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雨落缃衫

1、第一章

　　我们误读了这世界，反说它欺骗了我们。——《飞鸟集》

　　郭攸听到似乎是有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响，他看了一下四周也没有什么人在，知道的确是自己的，只好取下自己的背包，把手机从里面掏出来。

　　“不是，我说郭攸你什么毛病？！”接通电话之后，不出所料地电话那一头劈头盖脸就骂过来了，“我打给你几通了你说说，别说叛逆期那一套，我和你爸从来就没有，我可以告诉你，不遗传。”

　　郭攸抬起前臂，正好举着手机对着太阳。电话那头的声音真他妈大得连不开免提都让人觉得震耳欲聋，都不怕弄坏嗓子，真没选择去学声乐都屈才。他要是放耳边听，那他还得再残疾一次。刺眼的光从手机屏后面透过来，郭攸一手把帽檐压得更低，顺便等着那边的声音小下来，估计是再他去回答才没说话，便像傻逼一样把手机又伸回来说道：“哦到了，没事我挂了。”刚说完，他立刻挂断了电话。
　　实话说，郭攸为自己拥有这种实干精神而感到难能可贵。

　　电话接也接完了，地方也到了，打开百度地图回家去。
　　等到了这个新家的时候，郭攸发现自己可能是被热傻了，竟然能把这二十多平的破大的小公寓称家。好吧，似乎也不是很小的样子，他一个住着刚好合适，再说他总不能一个人住着百多平的房子吧？得，当宾馆也是不错的，起码人有空调，还带厨房呢......

　　“我适应能力这么好？不夸一下自己都觉得可惜了真是啧啧。”郭攸边感慨着边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等他看到行李箱里被偷偷塞进来的各种辅导资料时，原本因为自己奇妙的适应能力而沾沾自喜的心情立马就被冲洗得渣都不剩了。

　　才初三而已，有必要吗？去年上初三也没见这么多资料，把钱当啥，就买些破纸和墨粉。钱啊，这都是钱啊。郭攸看着那些资料就心酸，有这么多钱整点吃的不行吗，瞎折腾。一行李箱的书看得郭攸心里烦躁，但他知道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钱。他拉开窗帘，也没去想为什么这破公寓还有窗帘，只是去看看窗外景色，或者说马路。作为一个从小在市中心长大的少年，突然来到全市最穷的一个县城，郭攸自诩是一个掉到钱眼里的小老百姓，所有毛病纯属是因为穷的。

　　穷的.......？

　　郭攸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想起来一些事。

　　“抱歉郭攸家长，我们一中的规矩你知道的，成绩并不能说明什么，像郭攸这样学生，我任教这么多年来从来没遇到过。就连他的成绩，恕我直言，我不能保证这样的成绩没有水分。而且，与校外人员结私仇，而且在校外粉碎性骨折这件事与我校无关。在初三这样的时期受伤致残，休学留级吧。”

　　受伤致残？休学留级？

　　郭攸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老妈一年前听到这八个字时，脸上那碎裂的表情，精彩绝伦。要不是事情真的有点大发，而且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说不定还要在旁边鼓掌称好。但是也有那么一瞬间让他不觉得班主任说他残疾这事弄得他火大。至于后来，好像就是花了点时间办休学。那时候距离中考也就只有不到一百天，他这腿其实也就麻烦点，上学倒是还可以。但是，他班主任看他和他看班主任一样，烦躁，班主任也不想放着他杵面前扎眼；另外，他要是在再出了个什么事，给弄严重了，班主任老师还得承担责任。

　　可是他至今还是不太懂，转校是为了什么？掩盖污点是不可能，可能还是躲着那帮人。他的确是这么想，这辈子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爱谁谁吧，老子解放了。

　　滴——滴——楼底下传来杂乱的鸣笛声，夹杂着不远处那所谓的二中在正午敲响的钟声，还有那跟烤炉里一样的热空气。郭攸刹住自己的思绪，锁好窗户，拉好窗帘，打算睡个午觉，然后下午去学校报道去。

　　午后阳光慵懒，很容易让人发困，郭攸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两点半了。他迷迷糊糊地挠着头朝卫生间里去洗把脸，然后拽上了件薄外套，扣上顶帽子出门上学。

　　这个县城，除了发展落后没啥毛病，但是郭攸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不爽。怎么说脱离了家庭的控制，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解脱。他原以为自己会因此一身轻，但是他还是觉得堵，莫名其妙地来到一个穷乡僻壤，人生地不熟的。被惯的，命贱的，脾气差，人古怪善变，怎么说都行，反正他现在就是突然觉得不爽。

　　或者，他也有了所谓的开学综合症？稀奇。

　　二中。

　　郭攸回想了一下自己将去的学校的命，咂了咂舌，听名字就觉得二货就不会少，和一中那群事儿逼估计一德性。
　　他想着看了一眼手表，两点四十三，然后就被校门口贴着的那一张大红纸，赫然的黑体加粗的几个字：告示。他走过去看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那杵着。那么多人群里面，他没多注意，但是有几个还挺高的，看着都快一米八了，和他差不多的样子。特别是其中有一个，白T恤，一条竖着的白杠的黑色运动裤，腿挺长的。

　　郭攸不知道怎么就看到这家伙的，可能看着背影帅吧，还有那清晰精致的脚踝骨，这人似乎挺白啊。郭攸慢悠悠感慨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继续去看告示，没等他定神看，就听到那白色老哥身边的一个少年道：“操他妈学校没说要收心考试吧？我连笔都没带。”

　　白色老哥说：“走吧，三点就开考了，别浪费时间。”那声音特别好听，变声期的清越少年声，带着一股极淡的笑腔和暖意，就像春山间倾泻而下的泉水，声彻空谷。一开嗓就可以夺去他的注意，郭攸微眯了下眼睛，继续看着他们。

　　那位开学了却连笔都没带的同学忍不住骂道：“陈讳你大爷，合着十八你不着急，学霸的世界啊。”

　　白色老哥似乎叫陈讳，郭攸听他说：“把你的崇敬之情放心里，考试去吧。”

　　那位没带笔的哥们儿立马往后一退，摆手道：“我没笔，我不考，我随便叫我妈给我向老师捎个假，他点了点陈讳，继续说，“记住我今个病了，你没见过我，而且你不认识我”他刚好站在郭攸前面，郭攸眼见着这人向后退，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下，自己就被踩着了。

　　“好的。同学你好，初三的吗？”陈讳一本正经地问了一句，却看到自己的同伴似乎踩到新同学了，或许也不是新同学，但他看着觉得面生。

　　“操。”郭攸低骂了一句，所幸没什么人听见。等看到陈讳转过身，听到陈讳的话，他才注意道这个叫陈讳的长得还挺好看，就这张脸，校园风云人物妥妥的。他愣了一会儿神，以为陈讳是在问他，他现在抱着到了一个新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自己还是低调点别惹事的原则，便安分回道，“我转学生，初三的。”

　　“......幸会。”陈讳立刻就知道对方误会了，只好硬着头皮感谢一句，但似乎对方没有感觉到尴尬的样子。

　　“我陆彦，也初三的，兄弟转到几班的？”那位没带笔就来报道的哥们儿说。

　　对哦，我几班的？三班？九班？郭攸发现自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没办法，他本来就对数字什么的不敏感。而且他觉得自己对数字不敏感这个特点并不影响他这个理科学霸的威严。他掏了掏兜，把他老妈给他那学生证拿了出来，翻看了几眼，道：“七班。”

　　郭攸你个傻逼，跟两个陌生人谈这么多废话干什么，闲得慌还是怎么的？

　　他在心里不停地骂了自己几句，因为新环境，他觉得自己适应的还是不要这么快比较好，否则容易显得二愣子似的。对了，那个陈...什么的，慧？哪家男生取名用个“慧”字，都不嫌女气的？还有那没带笔的兄弟，叫陆啥来着，算了不管了。

　　他又发现自己傻逼一样的，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他总是这样想着想着就脱节，甚至和他的初心完全背道而驰，八竿子，啊不，八百竿子都打不着。

　　陆彦这种人应该属于比较自来熟的，随即又道：“真巧，我和陈讳，我们俩也是七班的。”

　　郭攸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而且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再说了，他已经想起来自己是要看告示的人，所以只是面无表情，冷淡而敷衍地哦了一声。反正跟谁一个班都一样，他没所谓。再说也就和一群人同学一年，说不定大多数人一句话都不回去说。就像他以前待的班级，两年多的同学情谊，他连人都还没认全过。

　　郭攸的眼睛继续盯着告示看：8月31日下午3：00整，初三全体学生举行收心考试。详细时间与考场座位号请回各自的班级查看门上名单。郭攸面无表情地骂街，你见过一个下午考四门的？你他妈有本事一个小时考四门，再带着小四门继续考？学校你抢劫还是还怎么的。郭攸心态又崩了一次，心想这世界变化快，竟然还有这么鬼斧神工的操作。秀智商是吗，行，反正就是个垃圾学校。

　　或许这个县城也是个贵宝地，因为郭攸觉得自打他到了这里来，自己的内心戏就比平时多个几百倍不止。
　　所以有个词挺好的，造化弄人。说不定自己呆久了，也能够把自己那奇妙的青春叛逆期与中二期安全度过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