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焚珂

2、Chapter 2 苍龙

　　一顿饭吃得是食不知味。

　　……当然，这并不包括欧文。
　　事实上这个长期活在视线中的人早就练就了一身波澜不惊的本事，别说被人看着吃饭，就算让他看着尸体吃饭他也能谈笑风生。

　　艾伦费身上持续散发着低气压，说实在的看着这样一张臭脸的确不利于消化，欧文悄悄揉了揉肚子，但还是识时务的没有中途离场，而是坐在一旁静静等待共餐人以老年蜗牛的速度吃完早餐。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帝国的首都星是索伊诺星系的主星梵赛尔。
　　海德洛作为五大家族，自然有自己的领星系，但是最好的学校永远在首都这一点是千百万年来不变的真理，欧文对于自己在梵赛尔有着一栋相当豪华的房产并不感到意外。
　　这个身体也是该上高等学院的年纪了。

　　“既然你喜欢演戏的话，朕就给你报帝国战略学院的艺术表演系了，”艾伦费启动私人悬浮器，“九月底记得去学校报道。”
　　欧文正站在院子里目送未婚夫……家长离开，本来的雀跃之情突然停滞。
　　他伸手掏了掏耳朵，迎着艾伦费骤然严厉起来的目光问道：“不好意思，我刚才的听觉出现了一点小毛病，您是说……帝国战争学院吧。”
　　对于面前人愈发粗鲁的行径，艾伦费选择无视。
　　欧文：……
　　欧文此刻很想把人一拳揍到天上去。

　　帝国战略学院和帝国战争学院，虽然同属于军校，却是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后者是真正意义上的军校，作风严苛精准，是帝国军部精锐的摇篮，无数声名显赫的将军级人物皆出身于此，跟联盟的军事与策略学院并称“人型兵器铸造厂”。
　　至于前者……
　　欧文仍然记得自己前世与同袍一起喝酒吹逼时的评价——
　　“帝国战略学院？它好意思称自己是军校？哪个军校会开烹饪料理系，音乐系还有缝纫系？这他妈是男人该去的地方？叫它帝国新娘学院还差不多！”
　　这段话很快就传遍了联盟军部，然后理所当然地传遍联盟。一个月后帝国战略学院发来声讨函，要求联盟补偿它的声誉，众人嘻嘻哈哈地推给了刚当上少将的凯文，凯文也很硬气，提笔就刚了一封长达千字但是狗屁不通语法错乱的致歉信。
　　其中各种明嘲暗讽就多达八百，剩下的客套话又占去了一百九十九。
　　结尾还很有诚意地表示贵学校真的是业界大拿，如有来生一定要好好讨教。
　　真正能表达歉意的大概就开头三个细小如蚂蚁的字：致歉信。
　　听说帝国战略学院的院长看完之后一口老血吐在了纸上，几年后就撒手人寰。
　　虽然当时的凯文并没有把这一切放在心上，但现在的凯文却实实在在领略到了离世院长の深深恶意以及对当初各种立flag的悔恨之情。
　　……那个老头一定是年纪太大老眼昏花又不肯戴眼镜所以才没看到我一笔一划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写出来的那么字迹优美且态度陈恳的“致歉信”三个字。
　　就很气。

　　艾伦费把欧文嫌弃的表情一丝不漏地收在眼里，半晌道：“你对我的母校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它的存在就是我最大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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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一下。
　　艾伦费夏普莱斯的母校？
　　被誉为当代明君，英勇无双的皇帝陛下？
　　那个新娘学院？
　　……噗。
　　“当然不，”欧文正色道，“陛下的母校必定是群‘嘤’荟萃，流传千古，名噪一时，正统而伟大，团结严肃紧张活泼的帝国第一军校。”
　　艾伦费自然听得出欧文明褒暗贬的说辞：“……你真应该被送去初等院校接受启蒙教育，好好纠正一下你的语法和用词。”
　　艾伦费无意跟戏精婚约者过多纠缠，干脆利落地丢下一句话就驾驶悬浮器走了：
　　“你要是有本事让帝国战争学院收下你，那就随你去。”

　　欧文直到接过医院的体检报告才明白为什么艾伦费笃定自己去不了帝国战争学院。
　　无他，这个身体的素质实在是太辣鸡了。

　　随着时间流逝，地球后裔将目光放到了更加遥远的星系，终于在母星完全崩溃之前撤离了那个温柔的蓝色水乡，而原本就存在着种族、宗教差异与歧视的地球人，在短暂的和平共处后还是抵抗不过人类本能的贪婪与欲望，最后分裂成两个国家。
　　联盟和帝国。
　　前者奉行民主主义，军政分离，崇尚自由与平等。
　　后者实施君主专制，唯一的统帅即是皇帝本人，君权无上。

　　在漫长而又残酷的连绵战争中，人类逐渐进化，为了适应高强度的武器和机甲，人们被划分成了三六九等，而许多军校也都开始逐渐实行等级考核。
　　一般而言，驾驶机甲的最低基础是体能B等，精神力C等，这种是最低等的C等机甲，不仅不能配备武器，甚至不会安装智能程序，只能做一些机械性的活，但即便如此，光是这一道门槛，便已经把诸多普通人隔绝在外。
　　随后是用于执勤，代步，拥有一定可操作性和智能性的B等机甲，通常用于日常生活和教学，允许配备少量伤害力低的武器，要求是体能B等，精神力B等。
　　再之后就是A等军用机甲，安装智能程序和杀伤力极高的热武器，统一制式，也是战场上最常见的类型。操作人要求A等体力和A等精神力，基本上在军部只有校尉以上的人物才会配备A等机甲。
　　更往上的还有S等机甲和逆天的SS等机甲，S类以上的机甲已经有了自主思维能力。能驾驶它们的要求至少A等体力和S等精神力。当初凯恩驾驶冲向“天国之翼”的就是联盟唯一一座评定等级为SS级机甲——苍龙。

　　……那一座堪称联盟科技巅峰的机甲，最后还是变成齑粉随着自己的死亡彻底消散在茫茫宇宙中，成为众多宇宙垃圾的一部分。
　　那么辉煌那么威名赫赫的机甲，是联盟的守护神，是帝国的杀星，无数人闻名便热血沸腾，于联盟，它是图腾，于军部，它是战神。早在那场战争之前，联盟军事博物馆就塑好了它的展馆，只等凯恩退休后就将苍龙放置而上，但是，那永远都不可能了。
　　它没有像它的前辈那样，作为元帅的专用机甲陈列在联盟军事博物馆中，供万人参观膜拜敬仰，而是在爆炸中化为破铜烂铁，绝大部分在高温中融化，剩下的粉末碎屑孤独又迷茫的飘零在星辰之间。
　　它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怨恨？
　　……

　　“元帅，苍龙所剩能源不足百分之六十，是否启动第三形态？”柔和的青年嗓音听不出一点电音，就像是真正的人类在与他对话。
　　凯恩闭上眼：“启动。”
　　“授权确认，启动终极形态——燃料填充确认，轨迹航向确认，氧气补给确认。目的地——坐标34982,6460,64249005，确认。”
　　凯恩把手放在控制台上，眼前是飞速跃进的星辰，两军对阵的距离虽远，长达几百光年，但对于开启了第三形态的苍龙来说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
　　“元帅，”苍龙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跟无数次与凯恩并肩作战的时候并无二致，“这是苍龙最后一场战役了吗？”
　　凯恩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苍龙没有回答，驾驶舱里一片静默。
　　路程行驶大半，已经可以用肉眼看见那密密麻麻如汹涌浪潮的帝国军队。
　　“苍龙从出生伊始就为您而战，您所指之处，我身必致。”
　　“元帅，只要您还在，苍龙就一直陪着您，”苍龙温和道，“君之所在，万死不辞。”
　　……

　　“元帅……您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
　　“我听军部的人说，要给您换一台SS级的机甲……以后，我就不能跟您作战了吗？”
　　“不会的，苍龙，我向你保证，直至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场战争，你都是我唯一的机甲。”
　　“……拉钩？”
　　“嗯，拉钩。”
　　辽阔无边的机甲演练室里，巨大的苍青色机甲僵硬而滑稽地半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朝站在地面上的人伸出了足有一人粗的小拇指。
　　这画面诡异的滑稽可笑，却又无比的和谐温馨。
　　青年也伸出小拇指，笑着在冰冷的金属上轻轻一点。
　　时空定格在这一瞬间，此去经年，冰冷的苍穹见证了这永不磨灭的誓言。
　　天地间，再无战神之名。

　　至死，苍龙都没有启用判定驳回系统。
　　那是SS级机甲特有的功能，能让机甲在判定驾驶者的操纵会致使百分百死亡率时强行剥夺操控权从而接控机甲做出应急行动。
　　那场战争，只要它在半途折返，就可以保护自己与主人平安。
　　代价是上百个贫瘠有无用的边境属星，和上面不足亿万的人们。
　　它明知此路是万劫不复，却毫无怨言地陪着主人，慷慨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