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霓裳》莫可菲

30、芳华

　　霓裳跟着那女官后面，亦步亦趋。

　　不知皇上再见到自己时，会否一眼认出她就是当日……那个元凶？

　　自己手中这小小锦盒，真能起到扭转大局、将功补过的无上功用么？

　　到得御殿阶前，那女官微微侧身，瞥见霓裳手中的锦盒，忽然莞尔：“就凭它？”

　　霓裳的手缩了缩，差点要跟她理论——

　　她知道什么？她知道自己昨晚为了调出满意的香味，几乎没合眼吗？

　　但霓裳沉住气，决计不让其他人打搅自己的计划。

　　女官略一欠身，指出皇上所在的位置。待霓裳经过身边的时候，她忽然不经意地说，“一般来说，薰香不会超过六种哦。”

　　霓裳充耳不闻地走进御殿——

　　来不及细看，一身龙袍的皇上已经对她转过身来，勉强笑道：“枢密院大人死也要朕见你一面，也罢，朕就了他这个愿，且看你有什么不寻常——”

　　霓裳不说话，从袖子里拿出锦盒。

　　咦，刚才那女官说什么——薰香？六种？

　　这是常识么？为何金娘和香店老板娘都没告诉自己？

　　可这……昨晚自己试验百次呕心沥血调制的香，用了足有二十种吧？

　　不会的！多一点香粉，可以让香的层次更具变化、更有起伏，才能像金娘所说当年“那个人”般，由单单一味香散发出绵长余味吧？

　　霓裳拼命给自己鼓励，孤注一掷地打开那锦盒——

　　瞬间，一道乱七八糟的香味窜了出来！皇上立刻呛咳起来：“你想，咳咳，想谋杀朕么？”

　　怎么会？它怎么可以如此辜负自己一番心意？

　　霓裳呆呆地看着那只锦盒，情急下已忘了面圣礼节，忘了下跪，忘了求饶。

　　此时，一道流利的身影从门口迅速掠过来，飞快地盖上盒子，一手高举扇子在空中扇动，“皇上请息怒！”

　　是刚才那女官。

　　霓裳把之前的画面连贯起来回想一遍——

　　她看到自己被七皇子纠缠，一句话就让自己脱身；

　　她只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要献上什么；

　　她甚至未卜先知，说出自己调香的错误……

　　霓裳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女官。原来，皇上身边，竟是如此藏龙卧虎。

　　这样的高人，连她都不曾见过几个——

　　“咳咳，那是什么鬼东西？”皇上兀自惊疑不定。

　　“是奴婢想为皇上献上的……薰香。”霓裳后知后觉地跪拜回答。

　　“这就是枢密院大人，咳咳，死也要让朕看的东西？朕要，咳咳，要好好问他——”

　　霓裳浑身一凛。她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自己曾得心应手的任务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她干嘛自以为是地胡作非为，说什么加越多料越好、放一夜就可无比馥郁芬芳？

　　这下她真的闯祸了。

　　就在霓裳想要自刎谢罪的时候，女官忽然说：“开初不浓烈奇异一些，又怎么能吸引到皇上的注意呢？”

　　霓裳停住手，不解地望去——这女官，想要帮自己说话？

　　“呃？你是——”同样被这诡异的话吸引，皇上这才正眼打量轻轻摇扇的女官，眉目间竟有怔忪。

　　霓裳又是心头一突，看皇上表情，对这女官……并不熟悉？

　　那种绵里藏针的口气、仿佛掌控万物的睥睨……的确不是寻常女官所能具有。

　　皇上凝视着那女官，眼中仿佛有什么渐渐浮起、凝聚，汇成浓得化不开的密意；他嘴唇颤抖，努力形成一个什么，却完全发不出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是臣的不是，忘了皇上受不得这样的浓烈，原该先在外室点着，等味道顺了才端来的。”女官闲闲地说，眼波流转，竟是让人忍不住纵身跃入的……诱惑。

　　“你知道朕……你是……”皇上的声音颤巍巍，屏息凝神，似是怕说错一个字，眼前人就消失不见。

　　——她是谁？霓裳眼珠子眨也不敢眨，浑然不顾自己身份已然沦为看客。

　　那张媚惑苍生的容颜，可以让冰雪消融、战火平息的无辜……很像，很像一个人……

　　“皇上，有一种香，可以夺魂哦。”女官平静的声线下却是无边暗涌。

　　“芳华！你是朕的芳华——”仿佛是终于从记忆长河中寻到那枚沙石，皇上喊出萦绕于胸的名字。

　　与此同时，霓裳目光定在女官手中那把扇子上。

　　纯洁得……好像梅花的片片雉羽……

　　不对！“她”明明就是……

　　“芳华，跟朕回宫！朕已经欠你太多，容我好好弥补。”皇上涕泪纵横，金冠龙袍之下的他竟然脆弱至此。

　　“可以，但我想跟皇上要一个人。”“女官”笑得好不自在。

　　——如果有一个女人能让一朝天子倾倒如此，原是有资格这样笑的。

　　但霓裳却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升上来。这种不妙的预感往往出现在什么时候呢？

　　“好，你尽管说！连朕都是你的！你要谁？”

　　看着皇上予取予求的样子，霓裳终于明白，为何从前的帝王会得烽火戏诸侯、江山为轻。

　　不就是为了美人的回眸一笑么。

　　但此刻的她却笑不出来。

　　因为，被皇上叫做“芳华”的“女官”，盈盈转身，纤纤柔荑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我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