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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余欢·二十三 ...

  •   金光瑶在确认聂明玦无事的第二天便给金子轩去了一封信,表明自己要在不净世呆上一段时日,要他不要多想。信中略略提到聂明玦和自己的事情,想知道他的意思。
      金子轩的信回的也很快,厚厚一沓洋洋洒洒。前两张痛斥他不说一声就跑,中间三张痛斥聂明玦耍心机假死骗人,之后三张表示他要是欺负你你一定要如实和家里说千万别忍着,倒数第二张写明三年之后服满丧期才能操办婚事,最后一张用来交代半个月后记得把人带回来参加清谈会,顺便宣布婚约。随信还附上金凌画的几张画和江厌离做的一双鞋垫。
      金光瑶一件一件看过去,笑的眉眼弯弯。柔软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的角落向外蔓延,悄悄消融掉厚厚的坚冰慢慢渗进每一处,暖乎乎的散发着热意。
      这世界对他的恶意并没有少,背后议论他厌恶他的人还是那么多,但这些都不像以往那样叫他如芒在背,因为有人会去抚平那些伤口,小心地暖着他这颗心。他看了一眼那边被裹成粽子的聂明玦走过去亲了一口,把信递给他。
      “只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养伤,不然我就带怀桑回去见人。”金光瑶微微笑道,狡黠的光在眼中闪动。
      聂明玦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但并不见恼怒。他撑着头看了金光瑶一阵,忍不住把人拉到怀里小心地亲吻着。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小心机比以往那幅假笑模样不知生动了多少,他心中不知有多欣喜,为他终于不再骗他而高兴。
      两个人亲了一阵便分开,聂明玦身上伤本就未好,棺中那事又叫他伤了些筋骨,实在不宜再动。金光瑶端起一旁的药碗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嘴边,聂明玦一口气将药喝干苦的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金光瑶忍不住又笑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只是不知要不要和聂明玦说,思忖半晌终是开了口,“早先我来的时候薛洋……已经离了金麟台,但他的孩子我留下了。”
      聂明玦并未对这事发表什么看法,而是搂着他的腰轻轻晃了晃,小心开口道,“琅琊那事,你是不是对我仍有隐瞒?”
      “年前温姑娘替我疗养的时候对我说,我恐怕很难再有孩子了。”金光瑶黯然道。生不生孩子对他来说并不十分重要,只是难免会有所遗憾。腰上的力道微微一紧,他察觉到聂明玦情绪变化,轻哼一声,开口道,“难不成赤锋尊是嫌弃我了?”
      “对不起。”聂明玦将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
      很多事,都很抱歉。
      金光瑶心口一暖,抱着他的头一连亲了几口,眼眶泛着轻微的潮意。心道自己真是没出息,还没怎的就感动成这样,当真是软弱了。只是他知道在这个人面前可以不再防备那么多。
      “那个孩子?”他咳了一声将话题重新引回去。
      聂明玦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宋子琛与薛洋之间的事轮不到他们来管,但那孩子实在无辜,金光瑶养着那孩子怎么也比跟在薛洋身边安全的多。倒不如就由他们来看着。
      见这事和平解决金光瑶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又亲了几下这才将他放开。走到长案之前跪坐在蒲团上,为他抚琴清心。

      有金光瑶在身边陪着,聂明玦心情也好上不少,格外的配合治疗。半个月还不到伤就好的差不多了,待得到大夫能外出的许可后,也不管日子到没到,急匆匆地收拾好东西拉着人御剑直奔兰陵。这急不可耐的样子没少叫金光瑶拿出来取笑,但聂明玦尤嫌动作不够快。
      时近清谈会,兰陵城内随处可见各家修士,他们两个本就名声在外,此次又是一同行动举止亲密,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金光瑶心中暗爽,想着等再过两天婚约宣布更要叫你们惊讶。他自己上一年在金麟台上憋闷了好些时日,因而此刻也不急着带人回去,慢悠悠地和聂明玦同乘一辆车顺着长坡辇道往金麟台上走,顺便给人讲解道路两旁的壁画。
      金子轩继任家主已久,所以金光瑶对看到他的画像一点也不惊讶,只是一连四幅未免过于铺张。他尚在腹诽却不成想在他之后又看到了自己,同样也是四幅。
      卧底温氏,诛杀温若寒,三尊结义,瞭望台。这些年的事竟然一件都不曾少。更叫人惊讶的是自己这四幅和金子轩那四幅一看就是出自同位画师之手,同样的栩栩如生神韵俱佳。他竟和家主平起平坐,未被打压。
      金光瑶被聂明玦从车上抱下来时犹在发愣,呆呆地看着壁画上笑意温和的自己忘记该做何种反应。片刻后他倏然回神再也不上什么规矩,拉着聂明玦急急忙忙穿过大门越过前廊向芳菲殿跑去,只是刚一进前厅就被金凌扑上来抱住了腿,不得不止住脚步。
      江厌离正在内间绣手帕,只听到金凌在外面呜哩哇啦地喊“小酥酥你终于回来了!”,便连忙放下手中活计,款步走到大厅笑着同两人打了声招呼。
      她上前几步拉开金凌,又拉着金光瑶的手上下看了几眼,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道,“气色还不错。”
      “要嫂嫂记挂了。”金光瑶揉揉金凌的头,思考片刻疑惑道,“我刚刚来时看那壁画,为何要将我也……?”
      “有什么不对吗?”江厌离不解地看着他,似乎那事是理所应当的。“你对金家的贡献有目共睹,子轩和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就觉得应该如此。”
      “但这似乎……”这事带来的冲击太大,金光瑶下意识地不敢相信。只是话未说完便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怎么?我弟弟还不准我对外面说了不成?”金子轩一边走一边说,语气还是那么骄傲,但说出的话却叫人心头一暖。他走到金光瑶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赞许意味十足,只是看向聂明玦的目光依旧十分的不友好。
      莫玄羽捧着一碗莲子跟在他后面此刻也进入厅内,将手中东西递给金凌时眼睛却偷偷盯着金光瑶,眼中充满了钦佩和向往。
      金子轩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开口道,“你若是羡慕就向你二哥多学学,做出点功绩,回头我也把你画上去。”
      “兄长莫,莫要取笑我,阿瑶哥哥那,那么优秀,我可做不来。”莫玄羽脸上红透简直能渗出血来,一句话说的磕巴,就差再掉几滴眼泪了。
      “子轩。”江厌离轻嗔一声,让他快别欺负人了。
      金子轩笑着点点头,凑到江厌离身旁低声交谈片刻后重新站直身体,看向金光瑶和聂明玦二人。
      “母亲现在虽然不再管事,但她毕竟是长辈,亲事还需她同意才行。你们这就随我去见她。”
      金光瑶心中一紧,抓着聂明玦的手不由得用了些力气,又在身旁人的安抚下放松下来。聂明玦向前几步走在他前面领着他向里面走去。金夫人住在殿后一处院落,金子轩先进去和金夫人说了一阵,这才出来叫他们二人进去。
      金夫人端坐在榻上,见他们进来懒懒扫了一眼。
      “请母亲的安。”金光瑶正欲跪下施礼便被金夫人打断。
      “你跪什么?要跪也不是你跪,一边站好。”金夫人冷冷道。
      “是,母亲。”金光瑶讪讪道,垂首站在一旁不再说话,眼神却是一直没离开过聂明玦。
      聂明玦跪在她面前叩首施礼,将周身气势收敛,毕竟对方是长辈。
      “这么说,聂宗主是认真的了?”
      “晚辈对阿瑶倾心已久,还望夫人成全。”
      金夫人对堂下笔直跪着的聂明玦审视良久,冷声道,“只希望你记住,金家不是好欺负的,哪怕是个私生子也容不得你欺侮。”
      “晚辈明白,晚辈自是不会让阿瑶再受一点委屈。”
      “说的倒是好听。”金夫人撑着头不屑地发出一声轻笑,像是想起了什么。“罢了,下去吧。”
      金光瑶拉起聂明玦深施一礼,退了下去。
      不会再受一点委屈?那个人也曾经说过。只是后来……为那人痛苦了一辈子怨恨了一辈子,而现在最恨的那个早就已经死了,再去迁怒其他人真的没多大意思了。
      金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愿再去想了。

      两天之后,清谈盛会如约举行。
      聂明玦与金光瑶的亲事也如预期一样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更叫人吃惊的是金子轩宣布将仙督改为百家推举制,第一任仙督就由金光瑶来担任,七年之后再推举第二任。
      这决定连金光瑶自己都不知道。再看金子轩一脸计谋得逞的得意样子,简直按耐不住扑上去拎着他衣领摇晃的冲动。但他面上还是一副“天降大任于我我受之有愧但会尽力而为”的礼貌微笑。
      设立仙督这事原本聂家是极力反对的,此时聂明玦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反而向着金子轩微微点了点头。
      众人面上不表但心中猜测却是各样,直叹金家为了仙督连金光瑶都能舍出去,用亲事牵制住聂明玦让他闭嘴,只是不知这两人的亲事又能维持多久。
      这阵议论还未平息,只见一人突然站了出来。
      “这么做恐怕不妥吧?”那人也是一位家主,不过并不是什么大的家族。他因瞭望台一事受过些威胁,心中早就不满,此时更觉愤懑。
      “如何不妥?”金子轩问道。
      “不知诸位是否还记得薛洋?”那人继续道,“我若没记错那薛洋与敛芳尊关系很好,前些天栎阳常氏灭门一事,敛芳尊知是不知?”
      金光瑶闻言呼吸一滞,瞬间明白薛洋走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个什么意思了。他倒是忘了薛洋也是个记仇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常家,那时叫自己不要再管只怕也是预料到他会被为难。
      “我并不知情。”他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开口道。只是下面议论纷纷不像是相信的样子。他几乎是下意识去看聂明玦。聂明玦也在盯着他,眼瞳之中闪动着某些他不懂的情绪。金光瑶微微一怔,顿时有些委屈,正想开口问他是不是要将他就地正法时手便被人握住,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
      “我相信你。”
      这话从聂明玦口中说出简直就是惊悚,金光瑶再次被惊得忘了反应,只听聂明玦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诸位稍安勿躁,阿瑶这些时日都与我在一起,对此事是真的不知情。况那薛洋早与金家脱离了关系,所做之事并不是谁授意,还请大家不要妄作猜测。”
      这事之后又做了哪些讨论金光瑶完全不知道,满脑子都是聂明玦那句“我相信你”,他被拉着走到庭院时才将将回神,不可置信地看着聂明玦。
      “你,为何?”金光瑶咽了咽唾沫,只觉得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太过美好,像是置身于渴望多年的梦境一般,无论如何都没有实感。不敢去相信,怕梦醒之后仍是孤身一人。
      “你骗了我那么久,说的是真话是假话我现在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聂明玦看到他眼中的害怕情绪,叹了一声把人拉到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所以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以往看你们相处便知薛洋并非你的手下,自然不是事事都听命与你,这件事只怕你是真的毫不知情。”
      “不,其实我知道一点。”金光瑶轻声道,“去清河的那天他与我一同下的金麟台,他说有笔账要去清算,但我没想到他指的是这个。”
      “你阻止不了他的。不怪你。”
      “……大哥你是不是被夺舍了??”金光瑶思前想后都觉得不对劲,简直想要去借紫电结结实实给他一鞭子。
      “不是。”聂明玦沉默片刻,面上表情痛苦,像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怀桑……趁我养伤期间动弹不得,天天在我耳边数落我的错处。两个月,整整两个月啊,哪怕躺在棺材里丝毫不能动也能听到他在那边碎碎念。”
      “……”大哥,辛苦了。
      聂明玦拉着他的手轻轻亲了一下手背,“不过也多亏了他,我这才知道以往的自己有多混蛋。自以为自己一心是为了你好,但这好意却害的你那么痛苦。如果早几年能明白这道理换种方式,大概也没有后来那么多事。”
      金光瑶默默抱得更紧了些。
      “那你以后要好好补偿我才行。”
      “好,什么都行。”

      其实不重要了,他想要的,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已经全都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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