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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余欢·十八 ...

  •   聂明玦轻轻将金光瑶放在外间榻上,低头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地捏起他的手腕缓缓输送灵力。
      坏的不彻底,好的不纯粹。心肠歹毒偏有善良残留,笑容和善却是绵里藏针。要人恨也不是,爱又不能。
      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还是喜欢。
      聂明玦想不出答案,索性松开他的手腕单膝触地跪在榻前,将手挪到他腰间直接从丹田灌入灵力。馥郁却淡雅的兰花香气夹杂着柏木的清香从金光瑶身上缓慢溢出,隔着遥远的相爱的时光无声而温柔的回应着他。[注]
      “太久没闻到自己的信香,我都快忘了是这么个味道。”金光瑶慢慢睁开眼睛眨了几下,待适应光线后确定屋内没有别的人在顿时舒了一口气。他今日慌乱一时忘记吃抑制的药物,再加上灵力损耗无法压制,气味这才外泄,幸亏没被发现。
      聂明玦心中不是滋味,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将他扶起看他整理衣衫,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跟我走。”
      金光瑶一愣猛然抬头看向他,惊讶在他脸上停留很短暂的一瞬便被嘲弄所取代,他轻轻笑了声,开口道,“跟你走?然后呢?换个地方再被踹一次?”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是我一时冲动了但那时你那样说,我……”
      “我怎样说?我说的不对吗?你喜欢的不过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孟瑶,至于‘金光瑶’不过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罢了,你根本就不曾真的了解过我,谈什么喜欢!”金光瑶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被自己和聂明玦的气味搅得心神不宁失了往日的冷静。
      “你又是如何说的?河间那段日子我不信你是装的。”聂明玦也跟着起了些火气,厉声问道。
      “不是又如何?喜欢又如何?你在看到我杀人后还不是立刻拔刀相向?这些年因为这一个错处你对我的态度又是如何?疾言厉色苦苦相逼,你知道我两头受气过得有多苦吗?”
      “我不过是想让你认错让你重归正途,难道对你来说认错就真的那么难吗?你做的一切,无论是出于自愿还是被逼无奈,错了就是错了,杀了人就是不对,只有认了才能够改,才不会继续错下去。你却偏偏给自己找借口怪这怪那就是不肯好好反省自己,我不过也是想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不应该屡次为难我!错不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该被人踩在脚下随意侮辱。我有我的才能和抱负,我不甘心困在那里。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向上爬,付出多大代价都无所谓。聂明玦,这条路只要开始便没法回头。你嫌弃我的手段唾弃我的人品,又怎知我一心想挣出功绩只是想让你刮目相看。”
      聂明玦听他这话气得面色发红,手下意识地搭在佩刀之上。
      金光瑶见他这样冷冷笑了声,道:“纠缠了那么多年,今天一并做个了断。”
      恨生挥出袖口直刺聂明玦但被躲过,金光瑶迅速撤开些距离,手上连挽剑花配合步法欺身而上。他身形与聂明玦相比较小,因此适合这等轻灵的剑法,恨生专挑刁钻的角度进行突袭,一时间倒叫聂明玦落了下风。只是他体力和灵力还未恢复,缠斗不过一阵便觉力不从心。
      霸下裹挟着灵力发出阵阵嗡鸣,明明一击就可叫金光瑶停手,偏偏却只做防御的动作,倒像是故意引他耗尽灵力。金光瑶咬咬牙,空着的那只手撕裂腹间衣物用灵力破开皮肤从血肉中拉出一物。聂明玦看他这动作不由得一愣,晃神的瞬间琴弦挥出缠上手腕硬是让他举刀的动作迟缓了下来。恨生趁机在他身上留下些口子。
      聂明玦气的狠了,又受刀灵影响只觉气血上涌,用力一拉琴弦也不管那东西切入血肉的疼痛,重新将掌控权夺回手中。霸下挥下却又在半空中堪堪收住,猛地被聂明玦扔出门外。原本刺向心口的恨生硬生生转了个弯,只在手臂上划出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溅了两人一脸。
      金光瑶跌坐在地上紧紧盯着他,急促喘息道,“为什么?”
      聂明玦并不答话,反问道,“你又为什么?”
      “你既喜欢我为何偏要如此?”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一错再错?然后意识到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什么都帮不上?”
      一件件一桩桩,他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纯善的少年,甚至那个少年也不过是个假象,眼前这人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可到底还是喜欢的,甚至因为这喜欢而更加愤怒,却终究是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明明互相喜欢,却谁都不肯退。
      金光瑶却是忽然笑了。从来只是嘴角上扬的微笑面具这次却是裂开,大片的裂痕顺着嘴角向上爬去,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畅快笑声,听上去更像某种嘶吼。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泪珠顺着脸庞滚滚而落,笑声停止肩膀仍在颤抖,
      “罢了,罢了,都告诉你罢。不重要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柔而悲伤,“你大概还不知道,射日之征,我刚从河间去到琅琊便发现有了身孕。”
      他抬头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聂明玦微微笑了笑,继续道,“那时候我是真的很高兴,一心想挣出点功绩等你去的时候叫你刮目相看,然后再告诉你,我和你有一个孩子,我其实也配得上你。但是,但是……但是后来他们嫌我气味难闻,几番拳打脚踢后孩子就没了。一个多月大,只是一团模糊的血块,连性别都看不出来。”
      “所以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他们的命是命,我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聂明玦,你没躺在冰水里体会过骨肉分离的苦处,你连这孩子都不知道有过,你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又为何要和你说?”
      他原本也该有个孩子,但死了,甚至一面都没见过,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他爱的人视他如污邪憎恨入骨,他连一点曾经相爱的余温都无法挽留,多少个日夜那彻骨的寒意潜伏在身体之中折磨的他坐立不安。他无法再和喜欢的人成家育子,难道他就该如此吗?
      浅淡的兰花香气萦绕在室内,金光瑶缓慢站起身仰头看着他,泪流满面却依旧是笑着。
      “金家下一辈是如字辈,我想了好多名字始终觉得叫如松比较好,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会像你。”
      但可惜,没有可能了,他和聂明玦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金光瑶笑着摇摇头,硬撑着疲软的身子想离开,从聂明玦身边走过时手腕被紧紧握住。他歪着头对上聂明玦复杂的目光,忍不住嘴角上扬,轻声说道,“其实那时我是骗你的,河间那段日子我过得真的很开心。你信不信都好。”
      他轻轻挣开他,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不让自己回头。

      一直在外面听着的三个人见他出来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他走远。
      金子轩是听到侍从通报才急匆匆赶来的,正好和同样闻讯而来蓝曦臣和聂怀桑在院门口撞上。谁知刚一进院就差点被飞出的霸下砸个正着,接着又被金光瑶说的那些事吓得一时忘记动作,愣愣地站在门外听完了全部。
      空气中的兰花香气渐渐淡去,已被标记过的地坤的信香对其他天乾的吸引力不大,但在金子轩心里却是突然点燃了另一种火。他猛然回神,怒冲冲地往屋子里跑。
      聂明玦还没等反应过来肚子上就挨了一拳,疼的闷哼一声。
      “还请不要冲动。”蓝曦臣连忙上前拉住金子轩,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向后拖了几步。
      “放手!放,放手!放,放……你这人手劲怎么这么大???”金子轩实在挣不过,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对聂明玦怒目而视。“好一个赤锋尊,对阿瑶做出这种事还好意思以大哥自居!”
      “你说清楚,我大哥做了什么?”聂怀桑抱着霸下也不抖了,站在聂明玦身边喊了回去。
      “自然是趁阿瑶那时尚且年幼强迫他结契,然后弃之不顾。害他忍气吞声冒充中庸!”
      “……还请金宗主不要妄作猜测。”聂怀桑无语扶额。他虽是中庸,但能闻到气味,只是毫无感觉。所以他明白射日之征大哥身上的兰花香气究竟从何而来,也知道这些年自家大哥不为人知的心事,所以他绝对不会相信金子轩说的。
      “我妄作猜测?那你让他自己解释啊!”金子轩冷冷道,怒火不减。
      聂明玦似是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中挣出,少见的悲伤的情绪在眼中翻滚,沉默片刻低声道,“早在河间时他便分化了,那时朝夕相对情愫暗生,之后便结了契。只是后来我发现他以温家剑法杀害金家修士便想把他带回去认罪,谁知,谁知竟是这样……难怪后来……”
      他抬眼看了看蓝曦臣,怕他纠结于是叹口气道,“二弟,我是要谢谢你的。如果不是你提出结义,只怕那时我很难再找到机会同他说话。瞒了你这么久实在抱歉。”
      蓝曦臣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虽是有些难以接受,但仔细想想也明白他二人各有苦衷,不知该如何对他说便一直瞒着。
      金子轩嗤笑一声,目光冷厉,“后来?后来你就因为薛洋将他踹下金麟台,前几日阿瑶意欲自裁也未见你阻止。”
      “我只是,只是,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还不知悔改我一时生气……”
      “你又何曾尝试去理解他的苦衷。”金子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在知道他做了什么时候你又是怎么做的?你真以为自己做的就是对他好了吗?你喜欢他什么?你连他为什么那样都不知道!”
      一番话说得聂明玦哑口无言。
      正是气氛紧张的时候,金凌忽然挥着小木剑从外面噔噔噔跑到屋子里,二话不说奔着聂明玦就去了,啪叽啪叽地一连砍了好几下。
      “坏人,欺负小酥酥!打洗你!”
      堂堂赤锋尊被一个说话还漏风的孩子打了,这场面简直让人忍俊不禁,但没人想笑。
      金子轩蹲下向金凌招了招手,柔声问道,“阿凌,小叔叔呢?”
      “和娘亲在绽园,小酥酥哭的好惨。酥酥嗦小酥酥被欺负了。”金凌跺跺脚,气的脸鼓成一团,跑向金子轩的时候还不忘冲聂明玦做个鬼脸。
      “做得好。”金子轩揉了揉金凌的头发将他抱起,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江厌离原本是来给金光瑶送些金凌的旧衣物,以便给那刚出生的婴孩换洗,只是刚进绽园就看到金光瑶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神情落寞。她将东西和金凌都交给莫玄羽,自己则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金光瑶察觉到她过来用手撑着桌沿勉强站直身体,情绪爆发后的疲软冲击着每一处,连一贯的笑脸做起来都有些勉强,可仍是稳稳挂在脸上同她问好,却不知自己惨白的面色和通红的眼眶让这看上去比哭还难看。
      江厌离心疼地叹了口气,拉着他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的拍了拍。
      这动作却唤起他少有称得上温馨的记忆,母亲温柔的形象和江厌离饱含疼惜的目光重合了短短的一瞬,却叫他的眼泪再次涌出。
      真的很累了。
      他滑下石凳伏在江厌离腿上失声痛哭。

      那样的痛他经过一次。那个时候他喊着聂明玦,可身边偏偏连一个人都没有。
      后来他也不会再哭了,也不盼着有人能拉他一把。
      别人给的东西再好随时都会消失,想要什么倒不如靠自己去争去抢去夺,哪怕最后得到的东西早已面目全非那也是自己的,谁都拿不走。
      步步为营,小心翼翼,这一算计,便是许多年,偏却和自己最想要的那个渐行渐远。

      ————————————
      [注]关于瑶瑶结丹的时间没翻出来也记不太清了,所以设定在河间得到聂明玦指点,修为进步金丹结成。瑶瑶的信息素定为金岙素的香气。金岙素是兰花的一种,香味浓郁给人以冰清玉洁之感。《兰蕙同心录》诗约,“仙家瑶草悟前身,洗却铅华证夙因。岂是玉京降芳躅,偏从金岙出风尘。莲塘梦醒波中月,蕊管诗留画里春。淡泊明心见真守,浓妆羞愧点朱唇。”为什么选择这个而不是金星雪浪,就是因为这首诗超好,虽然并不是很懂……(兰花的相关参考资料来自度度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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