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见酷吏》岸上清水

1、将军回忆录

　　六年的时间有多久？可以让一个非继承者完成王朝的更替。可以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挫成白骨。
　　今日是“福安居”开业的日子，若它可以经营下去将会是这长安城中最大的酒楼。我以前经常路过这里，却很少进去。它的前身是一座花楼，名为“知味安”。我很少进去的原因并不是自己清心寡欲，相反那里曾有位于我为羁绊的人。这里背后真正的主人是当朝的皇帝，以前是前朝女皇的。

　　我与姜唐的相遇是在一年一度的武科殿试上。那时的我还是从八品的校尉，本是不会有机会殿前见帝的。因为平壤南方卓贺出了奇计而接风于帝都，女帝又一反常态地留我观摩了三甲殿试。
　　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年殿试后主动向我打了招呼，语出惊人地说：“我欣赏你，很特别。观背影将相之才，看眉眼文人之心。”他是姜家的嫡孙，家中历代文官，父亲在朝，官拜从四品下，隶属户部。那时的姜唐十七岁，武探花，很年轻，笑得灿烂。似乎不知文官家不出武将的官场潜规则。我还将这件事与父亲说起，而父亲又一次搬出念叨了无数次的家训：“武者，先知人心，后善武技。”

　　没过多久姜家便应了父亲的话，抄了家。弱冠上者，之斩；弱冠下者，流放南蛮；女眷为奴为妓；我是一年后在长安最大的花街上见到了本应流放的姜唐。那时的他已是“知味安”中叫得上名的小倌，化名苏沐。
　　弱冠没多久的我因为他第一次来烟花柳地。他的落脚地是一间极为清雅的独立房间，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客官想听什么曲？将官伎的架子端得极好。一曲之后，我没有从他的身上观察到任何负面情绪。他的眼睛很亮，仿佛在这里有什么可以支撑他的，给予希望的东西。
　　好奇心让我问出；“一年前姜家的事可否有隐情？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答案极其简明：“吏使证据凿凿，帝王判决何错之有？陆校尉还是说话小心些，别连闪舌头的命都没有了。”他笑称那里容他武剑，可据我所知到死他都没有再抽出腰间的软剑。
　　自那以后，我只要不出军，每十天都会去找他。大多是白天去听他弹上两三曲，下下棋。当我第四次找他时，他便告诉我不用再来了，要出趟远门。没过多久从五品的尚太史令便迅速倒台，而证据却不像往常那般会有密报由酷吏呈给女帝。

　　往后的几年，我为了见他学做了“梁上君子”。他经常躲着我，甚至半路让人截了我不让去。我曾问过他原因，他给出的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我却无法反驳，便不再问了。直到宰相去世的头七，我在他的床柱内的暗格内发现了一个花名册解释了一切。那是本客人访问次数的记录表。原来“知味安”也是酷吏们搜集信息的机构，而人称“沐沐”的他竟是酷吏系统中的一员。

　　我觉得那是我做过最傻的一件事，当知他是酷吏时没忍住质疑了他。我问他“你不是应该很讨厌吏官吗？为什么还要加入？他们不是你现状的直接推手吗？如果你想复仇，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为你赎身？你忘了曾经的梦想了！”
　　他只是轻笑了一下，从书架的锦盒里拿了张地契，回答道“奴家是这馆院的现任老鸨，还望将军不要来了免得污眼。您又了解苏沐多少？与将军有过同一梦想的是姜唐。那也不过是同一殿前恩典始，异守忠心两难猜。”

　　新帝上任后的一个月，我才返回了帝都长安。上朝听到的最后一道圣旨便是命刑部侍郎李易柯缉拿苏沐封查“知味安”。我当时觉得气血上涌，不知道怎么快速飞出宫见他最后一面。

　　当我穿着小厮衣服来到“知味安”的时候，官兵已将看热闹的人群分在道路两边，一箱箱的所谓“物证”被抬上了马车。苏沐被戴上手烤由人拉着走出“知味安”的正门，下台阶的时候不知和后面的官兵说了什么被对方推了个踉跄撞到了我。
　　七天后，三司会审的结果是苏沐犯有七罪于即日午时处以腰斩。我没有去观刑，我害怕自己忍不住上去给他封侯一剑以减少他的痛苦。那天骄阳炙烤着大地，并没有六月飞雪。我一直在寻找苏沐撞我那日塞入我衣襟字条上的答案。

　　苏沐在字条中写到“空闺房，依佛墙，祈君安，披碧裳；君臣义，豆萁同，渊海妙，蚁溃堤；”

　　我在我们唯一去过的佛寺建筑的四角风铃中上方找到四个极小木匣。木匣上的藏头诗隐含着“希望开启者莫要执着俗世的答案，好好活着看尽盛世。”的意思，匣内放的是一个个花名册，只有人名且都是亡魂。这大概都是亡于苏沐之手吧。

　　关于苏沐的死。知道他身份的人皆以为他是听命与前女帝杀了太多人，女帝一倒便有仇家寻来。因他似个泥鳅才借了新皇的手。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苏沐是从搞户部上书令马远枝开始“杀人”才多了起来。因为人言可畏，我调查进行的速度极慢。最近更是毫无头绪，于是我答应了好友的邀请去酒楼小聚。席间正当我品着茶听到了隔壁桌的醉醺醺地提到了一个人名丁伯儒竟是庞尚书大儿媳的舅舅。这似乎提示我关于木匣中人名的另一种思考方式。
　　回到家中，我将熟知的几个人名放在一起。我惊奇地发现咋看没有关系的他们是一个利益团体，团体的纽带只是妾。随着调查的深入，我被自己的猜想吓着了。

　　我想起了苏沐在我投靠现在的皇帝时说过：“你认为现在跟的是明主吗？”当时我很坚定自己的判断和选择。苏沐却嘟囔道：“他和女帝半斤八两，相较更年轻，手段更高明些。”这句话他只说过一次，我却不以为意。我以为他只是看不惯坐上庙堂的人，毕竟那个位置的人让他家破人亡。

　　我望着新帝的圣旨，今天是我任命从二品将军的日子，也是苏沐离世一周年的日子，更是我知道调查结果一个月的日子。我在想如果苏沐真的是效忠于皇帝的，那座上的人是多么可怕。我一直以为皇帝是反感酷吏的，他下旨废除了整个酷吏体系。但他利用酷吏为自己谋权，用完就赶尽杀绝。的确高明！

　　我是在前朝女帝三废太子之后跟了现在的皇帝。那苏沐又是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入目之宾？现在的皇帝是被女帝唯一女儿所认可的唯一的侄子。

　　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市。苏沐留下的东西我已经丢到了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地方，虽然我并没有调查到底。我接受了朝廷的任命，我告诉自己要听苏沐的遗嘱好好地活着，看尽繁华的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