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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35 ...


  •   一连三日,风平浪静,晴光万里无云,掣羽遨游,鸣声彻天动海。

      晏墨欠谢指玄一个问题,而谢指玄就是不问,晏墨自不会催他。

      那晚雨夜后,晏墨没再让谢指玄回去与长霆住,谢指玄是有惊讶的。

      晏墨没做解释,每每想到那天晚上谢指玄翻身撞入自己怀里时的动作,恰似清风明月入怀。而后便觉他与长霆住在一起,不太合适了。

      谢指玄哪里知晓他的心思,不过住在一起总归是顺从了自己心意。相处后,他才发现晏墨长大后习惯也改了许多。

      少年时在云梦,晏墨睡觉前喜欢带他去屋顶看星星,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先睡着,晏墨便轻手轻脚地将他抱回房里。

      长大后,晏墨夜里煮茗看书,偶尔作画写写字,再者就安静地坐着烧天心松枝。

      是夜。
      谢指玄披着温暖的狐裘,坐在藤椅里,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晏墨坐在他对面,用天心松枝煮了一壶茶,茶中特地加了藤湘子,飘出的烟雾都沾了微甘的滋味。

      窗外,一轮渐圆的弦月低垂,清辉碧海,三千流光。
      江海如缎,织星绣月,华丽大气的江川景象。

      晏墨眸光清透,凝望着星河,“烛山的星星比海上的还要开阔。”

      谢指玄道,“听闻烛山每个弟子都有自己的星脉,也说是命格。”

      “嗯。”

      “是那颗吗?”谢指玄伸手。

      一眼望去,星河浩瀚,晏墨并看不出来他到底想指哪一颗,每一颗都有各自的机缘,而谢指玄指着的方向,不能谓之有误。

      晏墨放下手中的银筷,“你以为呢?”

      “大公子是烛山之光,就是那颗。”

      晏墨眉头一挑,与他道,“临渊先生的话,你记下的不少。”

      “前辈教导理当谨记于心。”谢指玄低头轻笑,长庚星虽是明亮,然烛山之光这四字委实浮夸,也只有前辈才能说得激情澎湃。

      晏墨起身,从另一旁简易的书桌上取来笔墨纸砚。

      谢指玄脱下碍事的狐裘,自觉地起身走至青年身旁,取过墨锭研墨。

      宣纸铺成,提笔落墨,如引三千星光入室作微毫,抒怀放逸,笔尖流转,字如眠云穿月,入木三分,气象万千。

      晏墨落了自己的名姓,单单两个字。然后看向谢指玄,“指玄是你的字?”

      谢指玄点头。

      晏墨将隽花青毫递了过去,“那你的名是什么?”

      谢指玄怔了怔,他的名是什么?
      都两百多年没人提他的名了,取字之后,连阿姐也只唤他指玄。

      他接过青毫却着不了墨,名字如何写才能不难受。如果不是晏墨突然问起,谢指玄都快想不起那个名字了。

      晏墨垂头看着他,“嗯?”

      谢指玄吸了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悲凉,提笔就将两字落在晏墨二字下方。

      谢指玄的字,骨格秀丽,劲道平稳。对上晏墨的字,稍逊三分疏朗。

      “谢微。”晏墨启唇念到,声音清朗冷沉,令人舒服。

      微尘三千,心外指玄。

      单从名与字上来看,就知谢长风对谢指玄的寄望深厚。

      “名已经少有人称了,”少年低声说道,而后将‘指玄’两字也添加了上去,唇边带着清浅笑意。

      谢指玄提笔,回头看向晏墨,眉宇间淡淡的温柔:“字,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唤。”

      字,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唤。
      字,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唤。
      字,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唤。

      晏墨心口突生烦闷情绪,难以言明暴躁却不陌生,每次从怪梦中醒来时,他总会一阵心悸与闷。在怀疑自己的记忆与过往时,他想找道一个可以宣泄的裂缝,却如何也找不到记忆的漏洞,让他无法纾解这一股心疼的闷。
      有时候,谢指玄也会让他产生这种情绪,说不清楚的压抑。

      像是久远前,有人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那个人的字是什么……可如何也想不起那人是谁。

      晏墨负手站在窗前,室内烟升,茶香墨染,一室随和夜色,心上不得宽松。窗外吹来一阵风,带着海上腥咸的潮湿,晏墨台眸看向夜空。

      “起风了。”谢指玄道。

      晏墨嗯了声,观星是每个烛山子出门在外必备的本领,“明后应会落雨。”

      说完,青年转身朝外走去。

      谢指玄下意识道,“这么晚了,大公子要去何处?”

      “外面。”

      谢指玄起身欲跟上,却听男子启唇——

      “不必跟上,你先休息。”

      少年迈出的步伐顿住,停了停又收了回来,他在原地没有动。窗外的风吹在少年身上,外衣呼呼的飞起像是一朵浪花儿,心似行舟,从不曾得过片刻宁静。

      晏墨走到屋外,站在楼上,外面星河更甚辽阔无垠,比这波澜翻滚的江海还要壮丽三分。

      淡金色的竖瞳冷寂,比风寒,比夜深。他参星象,星象顾他,往来之间,至太虚于无极。天地星辰同根,万物宇宙同体,第以生死流转,情识起灭,如浮云之点太清……

      “先生,”秋若望见楼上站着的青年,他低声道,“大公子房里灯火熄了,可是大公子怎么在外面?”

      “因为大公子惹了你谢哥哥不开心,所以被赶了出来。”

      秋若一手抱着拂尘,皱眉想了想,“连大公子这样的人也会被赶吗?”

      “诶呀上钩了哦!”临渊笑着起竿,将鱼儿丢进了竹篓,脸上笑意更明显了,“小秋若要是不听话,也会被赶出来罚站,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儿。”

      “秋若才不会惹先生不开心呢。”

      “小秋若真乖。”

      临渊桃花眸子盈盈笑意,舒服地坐在藤椅中垂钓。旁边童子一手持拂尘,一手煮茶。
      身后是挂在半空的白梅灯笼,一串悬挂三只灯笼,一左一右的高柱亮起了两串,分别挂起。而灯笼最末端,悬着祈求顺遂的符咒,在风中吹得飘起数丈。

      晏墨下楼,坐在了放着茶炉的桌旁。

      秋若起身朝晏墨施礼,“秋若见过大公子。”

      晏墨道,“秋若退下。”

      小秋若点头,然后抱着拂尘离开,终于可以休息啦,独占大床哦!

      临渊挑了挑眉头,“大公子赶走了我家煮茗的小童,我很惆怅啊。”

      晏墨在船上的玉龙水泉机关处取水净了手,将茶炉一并清洗后回了桌旁。

      他一边观星赏月,一边就秋若留下的茶叶进行细分,透净修长的手在月下漫上清辉,执起细长的木器,根据茎、叶、色、形、味分开,选了一碟配成一壶适合此时此景的。

      在烹茶的柴火上亦有选择,晏墨从乾坤袋中取出枫木炭,配上天心松枝。

      “嗯,枫木配天心松,奢侈又享受!”临渊嗅到一缕香气,他打趣道:“看大公子煮茗是一种享受,你不该赶走我身边的童子,该让小秋若跟你学学。”

      “是么,”晏墨随口应答了句,而后开门见山道,“先生,我有一问。”

      “大公子请说。”

      临渊悠闲地握着青竹鱼竿,明月清风,炉上烟袅,适此情景正适合聊聊天。

      晏墨煮茗,抬眼看湖海星波,语气平淡,“少时我大病一场,醒来后忘记了许多事情。”

      临渊道,“大公子忘记了什么?”

      “我不知道。”晏墨说。
      他醒后连少时的事情都记不清,两年后才隐约记起了从前的事,在烛山的种种也找回了记忆,可是又有些不真切,到如今他记得烛山的一切,也记得烛山之外的修仙界是如何,可还是觉得这并不是全部,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按住了什么。

      “大公子若是不知道,那想问临渊什么?”

      晏墨轻笑,也觉自己所问实在荒唐。
      梦中灿金竖瞳的白衣少年是自己吗,那被关在星天落的人又是谁?已知被关在星天落的人绝对是自己,是不容改变的事实;那白衣少年便只是个梦。

      那如果星天落关着的人不是自己,为何自己会在星天落醒来?

      不对,如果星天落关着的不是自己,那从星天落出来的自己又是谁?

      晏墨想了许久,多思多虑不过是为难自己。收回落在江面的视线,转头看向临渊,他道:“我想问先生的事情不是这个。”

      瞧瞧,这还跟自己故弄玄虚了不是。临渊点了点头,脸上笑意盈盈的,心想:你若不是想问这个,你和我说这么多是在套我话?

      “先生可知当年父亲为何要将我关在星天落三年?”

      临渊原本是在等江面鱼儿上钩,蓦然一愣,他要问的怎么是这个呀……

      旁系三族的长老,纵非晏氏嫡系一脉,但父亲做任何决定都会与三族商议,晏墨出生时就被定为烛山下一任家主,便不再是晏明修一人之言所能掌控。对少主的惩罚或者奖励,都需要经过三族同意。

      虽然烛山少主未满三百岁是不允许离开烛山的,但晏明修为何偏要在伐谢的那一年将自己关进星天落,等他出来时已是三年后,传来的就是伐谢功成的消息。

      或许自己真的去过云梦泽,参与过伐谢,梦中所见才是真实的记忆,而如今的记忆则是被篡改掉的。

      晏墨合眼,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记忆没有丝毫漏洞,不像是被篡改过的。

      “少主对于在星天落的三年,至今耿耿于怀?”临渊对晏墨换了称呼,他一手握着鱼竿,视线从海面落在青年俊逸非凡的脸上。

      晏墨不答,目光深沉。

      “少主往后会有无数个三年,是否那些三年也能被你耿耿于怀?”临渊问,“还是少主心中的耿耿于怀,仅仅是因为埋怨和怀疑?”

      “我不曾埋怨。”晏墨道。

      “是吗?”临渊淡声。

      “我却有怀疑,否则不会多此一举。”说着,晏墨又丢了一截天心松枝进去。

      临渊瞧着被烧毁的天心松枝,桃花眸子不复明亮,又深又沉。

      晏墨又丢了几根进去。

      “别再烧天心松枝了,这天心松本就珍贵,少之又少的古木,少主做不到爱惜也该克制些。”临渊啧啧的直叹气,又问道:“不过少主是在怀疑什么?”

      “是我请问先生。”

      “诶呀,”临渊叹笑,“谈话不应是礼尚往来吗,不然临渊怎么知道少主到底想问什么?”

      晏墨道,“为何父亲要将我关在星天落?”

      “恕临渊不能告知少主原因。”临渊答复的干脆又利落,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想到这茶是晏墨亲手煮的,也难怪胜过秋若的手法千分,唇齿留香,喉口余韵绵绵。

      晏墨漫不经心地看着临渊,“是吗?”

      “不过少主的茶,确实妙极。”临渊游刃有余地接道,漂亮的眸子朝青年与眨,语调轻快:“少主终有一日会承烛山大任,担仙统,率领修仙界。比起那时再告知于少主,眼下似乎也不失为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晏墨不言,静静地看着临渊这只老狐狸。

      “怀旨仙统将少主送入星天落,美名其曰为你养伤,实则是避卦。”临渊声音清朗,“不过为你养伤也是真的,这点毋庸置疑。”

      晏墨与晏清是烛山的双生子,二子诞生之时便是母亲撒手人寰之刻。晏清天生仙骨,烛山莫不欢喜引以为傲;而晏墨天生竖瞳,世人认定此子为邪恶之象征却惧烛山不敢言,晏墨生来多病的体质在竖瞳面前似乎不值一提了。

      临渊不经意看见他的眼,竖瞳一如既往的诡异,让他很难看清晏墨此刻真正的情绪,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晏墨问,“什么卦?”

      “恶卦。”

      晏墨面上无波,心中思忖。
      生死善恶皆可解。生善为吉,死恶为凶。死者,生之原罪,是以将死卦可以看做另一种生卦,还是可解;恶者,在烛山的星谶中,唯生杀可解,是以恶卦又被称为生杀卦,大凶之兆。

      “怀旨仙统所参星象未曾有误,机缘之下算出少主有恶卦将至,当时三族长老聚首一同解卦,都认为此卦凶极。仙统为庇少主,不得已而为之。”提及往事,临渊免不了多说几句。

      “只要少主能安生地在星天落待上三年,就能避开这生杀卦,不造血罪杀孽。”

      晏墨道,“避开了吗?”

      临渊被他问得一怔,清俊消瘦的脸上依旧透露着优雅聪慧,神情却虽这黯淡的月光一样,渐渐微妙。

      临渊语气仍是轻快,挑了挑唇角,“避没避开可从星象观,也可从结果看。就如今来看,少主觉得呢?”

      晏墨渐渐回忆当初之事,在入星天落之前自己体弱多病,却天赋异禀,星脉与修道上尤为显著。进入星天落的三年他确实安分守己,日以继夜的潜心修道,只是在出关时他大病了一场,待病愈之后体质也如脱胎换骨般强壮起来。

      次年,晏墨便修成了一副仙骨。

      见晏墨金色的眸子透露深沉,薄唇微抿着没说话,临渊心中已有答案。

      饮茶再看星河变幻的夜空,临渊连忙将茶杯放下,面露惊色道:“坏了大公子!我们可能遇上麻烦了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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