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栄》拾凉

1、第一章

　　这天早上，程晓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的前男友娇羞地躺在一张宽敞考究的实木床上，身上盖着缝了金黄色龙凤的红绸被，像她家十年前养的小黑似的对着她露出了期盼的目光，拉扯着她的袖口撒娇，想扑上来要一个抱抱。

　　小黑是条狗，失踪了九年。

　　程晓壮烈地吓醒了。

　　程晓摸到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心里合计了一下睡眠时长，坐了起来。她的背拱成了一座饱经风霜的石雕，蜡黄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像是死在了这个晌午。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死人一般的程晓动了下拇指，点开信息，是Boss发来的：周末我要带孩子去游泳学校，够呛能来得及赶来。

　　程晓面无表情地将两个拇指移向屏幕，飞快地回复了一句：没关系，你不用来，我和小崔去就行。

　　Boss那边没有了回应。

　　十二月的南半球开始了干热的夏天，但凡能被太阳照到的地方，都是火辣辣的一片，风却是凉的。街上的洋人们神采飞扬，步伐轻快而潇洒，像是集体赶着去赴一场盛大的宴——和此刻闪不出任何光的程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程晓拖着两条几乎没知觉的腿，靠着最左贴着墙极慢地走，阳光从右边照过来，喷在她身上那件满是油印子的手术服上，刺眼得像是在嘲笑这具行尸走肉的格格不入。程晓捏了捏宽大的衣摆，悄无声息地拐进一条小巷子里。

　　这是家日本人开的寿司店。老板娘近一年来对程晓的口味是非常熟悉了，一看见她，脸上立马孔雀开屏似的绽出笑，招呼道：“好久不见，还是和以前一样吗？”程晓礼貌地回了个疲惫的笑，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快要支离破碎的卡包，抽出一张磨得都蜕了塑封膜的银行卡。

　　“7刀，谢谢。”

　　程晓将卡递到老板娘送上来的POS机上，停了两秒，听到“滴”的一声后将卡放回卡包，走到外面找了个空位子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软件。

　　她特别喜欢这家寿司店汤底的味道，别的地方做不出。虽然她也知道这每日如出一辙的浓郁好口味实际都是料粉调的。贵在便宜又吃得饱，上餐速度还快——还没等到软件界面加载完，面就来了。

　　碗口冒着热气，奶白的汤面上飘着几撮嫩白绿色的葱花，乌冬面沉在碗底向上托举着葱花边上的几根木耳丝，三者配色和谐而不油腻，让人十分有食欲。程晓舒出一口气，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副耳机戴好，在手机上缓慢地点了两下，掰开木筷，低头开始吃面。

　　耳机里年轻女人发出了长长的喟叹，接出一段恨铁不成钢的话：晓晓，你明知道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作贱自己，旁人看着很生气你知不知道？！

　　程晓听着那个长而重的“不”字，木然地往嘴里送进一口面。

　　直到晚上9点，程晓才踏出办公大楼。此刻的天还是稍亮着的，迎面拂过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程晓望了望身后建筑物上一整面漆黑的窗，脱力般的吐出一口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兜儿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插上耳机，回拨了一个未接语音。

　　“喂，妈。我没事。刚刚在忙，才看到。嗯，下班了。对，今天我一个人在店里。6个，挺累的。还没，肯定会吃饭的，放心。外公外婆还好吗？嗯，那就好。现在用的流量，没事，还剩很多。嗯，那你先去上课，有空了再打过来。嗯，再见。”

　　程晓看着渐暗的屏幕，然后按到了联系人列表，往上滑了一下，点进一个名为“不吃草莓”的人的个人相册里，视线下移了小半寸，目光呆滞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连往来的车也看不着几辆。程晓摸了摸饿得几乎没有了知觉的胃，靠着一条长椅坐了下来。打开手机，对着头顶的树叶拍了张照，在□□空间发了条说说，配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表情纹丝不动。

　　远处灯火通明，今日冬至，程晓25岁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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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定时更新。工作压力太大。后面会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