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合约》提莫西

6、细碎回忆（五）

　　元旦那天，领导层职务变动，施蓝的顶头上司被调到其他社当社长了，然后，新来的领导是N大曾经的风云人物陈以泽。

　　陈以泽不过三十二岁，虽然是上级，但为人和煦，任务分工明确，只要事情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完，迟到早退他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每周都会自己掏钱请部门成员喝一两次下午茶，不仅施蓝觉得他好，办公室三十多岁的语文编辑也开始烫头染发了。

　　照了照镜子，施蓝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前面那位西装革履谈吐有度的校友，想起他每次都会喊她小学妹，心中难免不会有点小窃喜，忍痛将八点半的闹钟调到八点整，以后她还是……稍稍化个妆吧！

　　加班无可避免，陈以泽向上级申请了一批经费，专门用来购置小零食和咖啡豆，每每分发下来，都会悄悄多给施蓝两袋。

　　其实施蓝也不怎么喜欢吃这些零食来着，但给的人是……陈以泽的话，她就会特别高兴，但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些的，接过后，她一脸淡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年关将至，按法定节假日，育人社照理说应该就只放一周假，但老家在外地的同事占八成，除夕前一周，就走了有一大半。

　　施蓝本来还准备抽空去岛国泡个温泉来着，奈何旅游经费全部败在了外在改造上，干脆先留着年假，等年中的时间再出去浪一浪。

　　数字部本来人就不多，这下子愈发冷清，陈以泽作为领导肯定要坐阵在此，施蓝最喜欢这种两个人的独处时光，就算有些稿子不急，她也依旧加班到六点半才走，这时候陈以泽听见声音，就会转过头来，笑着问她：“小施，晚上准备吃什么？”

　　如今商铺大多都关了，施蓝因为不想一日三餐都吃油炸快餐，难得地开火，不是煮面条，就是蒸速冻水饺，嗯，她不会做饭。

　　在男性眼中，这是缺点，为了保持自己良好的人设，施蓝讪笑两声，答道：“就随便吃吃。”

　　陈以泽见她每次都是这种回答，好不无力，直接开口道：“那我们去洞子口吃火锅吧！”见她愣了愣，他解释道：“一个人吃好像有点……你去不去？”

　　“行、行呀，反正也没事！”施蓝穿好大衣，一颗心扑通扑通，一个人的意思是表示他现在是单身么？请她吃饭，算是变相约会么？

　　背好包，施蓝跟在了他身后，等出了大楼，那种尴尬气氛越来越浓郁，施蓝心里有鬼，脸色通红，埋着脑袋往火锅店方向走，直到撞上了人才抬起头来，条件反射道：“不好意思……咦……是谌谌呀，你下课了？”

　　祈谌是故意站在原地让她撞的，他刚才还不敢确定，微瞥了眼旁边那个男的，将近半个月不见，她好像已经找到……

　　深吸一口气，祈谌闷声提醒道：“我已经放寒假了。”

　　施蓝看着前面那一排网吧，又瞅见他身上书包也没带一个，心下顿时一片了然，不管成绩怎么样，只要游戏入迷，再厉害的学生也难免会废掉，上次是她心情好没给那宋丽华说，竟然害得他愈发猖狂，真是罪孽深重啊……

　　操起了一颗老母亲的心，施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游戏什么的高考完之后再打也不迟，虽然放假了也别荒废学业，知道了吗？”

　　天色晦暗，无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但那对眼睛却一直都和那天救他时一样……水光闪闪……

　　理智被穿梭而过的汽车鸣笛拉回，祈谌晃了晃神，为了避免接下来又是十几天不见，他鼓起勇气，道：“小施编辑，那个数学，我有几个知识点不是太懂，待会……能不能请教你一下？”

　　浪子回头金不换说明这孩子还有救啊，施蓝欣慰地笑了笑，道：“当然可以，等我和同事吃完饭，回头找你。”

　　“嗯。”

　　洞子口重庆火锅在城北已经开了整整十九年，食材新鲜，口碑甚好，连辣油都是由老板亲手熬制，味道十分纯正。

　　育人社先前聚餐总是来这边，施蓝是熟客，自然要进地主之谊开始科普这家店的特色，生鱼片裹上蛋液下到锅里，口感更嫩，毛肚下锅七上八下，鹅肠七秒正好，怕辣就调一碗芝麻酱漱一下，那样就会好很多。

　　陈以泽耐心听着，等菜到了，他面面俱到，见她被辣到了就添茶倒水，流汗了就递纸巾，用漏勺将她放进锅的毛肚接住，生怕待会找不到就老了。

　　一顿饭下来，施蓝被逗笑了不知道多少回，到了结账的时候，她正要掏出钱包，陈以泽已经抢着将单买了，冲她笑道：“这么客气干嘛，下顿你请我吃不就行了。”

　　“噢……好像也对唉！”施蓝故意顺着他的话说，等出了火锅店，她将脑袋埋在围巾里，面色绯红，还有下次，是不是说明……学长可能也对她有意思？

　　这样想着，她抬起头，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正要拿出手机，陈以泽拎着一袋水果从拐角处跑过来，递给她，笑着叮嘱道：“今天辣的吃多了可能会上火，回家记得补点维C！”

　　施蓝略有点不好意思地将东西接到手上，道：“那就谢谢学长啦。”

　　互相道别后，施蓝进了小区，忍不住地痴笑了半天，嘚瑟地爬到五楼，拿出钥匙正要插进去，祈谌推开自家铁门，唤道：“小施……编辑，你回来了。”

　　转过头，想起刚才答应人家的事情，施蓝忙道：“你等下，我马上好。”

　　开门，迅速脱掉沾染了火锅味的外衣，嗅了嗅头发，味道太浓了，速战速决地洗漱完，她头发也来不及吹，就用毛巾包着，穿着一身毛绒绒的睡衣直接走进了人家家里。

　　宋丽华年纪大了早就上床煨着了，见她来了，扯嗓子打着招呼道：“小施呀，谌谌这孩子估计也知道快高考了，现在还挺爱学习的，只不过这考试题目什么的我也不懂，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啦，阿姨您先睡吧。”施蓝说着，走进书房，见人就拿着只笔，迟迟不动，她将试卷拿起来，已知f(2x-1)的定义域为[0,1],求f(x)的定义域。

　　嚯，这么简单的题目竟然不会！施蓝感觉这小屁孩真是太不听话了，将卷子拍在桌上，她一脸严肃道：“你平时上课都在做什么？”

　　祈谌抬起头，见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抿了抿嘴，正要说话，没想到自家老妈好像听见了，关心地问道：“小施呀，是不是谌谌他学习太差了，你教不了？”

　　要说实话估计这宋丽华得气得一夜都睡不着，施蓝瞪了眼祈谌，扭过身子冲门外违心答道：“没有没有，阿姨你先睡吧，他成绩还可以，挺不错的。”

　　宋丽华“咯咯”笑道：“我的老天咧，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先睡了，麻烦你了哈。”

　　“不麻烦……”施蓝说着，站直身子，小声指挥道：“关门！”

　　祈谌任她差遣，关门前还贴心地从冰箱里头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

　　辣得吃多了，施蓝也不和他客气，一口气喝了半瓶，末了，她正色道：“只剩一百来天了，你怎么想的？”

　　抬手揉了揉眼睛，祈谌闷声道：“当然是想……好好学，争取考上重点大学。”

　　“切，除非你能保证其他科目一分不扣！”施蓝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旁，拿起笔，将原理给他讲上一遍，过了会，她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问他，“听没听懂。”

　　“有个环节还是不太明白。”祈谌捧着她写下的过程，微眯起眼睛，听她颇有耐性地再讲一遍，他这才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答道：“好像懂了。”

　　“不许不懂装懂！”施蓝为了防止这一陋习，随手拿草稿本给他出了一道异曲同工的题目。

　　祈谌故意将解题速度变慢，到了关键之处，他止步不前，施蓝见了，忍不住地抬手拧住他的耳朵，训斥道：“你脑子里面都装得是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竟然用了二十分钟还没拿下！”

　　“我……”祈谌告饶似地，道：“我知道了！”

　　拿起笔，将正确答案写出来，然后，他终于迎来了施蓝一脸欣慰的表情，孺子可教也，呼，能补一点是一点吧……

　　时间过了极快，但抵不过他故意放慢笔端，等做完三面卷子，施蓝已经哈欠连连，将最后的那道题看了看，她介绍道：“本题是要考查导数及其应用、导数的运算、数学归纳法及其应用,别弄错了。”

　　“嗯。”

　　“做好了你叫我。”说着，她一把趴在桌上阖上了双眼，睫毛覆下一片阴影，头上的毛巾也不知不觉地松了，落在椅背上，细软的头发就此慢慢散乱，让空调的热风吹的，已经半干。

　　迅速将答案计算一半，祈谌侧过头，看着她的睡颜，那点因为撒谎而产生的负罪感瞬间被吹得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多久，祈谌收回视线，抬手将她拍醒，道：“小施编辑，我做出来了，不知道对不对。”

　　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施蓝将搭在脸上的头发招到耳后，凑过去看了看他的解题步骤，带着点鼻音道：“前面步骤没错。”

　　伸手指着一条公式，她道：“这里是易错点，下次要注意，否则13分的题你就只能拿一半，知道了么？”

　　点了点头，祈谌抬手指着墙上的钟摆，道：“那小施编辑，我可以睡了么？！”

　　施蓝困得要死，但想到他的基础实在太差，她抹了把眼角泪花，叮嘱道：“睡吧，明天白天别想着偷懒，先把相同知识点的题目都做一遍，回头我再教你后面的。”

　　“嗯。”祈谌一路将她送出家门，犹豫了一会，他道：“那小施……编辑，晚安。”

　　“安啦！”施蓝头也不回地和他招了招手，到了自己的房中，她连手机也没来得及看一眼，直接倒头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