儿再打电话追问，她也说得过去。

　　“爸，我是林枫，听妈说您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记得按时吃药，注意身体。”

　　发送。

　　她重新躺回床上，随意把手机放在手边，闭眼午睡。

　　五分钟后，手机来了短信，她眯着眼，用手摸索着，而后抓起手机举到眼前查看。

　　“一切都好，勿念，好好学习。”

　　看着这条短信，林枫心绪复杂，记忆的潘多拉盒子也被慢慢打开。

　　林宏德离过一次婚，有个跟着前妻陈亚萍生活的儿子——林旭，他们离婚那年他刚满五岁。

　　当时林宏德在沅鸣县的桥头开了家牙科小诊所，面积不大，但生意却很不错。陈亚萍本是县客运站的汽车售票员，结婚后便辞了工作，专心在家当家庭主妇，带孩子做家务，平时诊所忙的时候还去帮林宏德打打下手，日子过得还行。

　　后来陈亚萍迷上了打牌，常常流连忘返于县城各个角落的棋牌室和麻将馆，这也是林宏德和她离婚的主要原因。

　　林宏德讨厌陈亚萍一天到晚在外打牌，不是因为她老输钱，而是家里有一堆事还没做，只要牌友一招呼，她就立马上了牌桌，一待就是一天，也不管家里的事了，他们经常为此争吵不休。

　　陈亚萍觉得自己为了林宏德连工作都不要了，一心一意的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带孩子，一句抱怨也没有，现在她有时间打打牌，消遣消遣都要受限制，心里越来越不平衡，一有时间就捡着空和他吵架，然后冷战，不做饭，不洗衣，脏衣服都堆在一起，家里又乱又糟。

　　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情况，在一个周日的晚上，打了一天牌的陈亚萍回到家，就收到了来自林宏德提出的离婚申请，陈亚萍大哭大闹了一晚上，中途两人还动起了手，哭喊声，咒骂声，混在一起，邻居敲门来劝，两人也不理会，各种砸摔东西，各种打骂，动静闹得特别大，最后不知是谁报了警，警察到了两人才停歇下来。

　　后来有不少亲戚、朋友、邻居来劝和，说看着孩子的面，怎么着也得把日子继续过下去，这么一闹，对孩子影响多不好。

　　林宏德心里怀着对儿子的亏欠，闹离婚的事也作罢了。

　　一个月后，就当大家以为两人会继续好好过日子的时候，陈亚萍却主动跟林宏德说同意离婚，但必须答应她提出的条件。

　　第一，儿子跟着她生活，平时想见儿子要提前告知

　　第二，房子留给她和儿子住

　　第三，抚养费生活费先按每月500块给着，之后会再根据实际情况改动。

　　500块在九零年代的小县城也是一笔不少的钱，林宏德硬着头皮答应了，以每月暂时支付陈亚萍300块，年末再结算剩下的抚养费为最终结果结束了这段婚姻，并从原来的家里搬了出去。

　　离婚一年多后，林宏德在亲朋好友的介绍下认识了林枫的母亲张丽，县医院的一名护士，可能因为职业相近，两人有话聊，感情也慢慢升温，最后步入婚姻的殿堂，很快就有了宝宝。

　　第二年三月，张丽生下了一个女儿。

　　因为当时入住的病房窗外有一棵枫树，初春三月，正是枫树发芽的时候，张丽觉得是个好兆头，就给她取名林枫。

　　有了新生命的降临，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因为有两个孩子要供养，张丽没敢辞职，休完产假后便回医院上班了，但孩子和医院两边有时会兼顾不过来。而且当时县里就这一家牙科诊所，林宏德每天也忙的团团转，带不了孩子。张丽就索性把林枫送到外公外婆家，早上送过去，晚上接回来，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

　　虽然刚开始他们的日子过得有些紧，但后来诊所的收入逐渐可观，两人也攒了不少钱，于是商量着扩大门面，好把生意做大。

　　最后他们买下了小诊所旁边的两层楼房，又去市里新进了几台医疗器械，一家小小的口腔医院初具模型。

　　但没过半年，牙科诊所的数量在县城逐渐增多，他们的生意开始惨淡起来，竞争对手由此产生。

　　为了把口腔医院做好，张丽一边在县医院工作，一边又要腾出空到自家医院帮忙，孩子完全照顾不过来，所以刚回到母亲怀抱没多久的林枫，被直接安排给两个老人全权照顾了。

　　外公外婆对林枫十分疼爱，教她说话、走路、识字，带她去公园玩耍，买好吃的给她，本该是爸妈要做的这些事，外公外婆全帮他们做了。

　　不过后来在夫妻二人的努力下，靠着口碑和老顾客的推荐，他们这家小口腔医院的生意有了很大起色，之后还招了两名助手，眼看医院步入正轨，张丽也辞去了县医院的工作，把林枫接回身边，自己照顾。

　　林枫两岁之前在父母和外公外婆身边轮流转，两岁到两岁半待在外公外婆家，两岁半后被接回父母身边，可能是从小的生长环境变化得比较快，林枫的适应能力一直很好。所以三岁进入幼儿园的她，能很快地融入幼儿园的生活，并度过了一段快乐的幼儿园时光。

　　三岁以后的她开始有了自己的记忆，长大后，那些朦胧模糊的回忆被她统称为小时候。

　　小时候，她有一件记得很清楚的事，就是每个上学日的前一天，即周日，父亲会带一个小哥哥回家来。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在家里。

　　当时，他11岁，读五年级。

　　她4岁，读幼儿园小班。

　　那天父亲领着林旭走进门，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张丽满脸慈笑。

　　林枫躲在妈妈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父亲身边的他。

　　父亲对林枫招招手，唤她过去，她摇摇头，不肯去。在母亲的一番劝导过后，她才扭摆着身子走到林辉面前。

　　他比她高，她一直抬头看着他，可他向下瞟了林枫一眼后，就没再正眼看过她了。

　　父亲蹲下来，把林旭推到林枫跟前，说

　　“这是你的哥哥。快，叫哥哥。”

　　“哥哥。”

　　林枫听话的叫了他一声，他没做任何回应。

　　空气一下子很安静，仿佛大家都在等着林旭作答，可他站得笔直，眼睛看着前方，丝毫没有反应的样子。

　　为了掩饰尴尬，张丽热情洋溢地接话： “快，先别说了，孩子一路过来也累了，让他坐下吃点零食，休息休息，饭一会儿就好啊！”

　　父亲点点头，带他进了客厅，母亲则转身走进了厨房，继续忙活。

　　这是林宏德第一次把林旭带到现在的家里，之前他一直在忙，能去看儿子的时间不多，去了之后也只能带他去沅河边的公园玩一玩，再买些吃的给他。

　　林宏德自知亏欠了林旭，就一直尽力用自己的方式去补偿，对他十分宠溺。

　　“爸，我不想待在这儿，我要出去玩。”

　　坐在沙发上的林旭望着旁边的父亲，通知的语气中带点恳求。

　　“这是我的爸爸，你不能也叫他爸爸。”

　　听到林旭也喊父亲“爸”，坐在一旁吃零食的林枫，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他是我的爸爸！他好早之前就是我的爸爸了。”

　　林旭立马坚定地反驳林枫，声音也变大了。

　　林枫委屈地看向父亲。林宏德眼神扫过两人，微笑着对他们说

　　“我是你们俩的爸爸，你们的爸爸都是我，你们有一样的爸爸。”

　　“那妈妈呢？我们的妈妈也一样吗？”

　　林枫穷追不舍。

　　林旭没等父亲回答，便提高了嗓音，用小孩子惯有的埋怨和理直气壮，对林枫说到

　　“不一样，你有你的妈妈，我有我的妈妈，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你妈妈是世界上最坏的妈妈，因为她是坏女人。”

　　张丽这时也从厨房端着菜出来了，听见这话后她愣了一下，脸上闪过失落。她没往客厅的方向看，把菜放下后，又走进了厨房。

　　“诶，小旭，不许说这样的话！”

　　父亲收起脸上的微笑，带着轻微责备的语气，告诉林旭不能这样说话。

　　父亲很少笑，所以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严肃。

　　林旭看见父亲的笑容消失，一脸严肃，害怕的低下了头。

　　林宏德刚刚看见张丽走了出来。她应该听见了。

　　他用手轻抚了几下林旭的头，望了眼厨房忙碌的背影，眉眼低垂，露出抱歉的神情。

　　“我妈妈没坏掉呀，她是好的。”

　　四岁的林枫不懂林旭口中的“坏”，她只知道，苹果放太久不吃，会“坏”掉，“坏”就是烂掉的意思。

　　林宏德被林枫的天真逗笑了，他笑着说:“小枫说的对，妈妈是好的，你们的妈妈都是好的，都没有坏掉。虽然你们的妈妈不一样，但爸爸是一样的呀！所以我们是一家人。”

　　虽然那时林枫也没听明白这些话，但心里却因为和这个哥哥有同样的爸爸而十分欢喜。

　　都说小孩喜欢小孩，小林枫很喜欢哥哥，可哥哥似乎很不喜欢她，既不对她笑，也不再和她说话，连她靠近他的时候他也会一脸厌嫌的走到另一边。

　　时间久了小林枫也觉得黏着他没什么意思，就自己跟自己玩。

　　原来林宏德和张丽结婚后，陈亚萍心中耿耿于怀，她对七岁多的林旭说，是张丽抢走了他爸爸，破坏了他们的家，她是讨厌的第三者，是坏女人。

　　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都记在了心里。

　　他不喜欢那个坏女人，也不喜欢坏女人的小孩。

　　时间不断往前走，林旭与张丽林枫的关系依旧冷如寒冰，是不论用什么办法也融化不了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