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 15 ...
-
安云古道穿过一片开阔平整的高岗，草木不大茂盛，零星的有几棵松树。
支起了帐篷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啃干粮。大部分人带的都是压缩饼干和肉干，而李玖竟然带了一大包薯片，吃得咔吱咔吱响。
“干嘛带这种又占地方又吃不饱的东西吗？”林佳明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顺过两片放进嘴里。
“好吃呀。”李玖吃得一脸满足，在雁山上的时候，很少能吃到人界的零食，他以前只吃过两次，喜欢得不得了，现在在人界赚了钱，恨不得天天都吃。
的确很好吃，林家明嘴里的还没吃完，伸手又去抓，但还没有抓到，一整袋薯片就被八姑奶奶抢了去。
“味道真不错啊，大家尝尝。”李歆一边吃，一边分了一圈。等薯片回到李玖手上的时候，只剩下角落里的碎渣渣了。李玖有点心疼，无奈对方是八姑奶奶，他只好举着袋子，把角角落落里的薯片渣渣倒出来吃掉。
林家明看他这个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可怜。
“好了好了，回去给你买薯片，每个口味都买一遍。”说着，林家明习惯性地揉揉李玖的脑袋，突然发现自己手上还有薯片渣，忙换了只手给他掸一掸。李玖已经习惯旁边这个人老是揉着自己头发玩了，想起以前也见过猴子之类的互相梳毛，想着这应该是个传统风俗，便没再抗议。
他吃完了自己的薯片，继续从包里翻干粮。翻到一包牛肉干，正抬头的时候，看到路对面正在落山的太阳斜照在一片土丘上。李玖霎那间仿佛看到了一个挂着酒幡的店铺，满座的酒客，忙碌的店家……
“那边以前会不会有个房子？”李玖随口说道。
“在这么高的地方造房子干嘛呢？”一旁的霍勇表示不理解。
“说不定是个瞭望塔呢！视野好，可以看清敌人的动向。”林家明望着土丘看了一会，觉得的确有点意思。
“也可能是个驿站！”又有人提出了假设。
正好一时睡不着，江长英便提议大家发挥想象力，每人说一个关于这个“房子”的故事，说不出来便要表演个节目。
太阳沉入地平线后，四野便黯淡下来。在野外不能用明火，大伙便拿着手电，照着自己的脸，开始编故事。
“以前这里是个驿站，”刚刚发言的同学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有一天，十来个旅客到驿站投宿，进了屋子就没出声，第二天早上也没出门。驿站的人觉得奇怪，就翻窗进去看看……”
说着，他压低了嗓子，配合着手电筒造就的鬼脸效果，加上山风的呜呜声，很是瘆人。
“结果发现，里面的人都是死人，死了好几天的人！”
话音刚落。李玖打了个哆嗦，随后立即调整姿态，以防被人知道自己堂堂狐仙竟然被一个人类吓到哆嗦。他酝酿了一下，决定说出自己想到的故事。
“我觉得这以前应该是个酒铺，”李玖还没开口，就被李歆抢先说了去，“有一群猴子成了精，学会了酿酒，就在这里开了个酒铺。每天都有很多过路的人来喝酒，要是谁喝醉了，猴子精就会盯上他。”
说着，李歆也故意顿了顿，换上诡异的语调，继续说道：“猴子精趁人不注意，就把那醉酒的人抓去做下酒菜。所以酒铺卖的酱牛肉、凉拌杂碎、冷切口条等等，都是用那些醉汉做的。”
说完，李歆还阴恻恻地笑上两声，害得李玖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也讲一个。”刘远志又发言了，霍勇觉得他这两天额外地积极。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一堆乱蓬蓬的胡子上，手电筒的光打得眼镜片额外光亮。
“有一天，有一只狐狸也成了精。她见到有酒喝就不肯走，喝了好多酒，却不给钱。猴子精趁她喝醉想剁了她，结果被她打了个落花流水！”
说完，他嘿嘿地笑着，看向李歆。李歆白了他一眼，撇着嘴把头扭向一边。不过这样的事情倒的确发生过。自己当时埋了瑞嗅，路过这片时闻到酒香，把猴子精的酒喝了个干净，还把他们都打跑了。酒醒后自己还挺后悔，还好有个人跑出来跪着喊她“救命恩人”、“女侠仙子”，这才明白自己是维护了人间正义！
“猴精酒铺”这个脑洞一打开便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大家争先强后地脑补狐狸精和猴子精们的恩怨纠葛，甚至脑补出了被救醉汉与狐仙一见钟情的故事。
李歆一边佩服人类想象力的伟大，一边又觉得好笑——哪有这么多事啊，自己当时就回去找兔子了……
怎么又是兔子？！李歆的心里立马就堵了起来，说不出的难受。
人类的想象力真是可怕！李玖一直想发言，但是都抢不过别人。说着说着，李玖发现自己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最后，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大家中间，被要求表演节目。
“唱歌唱歌！”
“跳舞跳舞！”
“和林家明亲一个！”
“亲一个！”
“亲一个！”
“……”
女生们雀跃的声音一度响彻天宇，李玖无奈，向林家明走去，弯下腰，却是从自己包里掏出了个陶笛。林家明看他拿了陶埙，心里有点失望，心想，为什么不是亲亲呢？
这个陶埙李玖带来之后就一直没吹过，但一直带在身边，毕竟老爹说过，这是送给自己的法器，关键时候可以救命。
李玖端坐起身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微微阖上双眼，随着手指的舞动，一段乐音从陶埙中缓缓响起。埙声在高岗上飘荡开去，幽幽的曲调带着思念，带着哀怨，带着长长的期盼。
雁山上有一个临江的山坡，山坡上有棵茂盛的桂树，一年四季都绿油油的。风吹过树梢的时候，风声婉转动听，像是一首曲子。雁山上的老人说，这棵桂树是雌树，本来还有一棵雄树，但是有一年刮大风，竟然把雄树连根吹走了。从此以后，吹过这棵桂树的风声就宛如哀怨的曲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据此谱了曲子，很快地在大大小小的妖怪间流传开来。
一曲终了，听众们却都仿佛还在梦中，安静了好一会，才响起热烈的掌声。
“李玖，了不起！”
“好听！”
“真棒！”
“……”
最终，在大家的掌声中，夜谈会落下帷幕。
晚上，第一轮值班的是霍勇。他握着工兵铲守了三个小时后，换了刘远志上岗。刘远志接过铲子，守了一会，接着打着手电走到路对面的土丘。他四处走了走，不时用脚跺跺地面，用工兵铲敲上一敲。转悠到土丘附近时，突然脚下传出“砰砰砰”的声音——这地下是空的！
刘远志抄起工兵铲就开始挖。开始挖着挖着就挖不动了，下面是坚硬的岩石，他便往旁边稍微挪一些，直到有一小片土突然塌了下去。他就着那边开挖，竟然挖出了一个石洞。
石洞不小，刘远志弓着腰可以钻进去，手电筒一照，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摆着坛子。刘志远挑了个小一些的，搬到了地面上，休息了一会，才把上面的泥封打开。
好香的酒味！果然和小狐狸说的一样，这里的猴子精酿的酒真不错！
“大胡子，你在这做什么？”李歆晚上没睡好，听到刚刚的动静便起来看看。这个点值夜的人是刘远志，他竟然跑到酒铺那边去了。李歆好奇地过去看看，却闻到越来越浓的酒香。
“喝酒。”大胡子正抱着酒坛子坐在地上，说着又嘿嘿一笑。
李歆看到地上的洞口，便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这个人类竟然挖出了猴子精的酒窖！
“分我点！”李歆有点馋，毕竟这酒真的是很好喝。
“下面还有。”大胡子继续抱着他的小酒坛不松手。
李歆瞥了他一眼，自顾自下了酒窖，接着酒坛子便一个一个被搬上地面。李歆坐在酒坛子中间，开了一坛，抱着坛子便喝起来。
味道真不错啊！比当年的还好喝，不愧是陈酿啊！
一口接着一口，不一会功夫，半坛子已经下肚，李歆抱着酒坛子，看着漆黑一片的远方，有点发愣，脑海中又回荡起李玖吹的曲子。
“风起兮，穿林千顷，
孑立兮，光舞弄影。
忘九天星辰升落几载，
数江潮拍岸三十六万。
春发葳蕤，夏赏风雷，秋送归雁，冬候霜雪。
思君不见兮，无处问归期。”
刘远志站在土丘边，听着一个清越动听的声音唱起满是思念的曲子，曲调应该是之前李玖吹的那个。
歌声停了，只剩山风呜呜地回应着。李歆又喝了一口酒，接着又唱起来——
“相思何处兮，天涯觅踪迹。
东渡碧海，南寻千山，西至荒芜，北涉大川。
记春花秋月独赏千年，
念山山水水只影踏遍。
险难兮，吾生以偿。
相思兮，独不敢忘！”
这一段的歌词应该是带着希望与决心的，但李歆唱得比刚刚的更加凄婉。
歌罢，仰头猛灌一口酒，两行泪无声滑落。
刘远志跨过一堆酒坛子挪到李歆身边，重新摆了摆坛子，给自己理出一个位置，慢慢坐下。
李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是喝酒。刘远志也跟着她的节奏，一口一口灌着，不一会儿，他竟然趴到了酒坛子上，呼呼睡起来。
“哈哈哈哈，就这酒量，你还敢这么喝！”李歆微微有点醉，看旁边的人倒下，笑得很开心，“猴子精，你的下酒菜来了，哈哈哈哈！”
笑了一阵，李歆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跟你说哟，”李歆拍了拍刘远志，但他依旧睡得像死猪一般，“兔子说过，会找我回来的，他说过……”
“不错，你还写了词呀！”李歆坐在桂树边，吹着江风听坐在身边的闻柳青唱歌。一曲终了，身后的桂树似乎很感动，叶子抖得哗哗响。
“嗯，佩服我吧！”闻柳青一脸自豪。
“你写的词里，雄树是要回来的。但这雄桂树失踪了这么久了，还能想着要回来吗？”李歆侧过头看着他。
突然，闻柳青抱住她，低头说道：“我若知道你在等我，必定会回来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格外亮，和他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截然不同。但这个样子持续了没一会儿，兔子又变成了懒懒散散的不正经兔子。
兔子果然是骗子，他哪还会回来？李歆的酒越喝越快，地上的坛子都快空的时候，她终于倒下了。这时，乖乖趴在地上的刘远志爬了起来，抱起地上的小萝莉往回走，在帐篷边，迎面便遇上李玖和林家明。
“八姑奶奶？”李玖早就发现自己的八姑奶奶跑出去了，还帮她设了个隔音结界，防止她又唱又笑吵醒别人，但没想到她最终会睡在刘远志怀里。
“喝醉了，没事。”
“我来照顾她吧？”李玖出于对家人的关怀，想主动认领这个艰巨的任务。
“我来，”刘远志说得很干脆，“你们去填一下洞。”
说完，他抱着李歆钻进了李玖和林家明的帐篷。李玖感觉这样不大好，刚想劝阻，刘远志便走了出来，坐在帐篷外。
“我守着她，你们去填一下洞。”刘远志坚持着，又补充了一句，“相信我。”
他的声音真挚恳切，李玖和林家明也没再继续反对，带着对“填洞”的好奇，走向路对面。
“果然有个大洞啊！”李玖捡起地上的工兵铲，开始艰苦的回填工程。林家明喊他慢点填坑，先把一地的酒坛子放回去。
“李歆说的故事是真的吧，”林家明一边扔酒坛子，一边说，“酿酒的是猴子精，那喝酒的李歆是狐狸精吗？”
说话的语调很随意，但李玖听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可能瞒不住了。
“我爷爷是个医生，他人很好，给穷人看病，常常是不收钱的，”李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林家明便自顾自说开了，“日子过得清贫，我爸就受不了。我爸想发财，刚开始是开饭馆——就是在卖羊肉面的胡老板哪里——后来又炒房子，现在在做房地产，的确很有钱了。但我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觉得钱不是最要紧的……”
说着，他看向李玖，“最要紧的，是做自己开心的事。我想做和爷爷一样的人，所以我也选了这条路。”
李玖看着他，不说话。林家明闭着眼睛，做了两个深呼吸，接着又说道：“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
李玖觉得这话好像有点奇怪，让他没法接。在一起？什么是在一起？不论是空间还是时间，自己和林家明现在不就是在一起的吗？
“你有些秘密，现在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林家明放下手里的酒坛子，认真地看着李玖问道。
李玖点了点头，虽然常常被揉脑袋，但还是挺开心的。
“那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林家明继续问。
李玖又点了点头，并说了声“好”。因为他想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呀？林家明在身边自己还挺舒服的。
黎明前，李玖坐在林家明身边，把自己的过往也说给他听。林家明听着，搂紧了他，心里很满足——小狐狸是信任我的，是喜欢我的！
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李玖和林家明两人把所有人都喊了起来。
“太阳出来了！”
“哇！好漂亮啊！”
在大家的惊叹中，一轮火红的太阳跃出地平线，四野顿时充满了蓬勃的灵气。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Chapter 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