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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逃亡 ...

  •   三殿下在他身前拜倒,施承毓双手颤抖,竟未在第一刻意识到僭越。

      他已然年近不惑,磨平了曾经锋锐的棱角,然眼前秦治的执着却令他同样克制不住地幻想------如果阿煊真的活着呢?

      他十四岁做了他的副将,那样骄奢张扬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却听话又乖顺,且同时优秀得令他以他为傲。他无子无女,早已将顾煊当成他的孩子,如若他尚在人世,他怎能看他受苦?

      “殿下。”他长叹,亦跪倒在地,托起秦治的臂膀,“殿下执念若此,臣亦愿与殿下同担,然殿下若冒进,恐陛下再有丧子之痛。”

      “谢过将军。”秦治再拜,欣喜之余,却倏忽想到纵然他此番未成死在漠北,秦赫也至多叹惋一番罢。

      他眼里只有顾煊,不会为旁人伤心。

      不论诚心为何,鞑靼留守狼居胥山的巴嘎赤那汗终同意了秦人至漠北议和,见秦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心中更添轻视,宴席间命人抬出一把铁弓,似在请教:“此弓非常人能使,不知秦王可愿教本汗开眼?”

      “术业有专攻,本王不擅弓马,不令可汗扫兴了。”秦治欠身。

      巴嘎赤那汗与亲随皆放声大笑,已不掩饰讥讽之意:“秦人尚武,亲王却连弓都不敢拉,徒添笑料!”

      “秦乃天朝上国,奇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本王不擅弓马,自有长于此道者。”秦治直视着巴嘎赤那汗,“譬如本朝策阳侯,十四岁便能一箭射穿海东青双眼,且韬略书画,无一不精。不比漠北男儿数十万,却尽是只识弯弓射雕之徒。”

      他明显看到巴嘎赤那汗脸上诡异的静默,须臾,他又露出古怪的笑意,带有一丝自以为他看不懂的得色:“吹什么牛!本汗只知边关有施承毓和明威将军,哪听过策阳侯?”

      明威将军便是顾煊的官衔。身侧的亲随想解释,却为秦治眼神制住,他不再纠缠,复与大汗举杯推盏,一时间气氛和睦,倒像是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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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帐中,亲随满面不解,追问道:“鞑子折伤侯爷,便是辱我大秦颜面,好在见识短浅,留了错漏,殿下为何不说侯爷便是明威将军?”

      “真当他不知晓吗?”秦治反问道,复而阖目,“你离得远,看不到他面上异色,本王怀疑期间有诈,恐打草惊蛇。”复又道,“可探清可汗帐篷在何方否?”

      “西北角有一顶帐篷最为华丽,且散宴后可汗正往那处去,应当是了。”

      “那便好。”秦治道,他将一匕首藏入靴子中,“随本王走。”

      他们换上深色的衣物,若是被发现面生,便表露身份,只道是闲逛。势单力薄,又未带利器,鞑靼人自也没有深究。到了王帐边,夜色已深,得知可汗还未回来后,秦治假做离去,却绕了些路折回潜伏在帐边,一举一动愈发小心。

      亲随不解,却唯有依言,约半刻钟后他们听到有帘幕掀开的声音,而后一阵推搡,像是铁链的拖曳,亲随一惊,知晓帐内应当有旁人,而后那里边竟传来少年的声音:“鞑子.......滚开!我一定会杀了你......”

      此后那声音便消隐了,似乎是被捂住了嘴,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打与咒骂,偶尔有漏出来的半点痛苦到极处的呻吟。

      他是秦治的亲随,自也见过策阳侯,此刻帐内的事教他且惊且惧,只得看向秦治,微微拉住他的手,想知晓当如何办。

      而他只看到秦治几可称狰狞的侧脸。

      他手掌紧握紧握,指甲不知何时已入肉三寸,秦治垂头,竭力平复心境,不断地告诉自己不可在此时冲动。

      顾煊就在这顶帐篷里,此刻帐中的屈辱,是他本该忍受整整六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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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治不可否认自己对巴嘎赤那汗曾抱有妒忌。确实很不可思议,他是大秦皇帝,太平天子,竟然会羡慕一个声名狼藉的刀下亡魂。

      在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他不可能驯服顾煊的精神后他便寄希望于囚禁他的身体,而这一切并未如他所愿------连鞑子都可以碰他,囚禁他的身体,他却做不到。

      如若他注定会成为笼中鸟,那为何不在他的笼子里?已然知晓的事实在眼前真切发生更令他恨得心在滴血,恨不得现下便冲进帐篷手刃那人。

      “稍缓,你扮成本王的样子,以本王的名义相邀鞑子议事。”当帐中的动静终于停下来后秦治起身道,此时天色犹晚,还有两个时辰才是白日,“通知神机营和骠骑大将军的亲兵,即刻赶到此处。”

      “是。”亲随随同他起身,低声问道,“那殿下呢?”

      “我留在这里。”他看了一眼帐篷,“只能是我来。”

      他潜伏在此处,等待着时机一举发难。两刻钟后,他听到有人进入帐篷,而后巴嘎赤那汗低声骂了几句,从帐篷前方离去。他抽出匕首,割开毛毡布,借着匕首的一点亮光找到了顾煊的方向。

      “六哥。”他于黑暗中抓住顾煊的手,只有他这么叫他,他知道顾煊听得懂,“我来带你回长安,快走!”

      这应当是千钧一发的关头,帐外的鞑靼人随时会发现异样冲进来,援兵也还来不及赶到此处,然而他仍然在那一刻感到了一丝骤然炸开般的悸动。

      知道是他,顾煊也并没有表露出抗拒与厌恶,甚至还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回抱住他,那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顾煊的顺从。他割断了他手脚上的铁链,用披风裹住他的身体,而后将他护在怀中,在援兵到来前享受这片刻他安静依偎于他怀中的宁静。

      是他从未得到的美好,也是往后不可遇的期冀。他的下巴抵着顾煊的发顶,不自觉蹭了蹭,下意识地觉得他会反抗,而顾煊竟然没有丝毫抗拒的反应。

      听到刀兵搏杀声后他霍然起身抱着顾煊冲出王帐,亲随给他们备好了马,他抱着他骑了上去。“不可恋战,即刻回撤!”他大喝道,亲卫即刻结阵,护送他们离开。

      耳边兵戈之声不绝,他紧紧抱着怀中的顾煊,一时间逃亡的忐忑竟压过了这抵近的色欲,直到看到大秦的军旗后他才放松下来。

      前来接应他们的也是熟人,顾煊的副将,李望。他看到他怀里的顾煊,登时惊喜莫名地想要上前,秦治抬剑挡住他,漠然道:“校尉莫扰。”

      李望一怔,下意识看着顾煊,他先前只沉浸在顾煊尚在人世的惊喜中,未曾注意到他竟是被披风裹着,隐隐可见光裸的双腿和肩胛,目光不由带了些疑虑。秦治感到顾煊一时很是不安,竟是朝他怀里缩了缩:“我要进去。”

      “好。”他垂眸道,抱着他进了帐中。

      他吩咐人取来热水和衣服,等衣服送到后想起顾煊对他那样厌恶,不知道肯不肯穿他的。正想着当如何时,一帘之后他却听到顾煊的声音:“把衣服给我罢。”

      刚才来人送衣服过来时说了是他的衣衫,顾煊如此说,显然便是不甚在意了。他松了口气,把衣服从帘缝中递进去,稍缓,顾煊推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们原本身形相若,甚至因为顾煊长他两岁、又常年习武,还更高挑健壮些,现下他穿着他的衣裳,竟然显得宽大空荡,他怕顾煊看出异样,只状若打趣道:“我衣服没挑好,不合六哥的身。”

      他看到顾煊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只坐下来将脸埋在腿间。许久之后,他听到顾煊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

      “我本是想观察汗帐方位,不想听到了你声音。”他明显觉察了顾煊情绪变化,放缓声音道,“你放心,除却一个随从,再没有旁人会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奉父皇命令约和,他以为你死了,本是想换回你的尸身,我请命前来。”他看到顾煊抖了抖,又露出一个笑,想让他放松下来,“父皇若是知晓你还活着,不知道多高兴,我已经写了奏章.......”

      而后他忽然感到一件被牵引住,低下头,却是看到顾煊抬起脸,拉住他的衣袍,凝望着他缓缓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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