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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沈安今天很澎湃 ...

  •   步蘅坐在车上,眼前的幕篱阻挡了视线,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门帘子从外头掀开了,婢女衔英轻声说:“小姐,外头好像有人在跟着咱们,奴婢看,好像是咱们隔壁雅间里那人派来的。”

      步蘅嗯了声,用手指把玩着幕篱底下坠着的茶青色流苏:“你知道方才坐在咱们隔壁的是谁么?”

      衔英轻轻摇头。

      “他就是沈安。”

      衔英惊呼了一声:“竟然就是他么,”而后杏目倒竖,“瞧瞧他们家的好规矩,竟然胆大包天敢跟着咱们的马车,一看就知道是个色胚,小姐你赶紧进宫去求求太后,怎么能把您嫁给这么一个东西!”

      要是事儿能像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步蘅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把遮挡面容的幕篱摘了下来,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好像一瞬间明亮了几分似的。

      衔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漏掉了半拍,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李三小姐倾国倾城,殊不知她看得分明,自家小姐比那李小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只是小姐素来低调,不喜欢争虚荣头衔罢了。

      步蘅笑着抬起眼,一双明眸流光溢彩,她的贝齿微微咬住下唇,侧过头看着衔英,笑容里带着几分捉狭:“有时候你把这些当好戏看,就没那么心烦了。”

      她们小姐向来是这样凡是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心宽也圆融,是十足十的好性情,从外头看是清清冷冷,不近人情,可熟悉的人都知道,小姐最是温和善良。

      衔英心里却有几分愤愤然:“说起来,真搞不懂这个沈安哪里比孟公子强,看样子不过是个金玉其外徒有其表的孬种,小姐嫁给他当真是委屈自己。老爷也是,怎么会主动找皇上,给小姐选这么个夫婿呢?”

      步蘅用目光制止了她的话,她撩起帘子看着熙熙攘攘的街肆酒家轻声道:“父亲应该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想到孟遥,步蘅心里十分平静,步家和孟家是世交,孟遥是为数不多几个见过她真容的男子,她对他的感情更像是信赖的兄长,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更多的情愫。

      衔英嗯了一声,又想起什么,笑着说:“小姐也听说了吧,那沈二爷今天一大早,搬了整整一箱子银子去游月楼,看样子是要和小姐一较高低呢。”

      步蘅靠在引枕上,从面前的托盘里拿了几个蜜饯送进嘴里,眉梢略一挑,笑得风情妩媚:“这个人有趣,我也想逗逗他。和车夫说,他要跟,就让他跟着。”

      “立雪堂?”沈安坐直了身子,满眼不敢相信。

      原来这就是立雪堂的东家!那个公然打他的脸,和他唱反调的女人,要嫁给一个混球了?沈安听了心情还有几分复杂,立雪堂在京中开的年头并不长,可是生意一直做得好,可见这位东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就这么轻飘飘的嫁了,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小六子点头:“顺合亲眼看着马车过去的,不会有错。”说罢,小六子又递给他一张拜帖:“这拜帖是给二爷的,直接送到咱们府上的。”

      拜帖的写法很有讲究,一般是一张信封大的白纸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籍贯和客套话,一般要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大大的,以示尊重,若写得小,就会被人认为是狂妄无礼。

      这张拜帖上面,只写了立雪堂三个行楷,是个女人的字迹。沈安在书画方面算是半个行家,立雪堂这三个字写得飘逸清隽,笔画藏锋,造诣颇高。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明日未时,恭迎尊驾。

      沈安自己是个喜欢给人下拜帖的,不过都不是正经拜帖,龙飞凤舞的写了自己的名字,送给那些青楼里的姑娘们,足显风流之意。

      他也是这么多年头一次收到别人的拜帖。

      沈安上看下看,只恨没看出花来?而后转过头看向小六子:“她这是在邀请爷去喝茶么?”

      小六子点点头:“奴才觉得是。”

      沈安从没有怕过谁,当即拍板了:“爷明日去会会她!”

      小六子苦着一张脸,如丧考妣:“二爷你忘了么,明日要去大理寺当差了。”

      沈安挂名儿是大理寺少卿,可大理寺可容不下这尊佛,给了他一个由头,让他去京城里的衙门里坐办公室。

      沈安初时还自诩清正廉洁,一上午看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案件卷宗看得一脑门子官司,刚开始还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到最后不胜其烦,大笔一挥:“放话出去,再拿这些屁大点事来烦我,通通打板子!”

      众人敢怒不敢言,卷宗也不敢往他眼前送了,横竖这位爷有亲姑姑在宫里撑腰,皇上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到时候拿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开刀当真是得不偿失。

      沈安待到中午就待不下去了,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立雪堂的事,午时还没到,他撂摊子就走,经过衔远楼门口的时候,好像看见里面坐了一个人,那人从背影上看,似乎是孟遥。

      他的背挺得笔直,周遭都是推杯换盏,唯有他自己对影自酌有几分孤高的况味来。果然这些读书人就是喜欢附庸风雅,沈安走上前打算奚落两句。

      “这不是孟大人么,您怎么有空来喝酒了?”沈安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儿坐下,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拨弄着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不就是一个丑女人要嫁人了么,别这么如丧考妣的耷拉着脸子。”

      孟遥把酒喝完,借着三分酒意压低了声音说:“看在你我的同窗之谊的份上,我告诉你,步蘅长得比李三小姐强百倍。”

      沈安睁着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你认真说的?”

      孟遥点头:“我长这么大,再也没见过比步蘅再好看的女子了。”

      沈安冷哼一声:“少来这套,你把她吹出花来我也不信!你要是真觉得她好,我给你出主意,你趁着现在没下圣旨,马上去她家提亲,也当是为民除害,救我于水火。”他三口两口喝完自己的酒,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对着酒保一挥手:“今儿孟公子的酒钱记在爷的名下,就当是给孟公子的谢礼了!”

      虽然沈安不信孟遥,可这句话也确实给沈安留下了点印象,他侧过头问小六子:“一直都说步小姐姿容不佳,到底怎么个不佳,是一点不佳还是特别不佳?有没有画像瞧瞧?”

      “去年选秀,步小姐理应在选秀之列,可是好巧不巧那几日生了高热,连选秀也没去成,这样一来,知道步小姐长相的人就更少了……沈安听小六子说完,不屑地撇了撇嘴:“故弄玄虚,看来是确确实实丑得没眼看了!”

      说话的功夫,走到了立雪堂门口。立雪堂建在京城太平街最繁华的地段,上下三层,雕梁画栋,看这装潢,比许多宅门府邸还要气派几分。

      进门便是垂带踏跺,旁边的绣墩草都绒绒的有专人打理的模样,一进门就有小厮招呼他:“二爷里面请。”一二楼都是成衣,色彩丰美,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沈安没有细看,跟着小厮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看上去倒像是哪家小姐的闺房一般,如意菱花的窗格贴了薄如蝉翼一般的窗纸,上头镂刻着六角穿梅的图案。纵横格的窗户顶上,专门装了明瓦,所谓明瓦,就是把蚌壳磨薄了安上去的,让屋里头显得亮堂也不刺眼。

      墙角的雕花盘里摆着一块奇楠香,这种香料燃烧起来有檀腥味,不能燃烧,可很多富贵人家并不懂,只嫌它烧起来不好闻,就把这种香料抨击得一钱不值。

      沈安喜欢奇楠香的味道,卧室书房里放的都是奇楠香,没料到这位东家也懂,此刻,他心里竟然生出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来。

      屏风后面传来碗盏碰撞的声音,之前听过的那个轻灵的女声响了起来:“沈二爷请进吧。”

      沈安绕过屏风,就看见了坐在花梨木长条桌案前面的女子,她身量纤纤,身上穿着团花纹锦的半臂,茶青色如意纹襦裙,披帛上面绣了金丝银线,柔旎地垂落在地上。

      她头上依然带着幕篱,坦领下隐约露出玲珑精致的锁骨:“身份不便,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待客了,还请二爷担待。”

      那日沈安没有细听,今日离得近,只觉得这位东家的声音绵柔又轻灵,像是珠玉落盘一样悦耳,让人觉得犹如春风拂面。

      有时候,对一个从讨厌到欣赏,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沈安从来都不是一个记仇的人,有明确的喜怒,此刻他只觉得眼前的女郎不谙世事,像是纯良的兔子一样。

      沈安虽然是纨绔子弟,可外表上也是人模人样的,立刻笑说:“情理中事,自然是无妨的。”

      隔着眼前的幕篱,步蘅看见沈安的表情,略挑了挑眉。早就知道这位沈二爷模样生得好,今日离得近看得更清楚,沈安端坐在面前,举止行云流水,宛如清风皓月,翩然端方,若不是威名在外,哪里会把他和纨绔子弟联系在一起。

      步蘅抬起纤纤素手,给他倒了杯茶,沈安还没喝,只觉暗香隐隐,眼前一亮:“这难道是虎丘茶么?”

      这话问完,就连步蘅都愣了一下,过了片刻,隔着幕篱她轻轻一笑:“早听闻二爷见多识广,果不其然。”

      世人只知西湖龙井、君山银针,殊不知虎丘茶向来被冠位茶中之王,只是产量极低,大都进贡给帝王家,故而民间能得到的不过寥寥。就连沈安都是在御前才喝过两次。

      “这茶叶娇贵,需要现采现焙,茶尖在焙茶的时候易糊,故而要掐尖后,用银锅擦油才能焙成,每年不过十数斤罢了。”沈安说到最后,语气中竟然有一种知音难觅的感觉。

      京中不重享乐之风,能像沈安一样有钱有闲,又喜欢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人太少,沈安看着自己面前坐着的女子,竟然觉得心里有几分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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