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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7岁的清明 ...

  •   清明时节雨纷纷。
      所以任春秋总是格外讨厌清明。
      “雨水之下,天地喑哑。”还是恣意飞扬的青年时,任春秋曾说。
      又因碎光刀狂,江湖人便又说:“碎光刀下,天地喑哑。”
      对此,谢沧浪嗤之以鼻。
      “又开始了……不就是想出去玩,下雨不方便么?!”
      任春秋往往会咬着牙根,警告谢沧浪:“不许拆我的台!!!听见没有?!”
      谢沧浪当然听见了。
      可青年谢沧浪,笑得一样恣意飞扬。
      而现在,谢沧浪也开始讨厌清明时雨,不仅仅是因为雨天旧伤不适。
      雨水把天幕划成一道一道的。
      云层很薄,薄得有些许阳光漏了出来,打在雨水上,映得雨线更加犀利,好似淡星剑的剑光。
      “任春秋。”
      “嗯?”
      “……”
      任春秋站在谢沧浪身后,为他打着伞。
      谢沧浪前面是一座很新鲜的坟,碑上的字刚刚刻上去,铁画银钩,俊俏凛冽。
      「章秋池之墓
      兄谢沧浪任春秋」
      “任春秋。”
      “我在。”
      “……”
      任春秋上前一步,一手搭上谢沧浪的肩。
      “对我,你还有什么好开不了口的?”
      谢沧浪握着淡星剑的手微微地抖,“任春秋,你说,章秋池是我们当中身体最好的,怎么就……”
      任春秋把搭在谢沧浪肩膀上的手,落在谢沧浪握刀的手上。
      “谢沧浪,胜负无定数,死生亦然。”
      “怎么就没定数了呢……”
      任春秋没有立刻回答。
      雨似乎更大了。
      雨水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很闷,就像此刻二人的心情。
      似乎听够了雨,任春秋终于回答了谢沧浪此前的问题:“武功高强的人,输给武功低微的人,还少吗?”
      谢沧浪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任春秋,你真会扎人心窝子。”
      “我是在安慰你。”
      “哈哈哈……”
      谢沧浪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转过了身,从任春秋手里接过了伞。
      “走吧。”
      谢沧浪跟上任春秋的步伐,“顺便去看看几个老友吧。”
      “也好,添一杯杏花村吧。”
      ·
      任春秋和谢沧浪在一座老坟前,各洒一杯酒。
      因为雨水,酒香没有散出来。
      谢沧浪的杯中酒没有洒尽,他举着杯子,就想往嘴边凑,被任春秋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不能喝酒,腿不疼了?”
      任春秋握着谢沧浪的腕子,洒尽了杯中最后一口杏花村。
      “回去吧。”
      任春秋主动搀着谢沧浪往下走。
      谢沧浪终究也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坟一眼。
      两人一路沉默,走到山脚。
      谢沧浪突然说:“任春秋,以后,就让我给你坟前忌酒吧。”
      任春秋“嘁”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
      任春秋不知道跟充当车夫的侍卫交待了什么,然后才上了车。
      谢沧浪早在车内,半撩着帘子,看外面的雨。
      任春秋瞧他这个样子,不由暗暗叹气——
      谢沧浪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一脸冰冷,行事硬派,还得了沧浪霜剑的名号,实际上伤春悲秋得像个诗人。
      “谢沧浪。”
      听见任春秋的呼唤,谢沧浪回头。
      “别看了,别给雨淋着了。”任春秋把帘子摁了回去。
      谢沧浪也没反对,半躺在靠垫上,闭目养神。
      任春秋在一旁也不说话。
      摇摇晃晃。
      颠颠荡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不久,毕竟谢沧浪还没回想完自己同章秋池为友的所有时光;又似乎很久,久到他快要沉入睡梦。
      “下车吧。”
      任春秋率先撩开帘子,出去了。
      谢沧浪不疑有他,只当任春秋看他情绪不好,要陪陪他,结果下了车,却发现他们既没有回任家,也没有回谢家,而到了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杏花林。
      “来这里做什么?”
      “清明时节打杏花。”
      “你又开始编风俗了……”
      谢沧浪好笑地摇了摇头。
      侍卫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好些竹萝,放在树下,铺成一片。
      任春秋回头朝谢沧浪招了招手。
      “快来啊!”
      “你真是……”
      谢沧浪虽然嘴上嫌弃着,脚上倒是快走几步,到任春秋身边。
      任春秋从地上捡起一根断掉的树枝,深吸一口气,用巧劲往上一抛,断树枝打着旋飞上去,敲在开满杏花的树枝上。
      杏花枝受了惊吓,抖落了一身的雨水和杏花瓣。
      谢沧浪的目光追着几片杏花瓣,它们打着旋飘落在任春秋银白的发间,竟然一时分不出什么是花瓣,什么是发丝。
      任春秋伸着手接了一捧花瓣,捧到谢沧浪面前,叫他看,牙都掉光了,还笑眯了眼,如同少年时一样。
      谢沧浪抬手从任春秋的手心里捻起一片花瓣,心里突然就释然了。
      任春秋最后把一捧杏花瓣抛到谢沧浪头上。
      “哈哈哈哈!花白头发的老头子!谢沧浪是老头子!”
      谢沧浪无奈:“你幼不幼稚?”
      “我怎么幼稚了?”
      谢沧浪:“我头发早就花白了,还用你抛花瓣吗?几十年前的玩笑了,现在还不腻。”
      任春秋看了他一眼,笑而不答。
      “这些花瓣也酿成酒吧,然后埋回这树下。”
      任春秋翻了个白眼:“还埋啊?!你又不能喝,还要酿酒!”
      “不能喝才要多酿酒!以后山庄里的大喜事,都喝杏花村。”
      “……”
      谢沧浪没听见答应声,不满地扭头:“怎么?不行吗?”
      “你酿的酒都是酸的,还敢用来宴请?!”
      “……”
      谢沧浪瞪任春秋,这种时候也不让让他?!
      任春秋也瞪。
      “那好吧,还是你酿,我给你打下手。”谢沧浪妥协。
      任春秋刚想答应,谢沧浪又反悔了:“不行不行,你酿的酒太香了,我会忍不住想喝的。我戒不了酒,都赖你!”
      “……”任春秋把竹萝抱起,塞给侍卫,“那你就别闻!”
      说完,任春秋气哼哼地背着手走了。
      谢沧浪摇了摇头,也跟着任春秋上车了。
      ·
      “杏花如往昔,春如往昔,春秋如往昔,就行了。”
      谢沧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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