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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没事没事 ...

  •   林闻语离开的时候很早。

      早到天都还没有醒,陈可轻还没有睡着。

      陈可轻之所以没睡着是因为闹了肚子,大概是最近几天连轴转的疲惫加上放假后离开了一群时刻为了保持身材而规律饮食的朋友,于是吃得七七八八,肠胃终于起了反应。

      为了不影响妈妈,她整晚上都于客厅和洗手间两处游走。

      最后一趟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遇上林闻语弯着腰伏在茶几桌上写字。宽大的吉他包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和脸。
      陈可轻移步上前,悄咪咪地跟着探过身子看她写字。

      【临时有事,先走一步,期待有缘再会。】

      纸条旁边还压着几张台币。

      显然是她预备的房费。陈可轻在心里想,这人有点实诚。她一手撑着膝,一手伸前去在林闻语眼前晃了晃:“跟我好好道别吧。”

      林闻语先是被吓了跳,尔后笑着歪头,手举在太阳穴的位置,小幅度地挥了挥:“小朋友,再见。”

      “我一点也不小。”陈可轻不服气地将林闻语举着的手打落。

      这是个很安静的清晨。

      印在树梢的天空是墨蓝色,刷在地上的光是灰白色。林闻语的瞳眸是曜石色的,她身上穿着初次见面时的那件灰蓝色棉麻衬衫,上下只挑拣着系了两颗扣子。

      随性又温和。

      “认识你很高兴。”陈可轻手背到身后,笑嘻嘻地踮了踮脚,她临出门用碎花色的束发带将原本散乱的头发束在脑后,整个人显得精神而且精巧。

      “我也是。”

      陈可轻倒退着往后一边走一边挥手,等林闻语的车驶出后,她又跑出来,身子探出路边,看着那辆年代感很重的黑色车子没入灰白和墨蓝交织的画布中,留一抹风。

      风里,隐约有几面斜插于街头的彩虹旗摇摇曳曳。

      在台北的第三天,天气,晴。

      “我们认识一下吧。”

      陈可轻拿着手机给饲养箱里的乌龟拍着照:“我叫陈可轻,你呢。”

      龟是阳台上那个,此时缩着脖子在箱子里一动也不动,压根就不打算理会陈可轻。

      即使它会动,也不会回答问题。

      陈可轻拍完照,又在姨发过的那些动态翻了番,找到了它身世的来源。约莫就是某天心血来潮想养个活物,于是在街头选了最好养命又长的。

      乌龟姓王,叫八万。

      名字是今蒙取的。

      今蒙却并没找算要王八万,只说把阳台上那盆百合花留给她,首饰那些便算了。她也没有问起日记的事情。

      那一大沓日记本在祖屋的庭院,也就是小姨年幼时喜欢攀爬的树底下烧成了灰烬。化成灰的过往在风里绻绻转转,不消多时便再无踪影,谁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小姨屋里的起居用具,玩偶全都作为损赠物品,捐赠到了各机构。陈可轻从中挑了个蓝色的鲸鱼宝宝,还把那条彩色的围巾装进包里。

      没人要的王八万被妈妈强制分配给了陈可轻:“回去后叫爸爸养。”

      提起爸爸,陈可轻就忍不住抱怨:“爸爸这几天都没有接我的视频,总说在开会开会。”

      “他本来就忙,陪我们跑了这几日,得压多少事。你就不要烦他了。”

      “是是是,也不知道是谁刚才打不通电话的时候还坐立不安来着。”陈可轻冲妈妈做了个鬼脸,便把王八万的照片发给了爸爸。

      实际上,她和妈妈完全忽略了王八万没有坐飞机的资格。

      这日下午,二舅的女儿,陈可轻一直很喜欢的小表姐从台北拜祭过小姨后回到了台中。

      李善郁今年二十七岁,是个还算老道的经纪人,带过两个名气还可以的歌手。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七五,稍是用力就将瘦小的陈可轻原地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大圈。

      李善郁将人放下,手伸前来就在陈可轻脸上劲地揉:“两年多不见,怎么又感觉长小了。”

      幸好没有上妆,不然此时肯定成了大花脸,陈可轻没好气地从小表姐魔爪中挣开:“还不是给你捏的。”

      恼归恼,恼完后,陈可轻整个人都挂到了李善郁身上,凶巴巴地逼着李善郁,要求把这两年的近况一桩桩交待出来。

      两人小时在美国三舅家里长大,关系异常的好,后这两年分开后,李善郁忙于工作,陈可轻忙于学业,期间联系少得可怜。

      “谈了个恋爱,分了个手,赚了点钱,投了个项目,破了财,现在手头又是空空如也。”李善郁一句话便将陈可轻应付了过去,点了支烟。

      白色的雾气从她丰润的唇边溢出:“我现在有种面目全灰的感觉,不像你还是那么乖。学习怎么样,听我爸说你准备拍戏了?”

      她好像是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

      记忆中,李善郁原本也是个很乖巧的女生,喜欢穿带各种花纹的小裙子,遇到事情也会哭哭啼啼。

      以前熟悉的时候,她还是个会因为别人的口哨声觉得尴尬的女生。

      陈可轻手晃前晃后地甩着,望着身侧不时滑过的自行车,不时打个拍子:“嗯,秋末的时候开机。”

      上学期有剧组来学校里选角,她在老师的推荐下去试了镜,还算顺利,被安排了个女三的角色,戏份挺多。不过她也不是太高兴。

      有点忐忑。

      “我扮演里边的坏人。”

      是个泡沫剧,而她就是里边的大炮灰,反正是怎么能死怎么作的那种角色。

      剧组本身质量很一般,除了男女主,其他角色的标准大概是按颜值标准来的,怎么吸晴怎么选。周边好多同学都这样说,学校论坛还专门有贴子议论陈可轻。

      陈可轻的形象和剧本里的反派角色根本就凑合不到一块去。

      李善郁听完陈可轻的简述,笑弯了腰,连声摆手:“没事、没事,年轻人嘛,多历练总不会错的。”

      “我也这样想。”反正接都接下来了,而且有戏拍比什么都强。比较担忧的是,开头没有混好,后续想要再走上康庄大道可能会很艰难。

      “你呢,李大经纪人。”

      “我还能怎么样,手下都是些小角色,忙死累死,混饭吃。”说起工作,李善郁看了眼时间:“忘记和你说,我明天航班飞大陆。”

      也是为了工作。

      陈可轻在香港和台北这几天一直都周旋在老一辈中间,早就觉得乏了,听到李善郁要走,立马就求着和妈妈分手。
      “我和表姐先回去,你去舅妈家住一段时间嘛。”

      “不然表姐去了内陆多无聊啊,没有人疼,没人爱的。”陈可轻废了好些功夫才说服了妈妈。

      陈妈妈是本来就想多和以往的亲人们好好相处下的,小姨的突然离世让她意识到自家人天南地北分得太散,聚少离多,有机会应当多珍惜。

      李善郁自是站在陈可轻这边的:“是啊,我少得去那边,总得有个人照应。”

      于是两边一合计,陈可轻傍晚时分就拖着行李跟在了李善郁的身后。

      飞机滑过跑道,一个翘首扎进了无边夜色。

      陈可轻坐在窗边,回想起连日辗转奔波的种种,心突然就往下沉了沉。

      她冲着窗外模糊一片的天空,轻轻地喃了声:“再见小姨。”

      这次是永别。

      李善郁从旁握住她的手,按了按:“相信她在另一个世界会好好的,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弹弹吉他,唱唱歌。”陈可轻收睑起方才的凝重,与李善郁吐了吐舌。

      提到唱歌,李善郁便又酸酸地说起吉他的事情。

      她倒是门清,为着小姨把吉她送给林闻语的事情,耿耿于怀了好几天。

      那把吉他本身就是限量版,以往她试试手都不给,结果到最后到底还是送给了外人。

      酸归酸,真谈到林闻语,李善郁还是很认可的。

      “我们公司打算签她,只是遇到了点小问题。”

      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林闻语父亲对于她从事唱作歌手这件事情很不满,使得林闻语有所犹豫。

      陈可轻想起此前吃饭时,林闻语原话确实是说考虑着往歌手这条路走。并没有完全确定啊。

      陈可轻没让爸爸来接送。

      “他平时也挺忙的,这会估计才回来。”远远的,陈可轻就看见家里大门口亮着灯。

      灯还是前不久新换的款式,她定的款式,夜色里莹润的光静静地向四周漾开,圆晃晃的,温暖极了。

      “见到我肯定得乐死。”陈可轻滔滔不绝地吐槽他爸:“说话超肉麻,就我妈好哄,爱听他说那些肉麻的小情话。”

      “吓吓他。”

      陈可轻猫在门边的样子,连带着李善郁都忍不住紧张地往周边扫来扫去。阵仗颇有小时候做坏事的感觉。

      前厅的纱窗半开着,显然人才回来不久。陈可轻只顾着看周边的动静,冷不丁被绊了下,差点摔倒。

      “小心。”李善郁将拉住,低头看着地上歪倒在旁的大码AJ。

      她对陈可轻的父亲陈时有还算了解。

      陈时有出身不错,父亲是大学校长,母亲是个医生。

      大学毕业后在机关上了两年班,后续跟风下海做生意,有起有落过,在陈可轻七八岁时渐渐有了起势,现在也算是个于商界有点名头和地位的商人。

      他能言会道,待人接物都很是圆滑,对生活细节上的事情亦是如此。

      门口沾着泥巴,摆放完全没有规律的鞋子定然不会是陈时有的。

      “你家里有客人?”

      陈可轻也注意到了这双陌生的鞋子,她这便收敛许多,不敢再闹。

      过了玄关。

      陈可轻便看到了陈时有。

      陈时有背对着她,手叉在腰间。

      像似在发脾气。

      陈可轻平时和爸爸亲归亲,遇到有正事时不敢太放肆,只是伸手拉了拉爸爸的袖子。

      陈时有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盯着陈可轻看了好一会,像盯一个陌生人似的。

      “米宝,你、你不是在台湾吗?”

      “太想你,所以提前飞回来啦。”陈可轻没见过爸爸当下的这副表情,一时间有些担忧,赶紧站好扶住看起来忽然有些虚弱的男人:“爸……你不舒服吗?”

      李善郁也发现陈爸的状态不对,上前帮忙扶着:“是不是太累了,快到里边坐坐。”

      往里移了几步,便都停在了原处。

      屋里坐着一男一女。

      女穿着简素,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一见了人便很是不自在地站起来,看一眼米宝又低下头去看沙发上坐着的男生。

      男生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很白净,抬头扫了眼进来的一行人,便又很无所谓地低下头,双手不断地在手机屏幕上移动,啪啪啪地玩着游戏。

      “陈诚,你弟弟。”

      陈可轻怔坐在沙发上,觉得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她麻木地听着父亲唉声叹气地和她聊着关于眼前这对母子的来历。

      “米宝。”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时有拉过陈可轻的手:“这件事情,我想瞒着你妈妈。”

      陈可轻一双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眼前熟悉而又陌生无比的男人。她别开脸,盯着落地窗外边。

      窗外的树是七岁那年和爸爸一道种的。

      现在都十几岁了,枝叶繁茂,在夜色中撑着像裂了道口子的天。

      陈可轻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总在想起妈妈。

      不知道妈妈该如何应对这种狗血的剧情。

      妈妈年轻时候是歌舞团的演员,后为了支持父亲下海,毅然辞去在当时还算光鲜的工作,吃了许多苦,生下陈可轻后便完全地成为全职太太。

      她这辈子引以为豪的便是有个好丈夫,乖女儿。

      连陈可轻都一度认为,她的爸爸是世上第一的好爸爸,尽管他有时候会很忙,经常会到国外出差,办公事。可是不管他有多忙,回来后都会笑咪咪地认错,然后说:“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啊,累点怕什么呢。”

      陈可轻终于知道为什么爸爸的出差地点总是加拿大了。

      他在那里还有个家。

      客厅里那个局促不安的女人叫许茹。

      是陈时有的初恋对象,在陈可轻三岁那年,许茹生活上有困难,来向陈时有求助。

      “我那段时间就是犯糊涂。”陈时有一脸愧疚:“毕竟爸爸那个时候还年纪,性子不够沉稳。”

      “我又不能不管他们对不对?”

      早年的时候,许茹母子一直在国内,后来陈时有生意越做越大,前几年便将她们送到了国外(正是陈可轻回国高考的时间)怕的就是两边撞到一块。
      他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时机合适的时候问题总能解决好。

      陈时有没想过的是,陈承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渐渐长大,慢慢成为一个有想法,成为一个同样会思考的人。他变得暴躁而叛逆。

      不顾母亲的反对,他只身跑了回来,就是想把陈时有的伪装给扯下来。

      他不愿意做个躲躲藏藏的人,他为母亲感到不平,同时也觉得陈时有理所当然地亏欠他。

      熟悉的城市在她离开的这几天里悄然进入了盛夏的状态,吹在耳边风都是热的,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李善郁在楼下收到陈时有给她发的短信:【可轻这几天就麻烦你照顾,她这个孩子没经过什么挫折,好在心宽,缓缓就好。也请你和你那位朋友不要对外提到今天的事情。算是姑父的不情之请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没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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