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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暗流 ...

  •   桓公十三位公子,虽说皆为庶出,六位如夫人所出的六子,要比另外七子年长又身份贵重,另七子自然不在继承人之列。

      六子中,公子雍又除外。剩下五子,公子昭位居东宫继位似乎已成定局,可结果全然不是。

      庶长子公子无亏首先便不服,他内有长卫姬、外有易牙竖刁,苦心经营多年形成了争位的绝对优势,桓公在一日便罢,一旦不在了齐国国君之位他是势在必得。

      公子潘与公子开方仅次于无亏,公子潘是个睡觉也睁着眼的人物,有着鹰一样的锐利眼睛,及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做事果敢狠辣,兼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性。

      公子元圆滑了许多,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中紧紧盯着君位,暗地里蓄养死士广纳食客,也已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公子商人好色争胜,心胸狭窄且心术不正。看起来像个纨绔子弟,却极其工于心计,他独辟蹊径,走着几位兄长完全不同的路数,那便是收买人心。多年来他广施善缘,周济贫民百姓,竟至家财散尽靠借贷继续做着善事,公子商人在百姓中享有着极高的声誉。

      世子昭,桓公钦定的继承人,桓公笃爱他的贤孝。位居东宫多年的昭本是正主,可忧的是他在齐国的势力反倒是最弱的。他是上不如兄下不如弟,四位兄弟已将他团团合围,连公子雍也不免为他担着忧。

      眼看着众兄弟虎视眈眈的,朝堂后宫桓公的周围唯那四人亲近,公子雍深为齐国的未来担忧。

      桓公四十二年,适逢晋公子重耳流亡多年途经齐国,齐桓公素闻公子重耳贤名,知其入关便差使者迎入公馆并设宴款待,以上宾之礼待之。

      桓公的公子们也一同出席宴会,席散后公子雍借故与世子昭同乘,马车缓缓行驶着,兄弟俩不约而同聊起了国事,公子雍担忧道:“君父老了,如今国事尽在四人手中,兄通往君位的路遍布荆棘,兄要早做打算,免得将来措手不及。”

      世子昭自嘲:“我乃名正言顺的世子,将来承继君位的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我过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的身边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失了身家性命。如今的齐国我反而成了孤势,只有一班无势的老臣拥护。好在君父与仲父曾将兄托付于宋襄公,万一不济兄只有奔宋,倚靠宋襄公助兄正位了,成者王侯败者寇,兄的路只能进不能退。雍啊,眼前形势严峻,你也要努力自保。”

      雍坦然道:“我乃与世无争的一介闲人,若也不能容我,我只好出奔他国。君父不也曾出奔莒国,晋公子重耳至今尚在流亡,谁要我们投生到公侯之家呢,这便是我们这些公子生来的宿命。离了齐国我便周游列国去,也不枉我人世走一遭。”

      兄弟二人喟然长叹,感叹他们出生在公侯家的悲哀,锦衣玉食却鲜有亲情,多的是骨肉相残。

      桓公四十三年,上元节夜。

      临淄城户户点灯家家结彩,十里长街,耀眼的花灯一眼望不到边,似乎比之往年更繁盛了些。

      公子雍公子乔徜徉于灯海,初春静夜的寒冷,被繁如人间星子的暖暖灯光驱散,身处其间,繁华又寂寞,温软又孤清。

      一阵冷风吹过,彩灯随风摇曳起来,公子乔不禁打个冷颤,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转头看向公子雍,雍则神游天外不知在想着什么。公子乔心内一叹,本意邀雍出来散心,雍似乎更加不开心。

      公子雍是想起舒窈入府过的第一个上元节,因为她违反家规偷偷出府赏灯,他狠心下令鞭笞了她。鞭子抽在她身却痛在他心,那时已经开始喜欢她了吗?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是新春的一曲蒹葭?还是自打看见她清澈的谜一样的双睛,他的心便已沦陷。

      公子乔年前从秦国雍城回来,乔听到许多关于舒窈的传闻。初时,求娶舒窈的公子公孙及世家子弟如过江之鲫,几年过去,现如今已是门庭冷落车马稀。

      再绝世的容颜也禁不起岁月的磨砺,舒窈的年龄已经太过大了。本该是儿女绕膝的年纪,舒窈仍待字闺中,这便足够让人饶舌猜测,各种说法皆有。舒窈依然很有名,人们一提到绝色老女,便知说的是大夫子澜女弟。

      公子乔回齐国前探望过舒窈,舒窈蜕变了。那个娇痴懵懂的少女已不见了,代之的是艳如桃李的丽人,然遗憾的是毕竟开到荼靡。

      见到公子乔,舒窈如见久别的亲人开心不已,抛却女子应有的矜持,急迫的、仔仔细细打听每个人的近况,一时哭一时笑的,却独独遗漏了公子雍,她只字未提。

      公子乔的心一阵尖刺般的痛,舒窈不去打听的人恰恰是她心底珍之重之的人。

      公子乔故意讥嘲:“舒窈,难道真是人走茶凉,你该不是连雍都忘了吧?不想知道雍的消息?”舒窈凝眉轻叹垂眸不语。

      公子乔眸中流出深深的怜惜,柔声道:“舒窈,为何还不嫁人?”

      舒窈眸若秋水姸含清愁,却强笑自嘲道:“嫁不出去了,成了哥哥的负累。”

      公子乔故作漫不经心道:“舒窈,我娶你,嫁给我好了。”

      舒窈歪着头,温婉地看着公子乔:“不好,那样对公子您不公平。”

      公子乔眉梢一挑解嘲道:“那样的不公平是我平生所愿,你若肯施与、我甘之如饴,只是你对我一向太过吝啬。”

      舒窈无奈地苦笑,似倾诉又似自语:“我在遇见雍之前已是穷途末路,一个孤苦无依一无所长的孤女,公子不问出处便收留了我。我虽一再伤他的心,却最懂他的心,我克制的其实更辛苦。不怕您笑话,雍府门前初见公子,狐裘墨发的美少年,让我平生第一次为男子而心跳。是那个少年吸引我扣开雍府的门,自愿入府为奴,当时我对他尚且一无所知,亦不知他是齐侯之子。待知他身份我的一颗心已在他身上,他如天上的皓月,我只是地上一草芥,我只能仰望他不敢奢望其它也不能奢望。我隐匿了真心真实身份,只为能与他共处一处屋檐之下。他若不是齐侯之子,即便是为婢为妾我也不会离他,离开了雍的我心如死水一潭,我早已与哥哥表明心迹,不能嫁我爱的人是我的命,我不爱的人我亦不嫁,我已发誓终身不嫁了。”

      公子乔静静地倾听,从始至终自己都没有机会赢得她的心。他长叹一声:“舒窈,如果没有雍,会不会嫁我!”

      舒窈认真打量公子乔一番,展颜笑道:“公子您玉树临风富可敌国,可惜太过风流舒窈不敢嫁。”

      公子乔乜斜着眼睛:“有你这句话,我也该死心了?可我偏不。舒窈啊,雍在你走后休了妻,梅妆也已远嫁晋国,这一回燕归哭闹着死活不做梅妆陪嫁媵女,而是带着雍赠与她的田产,嫁做小康人家的正妻,雍再未婚娶。你知道吗?雍误了你、你亦误了雍啊!”

      舒窈听后伏在几上,哭得很伤心。公子乔摇头叹息:“舒窈,岁月催人老,经不起太长的等待。齐侯乃是诸侯盟主,有他肩负的使命,他所做的一切毕竟与雍无关,你不嫁、他不娶虚掷这大好年华,着实令人喟叹!”

      公子乔归齐将舒窈的近况如实诉与雍,雍只淡淡道:“表兄,你可知晓我的心?我知她难才肯放她走,不然我即便用强,也要留住她,哪怕只是看着她。”

      公子乔终是不忍:“子澜舒窈清明归孤竹为父母迁葬,你去见见子澜正式求娶舒窈,子澜仁心,必不忍舒窈终老闺中,或者答应你的求婚也是可能的。”

      公子雍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面上露出些许希冀之色轻声道:“表兄,多谢!”然后便没了下文。公子乔是个急性子,见他一如往昔,真不知他是否已放弃了。

      好久不见雍的笑脸了,乔看到贩卖天灯的摊位,笑对一路沉默无语的雍道:“雍啊,我们也学那小女子放个天灯祈愿玩玩?”

      公子乔见雍负手而立并未拒绝,于是笑吟吟付钱取了两只天灯,递一只给雍。自己提笔刷刷写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将笔递在雍的手,雍只写了两个字,\'想你\'。

      带着他们心中思念与希冀的天灯冉冉升起,二人仰望天空,公子雍道:“舒窈,等着我。”

      二月初,公子雍做好了远行的一切准备,入宫向父母辞行。他先来到寿宫,桓公寝殿鸦雀无声,门外候着的宫人见雍进来,宫人悄声道:“主上午睡未醒,请公子先在外殿等候,主上醒来奴婢去请公子。”

      公子雍点头道:“好。”

      这时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谁在外面说话?”

      雍应道:“君父,是儿子雍来看您了。”

      桓公缓慢道:“进来。”

      公子雍整衣正冠进去,桓公醒了多时了,正斜倚着高枕养神,雍恭恭敬敬行了跪礼。桓公温和招手道:“雍啊,过来,坐近些。”

      公子雍依言坐在桓公身边道:“君父身上可好?”

      桓公缓慢道:“年老之人,好与不好又能怎样,倒是你为何多日不来看为父?”

      公子雍见桓公白发苍苍,用一块素锦包着头发,面容苍老清瘦,不由得一阵心酸道:“君父,儿将远行,前些日在准备出行一应所用,今日儿子一是问安,二是与您辞行。”

      桓公诧异:“儿要去哪里?”

      雍坦诚道:“君父,儿心中装着一个女子,即使天各一方仍魂牵梦萦不能忘怀。儿此行是为寻她求娶她,但不知她愿不愿意嫁给儿子。”

      桓公坐起身:“过去的传闻不属实对吗?莫不是因她你不近女色?”

      雍轻声道:“是。”

      桓公嗔怪道:“儿糊涂啊!喜欢她收在身边不就好了,怎么闹到休妻禁欲的地步。莫非拒婚鲁姬也为此女?”

      雍坦然道:“君父莫怪,是事实。”

      桓公长叹一声又靠在枕上:“没想到,为父竟生了你这个情种,是何方女子?”

      雍略迟疑道:“是孤竹亡国之君的嫡女,名舒窈。”

      桓公一怔,片刻后方道:“原来如此……孽缘啊!可苦了我儿。”

      桓公忽然心中一动道:“可是莫名离开你的小妾?会抚琴的那位?”

      雍笑:“是她,您居然还记得。”

      桓公颔首笑道:“那样的倾国容颜过目难忘,为父还记得你们琴箫合奏的情景,原是一对璧人。怜我齐侯之子,而立之年尚孑然一身,唉!”

      桓公言罢起身下床,宫人过来穿鞋时雍止住,他跪在脚踏上为老父穿上鞋子。君王之家亲情淡薄,对于从未觊觎君位的雍来说,君父与他是再寻常不过的父子。桓公低头看着为他穿鞋的儿子,眼睛濡湿了。

      桓公谓左右道:“竖刁何在?唤他来。”

      不一刻竖刁匆匆赶来,桓公命令道:“将珍宝阁的文武七弦琴取来。”

      竖刁眼珠骨碌碌转了几转,答应着躬身退出。不一刻竖刁取来瑶琴捧在手里。桓公道:“儿啊,你是爱琴之人,此琴的来历不用为父讲你也知晓,它便是周文王、武王的爱物,乃无价至宝。”

      桓公打开琴盒,传说中的文武七玄琴露出真颜,桓公道:“此琴为伏羲氏所造,取树中良材,高三丈三的梧桐木的中断,浸水七十二天择良辰吉时凿成此琴。原为五弦,周文王添一弦是为文弦,周武王添一弦是为武弦,这琴方称文武七弦琴。雍啊,父赐你此琴做为聘礼。”

      雍推辞道:“君父,此物太过贵重,儿实不敢受,请君父收回。”

      桓公朗声笑道:“宝马赠名仕,宝剑赠英雄,宝琴赠我齐国的子都,雍啊,你配得上它!”

      雍万分感激,跪道:“儿子谢君父厚赐。”

      公子雍辞别桓公,又去翠翘宫见母亲,宋华子谆谆叮咛恋恋不舍,雍见母亲频频拭泪,心中甚是惆怅,父母老矣。

      时不我待,次日公子雍楚江并高、歌、翰、墨、流、方六侍卫,快马轻骑驰往孤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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