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茗星》七宛

32、第32章

　　宋旭和萧茗都快愁死了，恨不得瞬间移动冲上去把简奕行的刀给夺过来。莫家主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眼中满是绝望。

　　简奕行喃喃道：“你在害怕吗？”

　　不等莫家主回答，他又道：“你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知道一个人在你怀里失去生命是什么感觉吗。”

　　鼻尖充斥着各种驳杂的气味，最浓厚的是不断冲击着神经的血腥味。伤口不停的在出血，止也止不住，气息逐渐微弱，温度渐渐流失，似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又似乎轻到没有存在感。

　　他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抱着他、亲吻他，想让他坚持住。

　　不停的祈祷着，来个人救救他吧、救救他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

　　简奕行又开始有种窒息感了，与之而来的还有些耳鸣，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都在往他耳朵里钻，让他的头也跟着痛了起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感觉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简奕行努力握稳手中的刀，艰难的道：“二少、萧小姐，你们走吧。”

　　“这次真的很感谢你们。无以为报、下辈子再还吧。”

　　正当宋旭准备冲上去试一下能不能扑倒简奕行的时候，一束强光猛地刺了过来，四人因为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

　　简奕行感觉手腕一疼，握着刀的手顿时一松，他急忙睁眼，就见一人迅速拿起地上的刀，另一人冲上来把他的手反剪，但似乎又怕弄疼了他，捆之前绑了一个枕头。

　　莫家主则是被另外两人控制了起来，很不客气的又扔回了地上。

　　萧茗感觉自己的心脏真的要不好了，这一晚上蹦跶的、都快进ICU了。

　　宋旭见行动顺利，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毫无形象的瘫坐着，拍了拍胸口：“太他妈刺激了……”

　　车灯的主人也在这时跳下了车，果然是莫清：“怎么样！这灯够亮吗！”

　　“够够够。”宋旭朝她竖起大拇指，“全场MVP。”

　　简奕行和萧茗全程状况外，懵懵的看着两人。

　　宋旭喘了口气，解释道：“我不是猜到简少要来这边了嘛，所以叫了几个保镖和医生又开了一辆车，让他们把车灯关了。他们和我们是反方向上山，两头方便堵人。其实这条山路在我们上来之后也封了，要不然搁这儿坐半天能一辆车都不过来？刚刚他们就藏在拐弯口后面呢，不过缺少一个冲上来的时机。幸好莫小姐到的及时。”

　　萧茗佩服的五体投地：“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想到让莫小姐带这个、这个……”萧茗一扭头就觉得眼睛睁不开，指了指莫清车顶上的探照灯，“咳、咱能先把这灯给关了吗？我感觉眼睛要瞎了。”

　　莫清因为背光站着没注意到这点，闻言急忙让司机把灯关了。

　　宋旭摸了摸下巴：“当然是因为我聪明伶俐足智多谋颖悟绝伦神机妙算……”

　　“闭嘴吧你。”

　　莫清无奈的道：“本来是想用车灯逼停的吧，没想到最后还能这么用。”

　　宋旭耸了耸肩，默认了这个说法。

　　简奕行听完垂着头不说话，莫清又回车上拿下来了一个盒子，蹲在简奕行的面前，递了过去：“这是文清让我帮他暂时保管的东西，说等到结婚的那天，要亲手交给他的爱人。”

　　“文清去世之后我一直在寻找这个盒子的主人，但一无所获，它就一直放在了我这里。”

　　“这次来华国，除了查明车祸，我也很想把这个盒子送出去。本来都打算，如果再找不到人，我就要把盒子打开找线索了。”

　　“现在，它归你了。”

　　简奕行动了动手腕，宋旭示意几人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危险物品。顺便让医生给莫家主看了一下脖子，确认没有生命安全之后便不管了。

　　简奕行的手恢复了自由，但拿着盒子却有些害怕打开。

　　莫清看不下去了：“你不开我帮你开？”

　　简奕行把盒子往自己怀里抱了抱，无声拒绝。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打开看见里面那两个小盒子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哭了。

　　莫文清啊，他的莫莫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好了永远。

　　一步一步，都是为了可以和他携手并肩。

　　简奕行前几天打电话问过莫夫人，五年前莫文清为什么要出国。

　　莫夫人告诉他，莫文清猝不及防出柜，她和莫家主都不能接受，本以为让他尝尝人情冷暖便会乖乖回来，没想到莫文清却放弃了美院专攻医疗器械，想做出成绩来说服他们。

　　莫夫人那个时候就知道，她劝不住也拦不住的。

　　她比莫家主更了解莫文清，思考过后便猜出了简奕行的身份，才会去找他谈了谈。

　　可惜那个时候的简奕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

　　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丝绒垫上放着的是一枚戒指，最简单的款式，外侧刻着一朵玫瑰，内侧是“简奕行”和“莫文清”的拼音首字母。

　　莫文清最喜欢的花是白玫瑰。

　　因为简奕行跟莫文清告白的那天拿了一捧白玫瑰。莫文清抱着花正无措的时候简奕行调笑了一句“人比花娇”。

　　他说，莫文清你个傻逼肯定只有我会喜欢你，所以你还是趁早和我在一起吧。

　　此后，莫文清的院子里只剩下团团簇簇的白。
　　此后，莫文清的心里只留下了那一人的身影。

　　简奕行觉得那种窒息感又来了，这次不仅耳鸣，似乎还产生了幻觉。

　　他向莫文清告白的那天，莫文清说了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似乎说了“好”。

　　还有一句什么来着？

　　简奕行打开了另一个盒子，款式一样的戒指，比刚刚那个稍大一些，内侧依旧是拼音首字母，但外侧刻的是太阳。

　　——想起来了。

　　他笑，“人比花娇”。
　　他说，“你比太阳耀眼”。

　　被压抑了两年的思念、懊悔、痛苦与绝望，在这两枚戒指面前无处遁形，所有的情绪被一个个放大，变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再也无法逃脱。

　　为什么那天死的是莫文清呢？
　　为什么那天死的是他的莫莫呢？

　　如果那天死的是他就好了。

　　他不学无术、他不务正业，他不仅愚蠢脾气还很差劲，像他这样的人，死了就好了。

　　简奕行死死攥着两枚戒指，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拿起了盒子里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本子。

　　简奕行翻开了第一页，顿时愣住了。原本灰败的眼瞳中似有点点星光忽明忽暗。

　　那是莫文清笔下的简奕行。

　　他正咬着笔头趴在桌上苦思冥想。

　　简奕行翻开了第二页，那是他在早读课上竖起书本偷偷睡觉。

　　第三页，球场上跃起扣篮。
　　第四页，在教室打扫卫生。
　　第五页，在电玩城打游戏。
　　第六页，在沙发上看电视。
　　……

　　简奕行飞快的翻阅着，但又无比小心翼翼，甚至害怕折了一个角。

　　那是一整本莫文清画的简奕行。

　　那是他眼中的简奕行。

　　——喂！莫文清你个小兔崽子到底有没有良心，本少爷对你这么好，你给我爸妈送画、给我哥送画，就不能给我送一幅？
　　——没有啊，我想给你最好的嘛。

　　画本一共40张，80页，每张都画着莫文清最最喜欢的简奕行。

　　那是他偷偷藏起来的心意，是闪闪发光不为人知的秘密。

　　画的背面，写着莫文清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语。

　　“谢谢你帮我出气。”
　　“谢谢你请我吃饭。”
　　“谢谢你邀请我出去玩。”
　　“谢谢你的关心。”
　　……

　　“谢谢你的到来。”
　　“谢谢你能爱我。”

　　——第80页。

　　“你是破晓晨光，照亮我的世界。”

　　Dawn.

　　那是莫文清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幅画，当时莫文清说好了要画简奕行，最后却画成了眺望窗外的风景。

　　那是他、却也不是他。
　　那不是他、却也是他。

　　不是黎明、不是曙光、不是日出。

　　莫文清画的，是破晓。
　　是寓意着有简奕行陪伴的每一天。

　　没有遇到简奕行的莫文清，就像Afterglow，找不到方向、寻不到意义，仿佛世间单调的没有色彩。

　　因为遇到了你，我的世界才变得五彩斑斓。

　　“你是破晓晨光。”

　　那是莫文清最深沉的爱意，那是莫文清想了很久才赋予的意义。

　　简奕行对他来说，一定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所以那一天、那一瞬间，他下意识的将方向盘朝着本能的反方向打，自己撞上了那辆肇事车。

　　泪水一点一点滴落，洇湿了画本，简奕行慌张的拿手去擦，却不小心弄皱了纸张。

　　他无助的哭着，又想去碰画本，又不敢碰，只能弓着身子哭的撕心裂肺，最后把画本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捧着他的至宝，仿佛要揉进骨血里去。

　　宋旭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带着莫家主先撤。

　　萧茗上前拽住了宋旭的手，宋旭点点头，两人留下来陪简奕行。

　　莫清垂眸，也坐在了简奕行的旁边，四人就这样静静坐着，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很久，简奕行突然道：“我想看日出。”

　　另外三人很有默契：“那就看呗。”

　　简奕行一边哭一边笑，四人就这样坐了一夜。

　　简奕行愣愣的看着，他看见微光自地平线绽放，逐渐将夜空染成红色，天空似分层的油画，最上层由深蓝向浅蓝过渡，中间由橙色向白色过渡，地平线则保留着几分热情似火的橙红。

　　太阳从另一头缓缓跃出，阳光一点点倾泻，为世间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简奕行以为昨晚的失控已经把他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完了。

　　但看见这幅景象，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好像再一次丢了阀门，泪水止也止不住的落下。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虽然这条路不好走，但一定也有属于他们的小幸福。

　　——你居然没看过日出？我跟你说可好看了，改天我们去看呗？
　　——哈？早起好累的，要看你去看，四舍五入我也看过了。
　　——哪有这种四舍五入啊！简奕行你也太懒了吧！

　　没能及时注意到你的情况，对不起。
　　让你独自一人面对一切，对不起。
　　没能早点遇见你，对不起。
　　让你承受了太多痛苦，对不起。
　　没能陪你去看日出，对不起。

　　莫莫，我真的好想你。

　　可惜——时间向前走，永远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