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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偶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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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华灯初上夜未央,小真画角自角门溜出府,上街赶灯会。上元节灯会,是民间祈求风调雨顺、家庭美满、天下太平的节日,也是平日足不出户的闺中女子,唯一被允许出户祈愿的日子。
画角是公子雍十五岁开府,自宫里带出的宫女,她是抄没的罪家女。十八岁的画角容颜姣好,有一双水杏情目身材窈窕,正值女子最好年华。画角心气极高伺候公子雍八年,恋慕雍久矣,眼见自己一天天大了,雍未曾对她流露半分私情,画角一腔痴情付诸流水不免愁肠百转。
齐宫规,宫女满二十五岁者即可放出宫归还本家。但公子雍体恤下女二十五岁嫁人太晚了些,于是公子雍府下女二十岁出府。这便使得画角更加心浮气躁。
民间相传,上元节燃放天灯祈愿,心愿便能达成。掌灯时分,画角去求秋娘允她晚间出府一个时辰,秋娘不允并责备:“画角,你是公子宫里带出来的,怎么连你也不懂事了,谁不想赶灯会看热闹,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在你身上破了例,别人也要出去,我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我们做下人的守本分才是根本。”
公子雍府一过酉时便四门落锁只留角门出入,钥匙则在秋娘手里,有事外出开启角门都要经过秋娘之手。即便她提早溜出去,回来时门已落锁便进不来了。公子雍治家极严赏罚分明,犯了错从不姑息,她叹一声悻悻离去。
画角走出不远,小真后面追来神秘道:“画角姐姐随我来。”画角不解其意跟随小真来到了角门。
小真打开角门低声道:“画角姐姐,你想出去就去吧,我守在这为你等门,可是要早点回不然被发现麻烦可大了。”
画角感激不尽,临出门心念一动,怂恿道:“小真,你不想出去赏灯?要不我们留着门一起走吧。”
小真不觉心动,眼神闪烁犹豫道:“万一被发现门没上锁,锁了门我们回不来了怎么办?”
画角狡黠道:“会那么巧?不会那么巧的。”
齐国的富庶是中原诸侯国之最,齐有泰山渤海之险,琅琊即墨之饶,又经齐侯三十年经营,上元灯会便是缩影。十里长街悬挂花灯,徜徉灯海,‘不知今夕是何年,忧心悄悄浑忘寐’。
赏灯的有达官显贵也有草野之民,目的却是一样的,那便是祈愿求福。
小真画角手牵手流连于灯林,小真也不免有了几分雀跃。
小真买了只小巧逼真的莲花灯,画角买了鸳鸯戏水灯,她们一路赏玩,欢如飞出笼的小鸟,浑然忘却一切烦恼。画角不会写字,天灯拿在手里请小真代笔,内容她又羞于启齿扭捏起来。
小真提笔思忖:“姐姐害羞,莫非是祈求姻缘?”
画角见小真堪破,便不再隐瞒羞涩道:“正是。”
小真憨笑道:“喜欢的是谁?”
画角衣袖遮面:“是公子。”
小真一怔,随即一笑落笔写就,自己的写了天下太平四个字。
她们点燃天灯放飞,冉冉升起的天灯已挂满夜空,如繁星点点承载着凡人的祈愿飞向天尽头。
小真只顾仰头望着自己放的灯,手里的莲花灯忽然离手。她的面前站了位清俊高挑,雍容华贵的元服少年,手里把玩着小真的莲花灯眉眼含笑:“姑娘的花灯能否送我?”
小真不悦:“不能。”
少年目光灼灼笑意更浓:“那若是换呢?”说罢将腰间佩玉解下举在小真眼前。
小真更加不悦,不愿与他纠缠,白他一眼牵了画角转身便走。
那少年闪身拦住小真笑道:“姑娘慢着,在下公子乔,方才多有得罪,姑娘莫生气。”然后将花灯双手递与小真,小真犹豫着接过花灯对画角耳语道:“我们快些回府,别是招惹了坏人。”
二人不敢再逛急匆匆赶回府,她俩吹灭花灯蹑手蹑脚来到角门,打开门画角小真当场愣在原地。
小真画角被带到花厅,下人们已集中在此,公子雍正襟危坐,瞟一眼跪地的小真画角问辰叔:“怎么发落?”
辰叔道:“私自出府,鞭笞,男二十鞭女十鞭。”
公子雍面色一沉:“罚。”
负责鞭笞的管事娘子兰嫂,手里握着藤鞭,命她二人站立提起下裳,举起健硕的手臂正要鞭笞,画角泣道:“是小真偷钥匙开门。”
秋娘冷笑:“怕罚便要推脱了?原是你起的头,你要出府我没答应,不然小真怎么会无缘无故偷钥匙。”
小真羞愧道:“娘不要再说了,是我偷钥匙没错,没有钥匙画角姐姐也出不去,原该罚我的。”
公子雍冷冷道:“好,既如此二十鞭由你来领,由画角来鞭笞。”
画角不敢置信,一脸委屈地看一眼雍,含泪呆立却不动手。兰嫂将鞭递在画角手里,握住画角的手抽一鞭在小真小腿上,白皙光滑的小腿立现一道血痕。兰嫂道:“就这个力道,还有十九下。”
画角环视左右,众人眼里明显有鄙夷之色,事已至此她咬牙一鞭鞭抽打小真,兰嫂一旁唱数。
小真紧紧攥着衣袂咬牙不吭一声,挨一鞭痛得抖一阵。画角流着泪越抽越用力,众目睽睽之下背弃小真,她抽打的有她自己的脸。
雍蹙着眉似木雕一样,二十鞭抽完一语不发拂袖而去。秋娘抹着泪将小真拥在怀里,小真痛得不住发抖,辰叔眉头紧锁抱起小真回海棠苑。
辰叔前脚进门,叶香后脚跟进送来秘制伤药。叶香是公子雍丫头,白净小圆脸伶牙俐齿,有一头浓密的乌亮长发。她仔细看了俯卧榻上的小真伤势,有的部位已皮开肉绽,看得叶香直打冷颤。
叶香啧啧道:“这画角下手也太狠了点,这要多久才能行走。”秋娘抹着泪不发一言,她知道自己说的每句话,叶香都会回禀公子。
辰叔在旁边搓着手道:“多谢公子赏药。”
叶香以公子口吻传话道:“一日涂抹两次不能沾水,不然会落疤。还有伤好之前什么都不用做,只在家待着养伤。还有……”
叶香顿一顿道:“公子要我代问小真,知不知道错在哪里?”
挨打没掉一滴泪的小真,瞬间眼泪夺眶而出赌气道:“回公子,不知道。”叶香吐吐舌头向秋娘告辞。
秋娘叹一声,道:“查夜的发现角门没锁便报上来,你爹马上带人上四处巡查顺带清点府中人数,一查是否潜入歹人,二查是否逃奴,不想惊动了公子。发现阖府只少了你与画角后,公子即命府中男丁全数出府找寻,公子非常生气。你还小不知人心险恶,今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小真深知,义父母做为雍府男女主管事一向严于律己,自己的行为给他们丢了脸。便惭愧道:“娘,我知道错了,今后再不敢了。”
秋娘小心翼翼地为小真上药:“真儿,我们夫妻半生无子,能得你这样的女儿唤我们一声爹娘,是真心喜欢,今后有事不要瞒着娘要对娘讲。”
小真垂泪:“娘,我知道了,我有娘疼亦很开心。”
叶香送来的药涂在伤处凉凉的能止痛。秋娘要陪小真一起睡,小真道:“娘睡在这,我怕吵到娘忍着反而更辛苦。”秋娘一想也对便回了自己屋。
小真痛得一夜睡不着,睁眼熬到天明。翌日,府里来了位客人,宋国公子乔,公子雍的表兄。
公子雍母亲是宋国公族之女,公子乔的姑母。公子乔是商界奇才,弱冠之年便挣得富可敌国的家业。他在多国之间贸易行商,齐国亦有他商号府邸。
公子雍留乔用午膳,穿梭上菜的雍府丫头他一一留意,然后调侃公子雍道:“雍啊,这其中可有你的侍妾?”
公子雍瞅他一眼道:“表兄又开玩笑了,明知故问。”
公子乔戏谑:“你都这么大了还没纳妾啊!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儿?”
雍不语干咳两声,乔知自己一语中的,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放浪形骸。
公子乔好容易止住笑,对怒视他的雍道:“你府里的丫头尽是些不解风情的稚子,改天我带你到个温柔蚀骨的去处,保准让你流连忘返。”
公子雍讥讽道:“是表兄流连忘返才对,新春都不回宋国。”
公子乔双手撑在身后,落拓不羁道:“我乃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四海之内皆是家。”
公子雍不以为然:“诺大的家业在手,那也能叫成赤条条?”
公子乔神情夸张地长叹一声:“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无足挂齿,我乃心无牵挂的寂寥之人啊!”
公子雍冷哼一声道:“嗯,还是莺莺燕燕环伺左右的寂寥之人。”
公子乔举爵一饮而尽,笑道:“我的肺腑之言,在你看来很荒诞?我明明说了真话,你却不愿相信,为什么?”
不待公子雍回答,公子乔摆弄着手中酒爵似极随意地问:“你府中,可有个眼睛大大的双髻小丫头?”
公子雍警觉道:“府里丫头,你这不都看到了。”
公子乔笑:“是吗?是啊!有那样的绝色,你一定是藏起来了。”
公子雍疑惑:“表兄何意?为何有此一问?”
公子乔一改平日的放浪不羁,似怀春女子般,神间竟流出几分旖旎之色。乔陷入回忆:“上元灯会,偶见一小女子放灯,豆蔻年华小巧纤柔,晶亮的眸子水光氤氲,灯上竟写着天下太平。我觉得有点意思,你说呢?”说罢瞥了眼公子雍,又自顾自饮酒。
雍神色怡然自斟自饮:“天下太平是每个人的愿望,不足为奇。”
公子乔揶揄道:“我看到另一只灯写着,祈求上苍玉成我与公子姻缘,小女子不都是这样祈福?”
公子雍不禁莞尔:“看来表兄徜徉花丛尚不够尽兴,今日是要在我府寻花?你素知我悭吝,漫说是花,即便是我府中一株草,我也不会任由表兄拔走,落入兄之魔掌。”
公子乔讪笑:“那你可得看好了,人常道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莫要忘了我是成功的商人,别给我留下空子。”
公子雍坦然一笑:“那是自然。”
不上元节一过,齐桓公起兵攻打蔡国,起因是桓公的夫人蔡姬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